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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汉德克在乌镇戏剧节:“目前我更喜欢风……” | 特别报道

2016-10-18 徐弋茗 吕彦妮

乌镇戏剧节第六天,迎来了当代德语界最重要也是最有争议的作家之一——彼得·汉德克,他与孟京辉、史航和现场观众进行了一场精彩的“小镇对话”。



(从左至右)

戏剧导演/乌镇戏剧节艺术总监 孟京辉

翻译先生

著名小说家-剧作家 彼得·汉德克Peter Handke(奥地利)

编剧/剧评人 史航



孟京辉:

彼得·汉德克先生在中国已经很出名了。最近,他的9卷文集在中国出版了。年轻的时候在中戏做学生时,我在北京大学一个教授的私人作品中的得知他有一个作品叫做《骂观众》。之后我与史航先生也是受到了汉德克先生的影响,一起做出了奇怪的作品叫做《我爱xxx》。我和史航今天第一次见到汉德克先生,我们的对话是从今天“乌镇的天气很好”开始的。但其实今天乌镇的天气不太好,我就是没话找话。特别高兴,当着大家的面,我们的对话开始了。汉德克先生对德语文学的影响是很大的,尤其是对我个人的影响也很大。


史航:

对于我们来说,“骂”和“观众”结合,对当年的我们来说也是一个非常新鲜的概念。在观众前的动词居然不是“迎合”或是“满足”,而是辱骂。1961年出版的时候,24岁的汉德克先生写下这部作品时,孟导刚刚出生。我们非常有幸能在当代读到这样的作品。


彼得·汉德克:

当时我还在奥地利学法学,我的第一个女朋友是一个演员,所以我出于自愿还是不自愿的反正常去剧场、看剧本。但我其实不太愿意进剧场。我更愿意做一个读者而不是观众。由于当时我常去剧场,所以就有一个想法:对剧场表现的幻象做一个游戏性的创作。本质上来说,我觉得我是一个散文作家,写的都是散文和史诗性作品。有三个东西,关于戏剧的幻象,我感触很深:1、戏剧带给我的迷幻感觉,2、我的出版商在背后有驱使,3我对披头士的热爱。在三者共同影响下,《骂观众》诞生了。虽然名叫“骂观众”,但和辱骂没有关系。更多是对观众和演员的分析,用一种声音的方式。在此之后,我成为一个剧作家。你可以理解我原本是一个勉为其难的剧作家。

在任何国家,单靠戏剧活着也不可能。我也做不到。我的其他文学作品也是我作品的一大部分。我想世界闻名,但不想变得很富有。


史航:当初,《骂观众》虽然很成功,但也是否也遇到了一些非议和抵触?


彼得·汉德克:谢天谢地,我遇到了。批评其实是好的,有的时候批评本身也是一种艺术。也许不应该是一位女士站起来,而是五十位。孩子们没有反对,也许孩子们对辱骂很开心。

我其实是一个诗意的散文作家,带着戏剧化倾向,这就是我的天性。有的时候我会面向观众,给他们作戏剧表达。在这方面,我的榜样是歌德。几天前,看到一个人穿了一件T恤,写着“100%专业”,我希望也有一件,写着“100%业余”。



  | 观众提问 |

 

我看过您的创作履历,20世纪80年代有个作品《痛苦的中国人》。您是出于什么考虑创作的,您眼中当年中国人的痛苦是什么?

彼得·汉德克:这是一个小说。当时我在奥地利萨尔茨堡,在好几个地方,有中餐馆叫“lucky Chinese”。现在我要给你讲个关于痛苦的故事。我的另一诗人朋友当时生命垂危,我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周去看他,他还能走路。但在道别时,他的眼睛特别像是一个痛苦的中国人,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痛苦的中国人。这个作品,我把当时一个中餐馆的名字和对奥地利的反抗,和纳粹的残余的反抗结合在一起。主人公与纳粹残余也有联系,因此痛苦。出版商不喜欢痛苦消极的词汇,说会让人感觉挫败感,我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老师怎么看待德国和中国的当代戏剧?

孟京辉:德国戏剧从歌德、莱因哈特、布莱希特以来,都有对世界和戏剧本身的美学传承。包括了美学的、对社会的批判,对灵魂的拷问等等的传承。中国当代戏剧的概念很短,不到100年,所以就别比啦!


您被很多人视为是一个先锋作家。对先锋文学和后现代派的艺术怎么看?

彼得·汉德克:我觉得我是一个古典作家(笑)。在《骂观众》中,我说这是一个古典作品,是出于反讽的目的。但今天我比当年更反讽。我的信条,(也和中世纪的思想有关):要充满爱地反讽。西班牙有个小城,城徽上写:梦想和工作就是我的信条。大家也请给旁边两位先生多提一些问题。(笑)


哲学家维特根斯坦与您戏剧创作之间的关系,你本人是怎么看待的?

彼得·汉德克:(陷入思考)维特根斯坦似乎和我没有关联。他很显然是一个哲学家,他是一个最具成果的业余哲学家。他在奥地利中学教过书,很成功。他关于哲学有一句话叫,“如果我们无法言说的东西,我们就必须保持沉默”。而他给我们的教训就是,我们不仅要保持沉默,而且要沉默至死。他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在我看来老子、帕斯卡尔的很多思想比他更透彻。


您对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什么看法?可以对中国观众分享对《赌徒》的看法吗?

彼得·汉德克:我没有太多权力去诠释他的小说,孟导回答比较合适。


孟京辉:我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业余的研究专家。汉德克先生是来乌镇是来走一走,喝点酒的,这么大的问题,在小范围内深入讨论比较合适。


彼得·汉德克:原本这部长篇小说不是为了戏剧设计的。我觉得可以思考,戏剧为什么不集中于戏剧家写的东西,而要扩大呢?这涉及到身份认同的问题,莎士比亚也好,埃斯库罗斯也好,这里涉及到戏剧家尊严的问题。我觉得戏剧家是一个很伟大的职业。而每一个戏剧导演尝试把其他文学作品改编为戏剧的做法,消弱了戏剧家的尊严。我认为把长篇小说改为戏剧是一种犯罪行动,是一种玷污的行为,要被禁止。但可惜,我不是一个独裁者。


“诺奖”很久没给戏剧家了,请您评价一下诺奖评委的审美倾向和今年搬给鲍勃·迪伦的做法。

彼得·汉德克:刚才孟导演就说了,我们不应该搞这么深的问题。也许我们午夜的时候能来讨论这个问题。(思考)目前的情况是,人们把诺奖看得很重要。就我记忆中,达里奥福,尤金奥尼尔都是纯粹的戏剧家,获奖时间也不久。问题是,什么是诺贝尔文学奖呢?它依然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但很遗憾的是,他没有把阅读,文学的阅读看得很重要,放入考虑。我是一个写作者,在写作时最快乐。但现在的诺奖越来越少单纯考虑写作本身,而是更考虑其他。这是一个不好的倾向,但却是世界的趋势。文学其实就是阅读,大家却越来越不重视,这是一个错误的现代性。


外国人来到中国,想看的可能是中国的戏,但很多中国导演导的却是国外的戏。您怎么看?

孟京辉:没想那么多,一边想一边做。毛主席有两句话:团结紧张,严肃活泼。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乌镇戏剧节(笑)。我也就是这么想的。


史航:有句话:旅行就是买了自己家的房子去看别人家的地。来到乌镇的外国友人,他们应该不只是看新奇,而更多是看心目中好的东西。乌镇只要拿出好东西就可以了。每人都有自己的需要,都能找到自己的需求。我们不用把我们自己的传统文化摆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您很看重阅读,但我的阅读您剧本的经验是,难以读下去,但读出来就。“说话剧”横空出世,说话声音在剧场中变得很重要。请谈谈剧作台词和声音的关系。

彼得·汉德克:这是剧本。您是22岁吧?您的观察是对的,我这部剧就是为了22岁的观众设计的。但这两者的关系应该是文学评论家的问题(笑)。(思考良久)每个艺术的门类,形式不一样,语言和音乐、小说和绘画都不同。贺拉斯说:画是无声的诗,诗是无声的话,是不对的。语言是语言,音乐是音乐,应该分开。纯粹的语言就有自己的韵律和音乐了,但不能用音符,只能用语言表达。但在戏剧舞台上你可以把所有结合,这一点和孟导的意见一致。我其实有个愿望:期望在剧本里有些歌唱的东西。我的剧本中,基本上都会使用一首歌。一首就够了,比10首好。就像一个读者会比100个观众更好。


孟京辉:《自我控诉》就可以变成从头到尾的一首歌,很有意思。


当代德国剧场演出多与当代议题有关,比如难民问题。您对剧场反应当代有什么看法?

彼得·汉德克: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我更赞同莎士比亚的做法,习惯于把主题从传说中借鉴,因此制作了一批伟大的剧作。就现实进行写作是重复和啰嗦,这一点,报纸和电视会做得更好。当然每个人有自己的意愿,但我就是我。如果剧院上演的是现实主题的作品,我不会进去。当然现在剧场也不会想到我,我只是一个观众。戏剧有权力去想到大多数人,但我更愿意为少数人思考,为少数人写作。


孟京辉:我再问一个,最近您听摇滚还是古典音乐?


彼得·汉德克:我现在在听窗外的鸟叫声。(思考)尼采说,做做像犬吠一样的音乐家。每个东西都有一个合适的时间。有的时候听音乐,有时要听风的声音。目前我更喜欢风。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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