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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瑞·尤西姆:权力会让人产生 “傲慢综合征”

明清书话 2021-12-03

摘要:

“傲慢综合征(Hubris syndrome)”,“是一种掌权者的疾病,尤其是获得极大成功而带来的掌权、长期的掌权以及领导者受约束最少的掌权。


”它的14项临床症状包括:明显轻视他人、失去与现实的联系、焦躁不安或行为鲁莽,以及表现无能。 


作者杰瑞·尤西姆(JERRY USEEM),首发《大西洋月刊》 2017年7~8月号。格多译,戴开元校,原载于华岳论坛。版权归属原作者

神经科学研究:掌握权力会导致脑损伤,领导者失去原本让他们得以成为领导的一种心理能力——设身处地理解他人,也就是共情的能力。         


如果权力是一种处方药,它却有一系列已知的副作用。它会使人陶醉,它会使人腐败,它甚至会让亨利·基辛格相信自己具有性吸引力。但它会导致脑损伤吗?  

      



去年秋天在国会的一次听证会上,很多议员痛斥约翰·斯顿夫,每个人似乎都能找到新的方式,来严厉指责这位富国银行的前CEO未阻止其5000名员工为客户建立虚假账户。但斯顿夫的突出表现却是,这个已升至世界最有价值银行最高地位的男人,似乎完全听不懂与会者说的话。         


尽管他道歉,但却没有表现出后悔或懊恼。他既未显得目中无人,也未显得自鸣得意,甚至也未显得缺乏诚意。他似乎迷失了方向,像一个从斯顿夫行星(那里的自然法则是顺从他,而且5000只是一个值得称道的微小数字)乘飞行器刚抵达地球,还陷于时差状态的太空旅行者。


甚至最直接的冷嘲热讽——“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吧”(威斯康辛的肖恩·达菲);“我不敢相信我在这里听到的一些话”(纽约的格雷戈里·米克斯)——也没能唤醒他。       


斯顿夫的头脑在想什么?新的研究表明,更好的问题应该是,斯顿夫的头脑没有想到什么?          


历史学家亨利·亚当斯说权力是“一种最终杀死患者的同情心的肿瘤”,他是在打一个非医学性的比喻。 然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心理学教授达彻尔·凯尔特纳(Dacher Keltner),经过多年的实验室和临床实验,得出相似的结论。


其长达二十年的研究发现,在权力影响下的受试者,其行为仿佛遭受了撞伤性脑损伤,变得更加冲动,更缺乏风险意识。

而且,至关重要的是,更不善于从其他人的角度看问题。          


最近,安大略省麦克马斯特大学神经科学家苏克温德·奥博海(Sukhvinder Obhi)提出类似的看法。与凯尔特纳研究行为不同,他研究的是大脑。当他将有权者和少权者的头脑放在经颅磁刺激机下时,他发现,实际上,权力损害了一种特定的神经过程,即很可能是移情作用基石的“镜映(mirroring)”。


这为凯尔特纳提出的“权力悖论(power paradox)”提供了神经学基础:我们一旦拥有权力,就丧失了导致我们获得权力的某些能力。         


这种能力的丧失,已被多种富有创造性的实验所证明。2006年的一项研究,要求参与者在自己额头上写字母E给别人看,这项任务需要从观察者角度观察自己。有权力感的人写的字母E从自己看正确、其他人看却相反的概率,是无权力感的人的三倍,(这让人想起乔治·W·布什在2008年奥运会上醒目地反举着美国国旗)。其他实验表明,有权力感的人更不善于识别照片中人物的感受,或者猜测同事说话的意思。           


在现实中,人们模仿上级的表情和肢体语言的倾向会使这个问题更加严重:掌权者很少获得可靠线索去了解下级的想法。但凯尔特纳说,更重要的是掌权者不再模仿他人的这种事实。与他人同喜同悲,远不只是迎合他人,它还有助于触发自己产生与他人相同的感受,从而提供了一个窗口来了解他人产生这种感受的原因。凯尔特纳说,有权势的人“不再模拟他人的体验”,导致他所说的“移情缺乏”。        



“镜映”是一种完全在我们头脑中进行的无意识的微妙模拟。当我们看到一个人做出某个动作时,我们大脑的相关部分做出会触发共鸣的同样的事,最好把这理解为替代性经历。这就是奥博海和他的团队,让受试者观看一段某人以手挤压橡皮球的视频,试图激活的东西。          

权力感较小的受试者,镜映功能发挥得很好:他们自己挤压球的神经通路被强烈地激活。有权力感较大的人却很少如此。          


是镜映反应机制损坏了吗?更像是被麻醉。这些受试者皆不会永久拥有权力,他们仅仅是因叙述某种体验的“刺激(primed)”而觉得自己有权势的大学生。可以想象,在实验室内受试一个下午,他们的大脑不会发生结构性损坏,他们体验到的这种感觉缺失会逐渐消失。但是,如果这种影响长期持续——比如,得到华尔街分析师的连连赞许,董事会提供的额外报酬,或《福布斯》杂志(Forbes)“干得漂亮”的称赞——人的大脑可能会发生医学上所谓的“功能性”变化。        


我想知道有权势的人,是否只是不再努力让自己站在别人的立场,但自己并没有失去这样做的能力。事实上,奥博海做了一项有助于回答这个问题的后续研究。这次,奥博海告诉受试者什么是镜映,并要求他们有意识地增加或减少他们的反应。“结果,”他和他的合著凯瑟琳·奈什写道,“显示没有区别。个人努力不起作用”。          


这是个令人沮丧的发现。拥有知识被认为会获得权力。但如果权力会剥夺人的知识,获得知识又有什么意义?         


看起来,最乐观的可能性是,这些变化只是偶尔才有害研究表明,权力刺激我们大脑去屏蔽边缘信息,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会导致某种有用的效率提高。但在社会实践中,它具有令人遗憾的副作用:使我们变得更加迟钝。即使如此,这对掌权者或他所领导的组织的前景未必有害。


普林斯顿大学心理学教授苏珊·菲斯克(Susan Fiske)的研究令人信服地证明,权力会减少我们细致入微理解他人的需要,因为权力使我们掌握了本来需要依靠哄骗他人才能获得的资源。


当然,在现代组织中, 这种掌握的维持依赖于某种程度的组织化的支持。但见诸报端的大量的高管的傲慢事件表明,很多领导者越过底线,变成起反作用的蠢人。        

掌权者如果无法识他人们的个性化特征,就会更加依赖刻板印象。其他研究表明,人能看到的越少,就越依赖自己的“视力”导航。约翰·斯夫顿看到的是每个客户都有八个独立账户的富国银行。(正如他常对员工说,八重韵很棒)。 “交叉销售”,他告诉国会,“简称深化关系。”         


难道不能避免权力带来的大脑变化吗?          


既不能,但也能够。很难阻止权力影响大脑的倾向。我们比较容易做的是,至少有时候使自己不再觉得自己拥有权力。 


凯尔特纳提醒我说,就权力影响我们的思维方式而言,权力不是一种职位或地位,而是一种精神状态。实验显示,假如一段时间你不觉得拥有权力,你的大脑就可以与现实沟通。          


回忆过去的无权经历,对某些人似乎有效,而且足够的经验可以提供一种永久保护。去年二月《金融》杂志(Finance)发表的一项惊人研究发现,童年时经历过发生重大伤亡的自然灾难的CEO们,比没有这种经历的CEO们,其冒险行为少很多。(但问题在于,这项研究的共同作者、剑桥大学教授拉格黑文卓·劳(Raghavendra Rau)说,经历过没有重大伤亡的自然灾难的CEO们更爱冒险。)        


但是龙卷风、火山喷发和海啸并不是唯一能抑制傲慢的力量。百事公司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因德拉·努伊(Indra Nooyi),有时会讲述她在2001年获知公司董事会对她的任命消息那天的故事。她回家时,沉浸在自己的重要性和活力感中,她母亲要她在公布“好消息”前,出去买些牛奶。努伊怒气冲冲出去买了牛奶。她返回时她母亲忠告她:“把那顶该死的皇冠留在车库里”。           


实际上,这个故事的关键在于讲述者是努伊。它是一个关掌权者的通常职责以及需要保持冷静的有益提醒。努伊的母亲在故事中是个“脚趾夹”——这是政治顾问路易·豪(Louis Howe)用来描述他与曾任四届总统的富兰克林·罗斯福关系的术语,豪一直叫他富兰克林。            


对温斯顿·丘吉尔而言,充当这个角色的人是他的妻子克莱门泰。她大胆地在信中写道:“亲爱的温斯顿,我必须承认,我已在你的习惯中发现某种堕落;而且你没有过去那么善良。”  这封信写于希特勒进入巴黎那天,她写好后先撕毁,然后又寄出去。这封信不是抱怨,而是一个警告。她写道,有人向她透露,丘吉尔在会议上的举止,对下属“极为轻蔑”,以至于与会者“不会提出任何好或坏的建议”,而且随之而来的危险是会议“得不到最佳的结论”。         


丘吉尔


在成为男爵之前曾任英国外交大臣的国会议员、神经学家戴维·欧文勋爵(Lord David Owen),在2008年的著作《在疾病和权力之中》(In Sickness and in Power)中,详述了豪和克莱门泰·丘吉尔两人的故事。该书分析1900年以来影响英国首相和美国总统表现的各种疾病。 


除一些人患有中风(伍德罗·威尔逊)、药物滥用(安东尼· 伊顿)或可能的双相情感障碍(林登·B·约翰逊、西奥多·罗斯福)之外,至少其他四人患有医学文献不承认但欧文认为应该存在的神经疾病。          


根据他和共同作者乔纳森·戴维森2009年在《大脑》杂志(Brain)发表的一篇文章中的定义:“傲慢综合征(Hubris syndrome)”,“是一种掌权者的疾病,尤其是获得极大成功而带来的掌权、长期的掌权以及领导者受约束最少的掌权。


它的14项临床症状包括:明显轻视他人、失去与现实的联系、焦躁不安或行为鲁莽,以及表现无能。 


今年5月,英国皇家医学会,与欧文为研究和防止权力傲慢而建立的组织“代达罗斯信任基金会(Daedalus Trust)”,共同主办了一次会议。          


我问欧文,一个人承认自己有权力傲慢的健康问题,是否有助于他了解实际真相,并引发其他掌权的大人物的效仿。 


他提出了几个办法:

1、回忆自己没有权力傲慢的过去;

2、观看关于普通人的纪录片;

3、养成阅读选民来信的习惯。          


但我猜测,今天欧文的研究遇到的最大阻碍,可能与他最近的遭遇有关系。他抱怨说,企业对权力傲慢的进一步研究毫无兴趣。商学院也好不到哪去。他话音中展示的挫败情绪,证实了某种无能为力感。


无论欧文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这表明,在董事会和行政办公室里常见的这种疾病,不太可能很快找到治疗方法。


延伸阅读


什么样的权力才不傲慢?(醒脑好文)

刘明清

作者:刘明清(著名出版人,专栏作家)

来源:《从愤青到思想家》(刘明清著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出版社出版)



近10年前,我曾经有一个朋友,她曾经在一家很知名的公司任高管,收入很高。但她干了仅一年的时间就毅然辞职了。她后来告诉我,辞职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老板动辄训人、骂人,他教训下属比教训孙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说,自己当然不愿意做孙子、装孙子。50岁年纪的她后来应聘到一家小出版社,开开心心做收入微薄的编辑,直到退休。

 很显然,这位朋友无法忍受的是老板权力的傲慢。

 我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有过相似的体会。曾经到领导办公室讲一件事情,他坐着,我站着——这当然不要紧,要紧的是,我说了10多分钟,他连看我一眼都没有,只顾翻着报纸,嘴里只“哼”了一两声算是回应我。记着当时自己年轻的心曾经倍感屈辱。也是这位领导,每当接上级电话的时候,都一定是站着的,并总是向比他年轻许多的上级自称“小某某”——其时他已经接近60岁了。

毫无疑问,我的那位领导虽也许不是什么坏人,却同样被傲慢的权力腐蚀了。

近年披露的贪官“老虎”,基本上都是目空一切的“傲慢”型人格,薄(熙来)、周(永康)、令(计划)、苏(荣),莫不如此,对待下属堪比家奴。相信他们也不都是天生傲慢的胚子,恐怕还是掌握了权力之后所使然。

说来还是权力的傲慢。当然也不所有的权力都傲慢,所有掌握权力的人都可鄙。

 为什么小布什演讲被人扔了鞋子也不气不恼?为什么奥巴马会蹲着与小朋友说话?世界上可谓最有权力的人,怎么会就没有一点“官脾气”呢?

 还有,我们知道我们自己也有一些有名望有地位的人,自然也是拥有权力的人,平时都是十分平易近人的。例如,成思危先生,位列国家领导人之列,对所有人都是非常谦逊客气的,有着君子之风。

 由此推断,权力的傲慢,并不一定是权力的必然结果:被制约、被监督的权力,似是很难傲慢的——甚至要伪装谦逊,比如小布什、奥巴马之类;另一方面,如果有美德高尚的人所执掌的权力,也是可以避免傲慢的,如成思危先生。

 “将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我们寄希望尽快造笼子,但如果一时来不及,尽量将权力交给那些美德高尚的人也不失为个好办法——只是这个好办法似乎也是很不容易实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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