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在读女博士，研究课题是“为啥日本男性喜欢在网上假扮美少女”？
wuhu专题
文|山茶茶
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癫。
比如日本电视台有个节目，噱头是邀请比日本人更了解日本特定领域的外国学者，探索连日本人都不知道的日本魅力；
再比如还真让他们找到一个瑞士在读博士，这妹子靠着研究“为啥日本男性喜欢在网上假装美少女”一路读到博，不仅发了10几篇论文，还在高校搞讲座、在联合国会议上发表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演讲……
这年头，没有个博士学历都不配自称阿宅了？
事情是这样的。
马耳他大学人类学家Liudmila Bredikhina（下称米拉）最近受邀登上日本NHK电视台的《最深日本研究～外国博士的眼睛～》节目。
而她的研究方向就是以外国人的视角研究日本男性为何喜欢扮演虚拟美少女（VTuber）。
米拉先后采访了三位美少女VTuber的男性扮演者（中之人），第一位是以不需要变声器就可以发出可爱女声、有着“合法萝莉兄贵”之称的「あまちじょんこ」，在B站@Johnko Official有11.4万粉丝。
至于萝莉音到底有多真，我只能说对方靠它出了一本伪声教科书，还卖出3000多本，截了一小段视频，大家感受一下：
其幕后男性中之人「じょんアニキ」没有避讳自己的性别，大大方方邀请米拉来到家中，现场表演了一番，还表示将情感引导到角色身上十分重要。
第二位人气VTuber「野良喵（のらきゃっと）」，设定是拥有白发猫耳机娘，以可爱的肢体动作著称，大概是这样的：
最开始，幕后制作人「ノラネコP」没想暴露自己，但2018年一场直播事故让他在60万粉丝面前露出真容。虽然只有一两秒，随后马上恢复，事后此事却仍然迅速传播开来。
但这次事故在当时反而让账号涨了3000多粉，不少粉丝感叹“还是男人懂得如何撩男人”，让「ノラネコP」在nico上获得了新称号“バーチャルネットサキュバス”（虚拟网络魅魔）......
这次采访中，「ノラネコP」表示野良喵更像是自己的女儿，对方应粉丝愿望而诞生，自己希望她能够幸福。而且野良喵的存在也令自己扩大了人脉网络，丰富了他的生活。
第三位「バーチャル美少女ねむ（Nem）」来头更大，其自2017年就开始以美少女偶像的身份活跃，最开始是为了对这种社会现象进行学术研究，结果不知不觉做大了，如今在X上有着近3万支持者……
并且他的著作《元宇宙进化论》曾荣获“2023年IT工程师图书奖”商业图书类别“大奖”， 2023年还在MoguLive VTuber 大奖上被评为“年度最闪亮 VTuber”，可以说事业、爱好双丰收？
在采访中，这位美少女Nem背后的男性中之人告诉米拉：第一次假扮美少女时，自己感到十分羞耻和愧疚，但慢慢地，他发现了自己成为一个不受束缚、可以自由表达自己的美少女的潜力。
“美少女是卡哇伊概念的体现，当你抛开现实束缚，人人灵魂深处都蕴藏着可爱的本质，而可爱有助于构建一个人们互相理解彼此真面目的社会。”
而在节目最后，米拉也得出一个结论：
日本男性之所以这样做，不是想从生理上变成美少女，而是当下社会给了男性太多压力，强行给他们贴上阳刚有力等标签，让男性积攒了太多压力。
而因为可爱，萌妹则不论做什么都会被原谅，所以日本男性用在网上假扮美少女的方式来释放压力。
事实上，类似的事在虚拟直播圈已经不少见，还衍生出一个名词：“バ美肉”（ 日语“バーチャル美少女セルフ受肉”的简称），专门代指使用女性Vtuber形象的男性中之人，国内称八美肉。
这在日剧、日漫、日本综艺中也有不少相关体现。
比如：
女子意外得知丈夫出轨，此时恰巧其房间里还有年轻女声传出，于是她怒气冲冲推开卧室门，一场激烈的冲突即将爆发，却发现——
她那体型壮硕的丈夫带着琢磨不透的笑容，一边拖长了声音、用萌萌的语气撒娇，一边对着空气挥舞手臂，撅着屁股凹出各种可爱的造型，捉奸戏码秒变大型社死现场。
再比如：
儿子从小就很崇拜老爸，虽然是平凡的上班族，但对方温柔又顾家，是十足可靠的父亲，这天他似往日一般进屋喊老爸吃饭，推开门就好似中了一发无量空处，我是谁，我在哪儿——
一向稳重的父亲，小时候将他高高举过头顶的高大父亲，此时一口一个喵，时而娇羞捂嘴轻笑，时而歪头wink比心，而正前方电脑屏幕上赫然是儿子最喜欢的国民美少女VTuber。
被儿子追问后，父亲还严肃地表示：“你小子吃的饭都是为父卖萌赚来的啊！”
但最经典的可能还是这个，日本某综艺节目展示了虚拟角色动捕现场，穿着辣眼睛的欧巴桑带着十足的信念感把娇滴滴的小猫娘演绎得淋漓尽致，现场冲击力应该不亚于正面硬抗一发螺旋丸。
咱们说回正题，节目嘛，搞点噱头很正常。
但你也可能和我一样好奇，瑞士和日本之间隔了近万公里，坐飞机都得13个小时，节目组怎么找上这位土生土长、瑞士马耳他大学在读博士生的？
而且说实话，娱乐性质更多的VTuber和严谨的学术研究，好像也不那么沾边……
然后我找到了这妹子的履历，发现还真有够惊人。
米拉本身会四国语言，本科在世界排名前十的洛桑州立艺术学院学的视觉传达，然后跨专业去日内瓦大学读了亚洲研究硕士，凭着一篇《八美肉：虚拟表演背后的秘密》顺利毕业，还拿下日内瓦大学的Prix Genre学术奖。
如今，她好像彻底迷上了这个课题，直接申请到了马耳他大学社会福利学院性别与性学系的博士。
这期间，米拉还抽空在剑桥大学、明治大学、上智大学参与暑期课程，发了10余篇论文、在高校搞讲座、更以美少女VTuber之姿在联合国会议上发表了一个小时的演讲。
妥妥的学霸履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切要从2019年说起。
这时米拉已经本科毕业三年，一次上智大学的日本文化暑期课程改变了她的人生。
之前她是顶尖艺术大学的视觉传达专业高材生，但2019年之后米拉将所有精力投入了对日本VTuber的相关研究上。
那一年，她为自己注册了VTuber账号，并花了半年时间以民族志田野调查的方式观察参与、深度访谈相关人士。
米拉的账号和虚拟形象
2021年，她与前文那位虚拟美少女Nemu发布的“社交VR人口普查报告”成了热门话题，各大报刊、电视台争相报道，数据还被提供给了日本内阁府和文化厅。
当时她们研究了社交 VR 的使用趋势、VR环境中的爱情关系以及虚拟视听感觉的交流情况，最后得出结论：大部分VR使用人士愿意发展一段亲密关系，并在使用途中会产生感官幻觉。
2022年，米拉从日内瓦大学毕业，那年她发表了两篇论文，分别是《成为虚拟美女：日本的数字变装》和《八美肉：虚拟表演背后的秘密——通过技术和日本戏剧来挑战性别规范》，并凭借后者顺利毕业，还拿下日内瓦大学性别领域的Prix Genre学术奖。
不要因为VTuber话题的娱乐化而轻视该研究的份量和米拉的用心。
米拉在此期间先后6次亲自往返日本，不仅亲身体验如何成为一名VTuber，还花费了1年半时间进行问卷调查、实地调查、半结构化访谈来收集一手情报。
同时，她也深入研究日本传统文化，包括人形净琉璃（木偶戏）、歌舞伎等表演策略与八美肉行为之间的关联性，希望探索男性与女性气质在虚拟世界里的碰撞与融合，寻找日本霸权性别规范的替代方案。
我拜读了一下这两篇论文，接下来尽量用简略的语言概括一下米拉的结论：
在当代日本,男性常受到社会对"男子气概"和"养家糊口"的期许,产生了性别角色的压力。通过扮演可爱甚至幼稚的虚拟女性形象,一些男性试图暂时摆脱传统性别框架,追求自我理想的生活方式。
——“即便是大叔，也可以在这里被称为“可爱”，从而被认同和保护。”
她认为,这种"八美肉"行为借鉴了日本戏剧传统的"反串"表演手法,通过技术手段营造独特的跨平台虚拟社区,参与者围绕共同兴趣组建替代性别气质的生活圈层。
该研究后续受到了日本政府的重视，2023年10月甚至邀请米拉在联合国国际会议“京都互联网治理论坛2023”上发表演讲。
这是该会议第一次在日本召开，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数码大臣河野太郎、总务大臣铃木润二也都登台演说。
而米拉的演讲更被安排在了第一天，她以自己的Vtuber美少女形象登台，演讲主题是“对话元宇宙居民——新身份与多样性”。
在长达一个小时的演讲中，米拉从用户的角度解释了虚拟世界/元宇宙的现实情况和挑战，还讨论了元宇宙中可能出现的新身份与经济多样性，以及提出对骚扰问题开展新性别规范。
2024年2月，米拉出现在日本一家主要学术出版社“岩波书店”的通稿中，该出版社表示将于今年7月出版综合性VTuber学术著作《VTuber研究》。
这本书号称集结了社会学、人类学、哲学、文化理论、性别理论、旅游研究、娱乐商业等各领域的13位专家，让专家们从各自的角度分析VTuber这一现象，并每人撰写一章内容。
在简介中，我们看到这些专家履历不凡，动辄就是高校教授&讲师、博士，甚至有公司董事的存在。
而米拉在书籍简介页面展示出的履历，也让我们发现她已经申请上了马耳他大学的博士，其硕士毕业论文还被翻译成日语发表在期刊《现代思想》上。
作为在读博士，米拉的研究成果同样引发了不少海外高校学生的兴趣。
2024年2月，她受邀在美国著名州立大学伊利诺伊大学VR俱乐部举行了题为“作为虚拟角色生活：学术界和元宇宙本土视角”的在线讲座。
讲座中，米拉公布了最新的研究成果和资料，介绍了对来自世界各地的2000名元宇宙用户进行分析的大型调查“社交VR生活方式调查2023”，并围绕各国VR社区的虚拟形象文化差异进行了各种讨论。
其中比较有趣的一点，是对各国社交头像选取偏好的分析。
据其调查发现，无论在哪个地区，人们都更加偏爱女性头像。
而在头像类型上，日本人更倾向于美少女等“人形”头像，美国相比其他地区则更喜欢包含动物幻想元素的“非人类”化身。
两个月后，也就是4月份的《最深日本研究》节目上，米拉还表示自己的认知并非绝对且全面，日后将继续在虚拟世界与性别领域进行深耕。
看到这里，不知道大家有何感触。
我倒是觉得，这事和之前的“成都迪士尼”、“天价玩偶”有异曲同工之处，不论男女老少，大家都在生活的重压之下前行，虽然网上人均过万，但真正能说出“人生，易如反掌”的能有几个？
在外人来看很抽象、很幼稚的事情，对身处其中的人却可能是珍贵的慰藉。
每个人都被时间推着长大，被迫磨平棱角，成为被社会认可的“更好的自己”。但层层面具之下，不过还是那个天真的小孩。
说来好笑，带上面具之后，我们才真正成为自己。
而节目中令我最触动的一句话，当属“美少女是卡哇伊概念的体现，当你抛开现实束缚，人人灵魂深处都蕴藏着可爱的本质。”
不少日本网友在看了节目之后，也有同样的感慨：
总之在座各位，人人有份，咱也是美少女啦！
不过我们普通人可能没有米拉那样的研究热情，那文末就留一个课后作业吧：
“如果一个VTuber看起来像美少女，听起来像美少女，情感也并非代码设定，而是真挚的流露表达，那这是否就是我们所追求的、真实的美少女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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