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写作】燕栖云间·春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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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海燕
离离原上草,一寸一相思。
莫名地,这两句不搭调的诗就冒出来了。
在北方,还是草色蒙茸之际,柳条青黄未匀,这嫩嫩的绿是最能触发人的思念的。
张潮《幽梦影》说“读诸集宜春”,惠风和畅、阳光明媚的春日,听鸟语,闻花香,诗意文思已在路上,读历代的文笔精华,可不正相宜。人看文也妩媚,文映人也可爱。
但思念,也分时节吗?
总是无端地在这春光里,在雨如酥草如烟的时分,忆及我的恩师——初中语文老师丁渠波。
丁老师体弱,四季常咳。春寒要捂,秋风易凉,冬天就更别提了,一年里倒有三个季节戴着口罩。但就是这样孱弱的体质,他却很少缺课请假。不仅如此,他还要背着一堆的道具,来给我们上课——初一时带的最多的是幻灯片。现在想来,他说文解字的功夫真扎实,今日我们在“汉典网”能看到的字源字形,那时老师就手书给我们了,幻灯打开便是一段引人入胜的讲解。
我所在的班是实验班,我们常自嘲不幸成了实验品。
其他的科目都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语文。教材不同,除了统编教材,我们还多一套北京东城区的教材;教法不同,从字、词、短语、句子一直到段、篇,按不同层级的语言单位来训练我们的能力。字,从说文解字开始,理解了一个部首,这个部首相关的字便串一串“烤熟”了,即或不认得也能猜个”一知半解”。丁老师画的字线条流畅而娴熟,我最喜欢看他写篆书出神。先习象形字,再是会意字,如“旦”,老师画了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我们就都理解了早晨如此开始,一日这样发端。我们几乎是两线并行,一线夯实语言基本功,一线讲解统编教材上的课文。
谁都知道实验班这用的是慢功。刚开始,我们考不过其他班。大家都对固执的丁老师有些不满,暗地里便丁老头丁老头的叫。
但这老头不疾不徐,稳得很。不和别的班比成绩,依然按部就班地进行,章法丝毫不乱。有将如此,安然不动;何况老头挺有文采,出口成章,连教训我们时都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时间长了,我们这些小兵便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就拿我这个粗心的课代表来说,作业里把“晓月当帘挂玉弓”误写作“晓月当帘挂玉空”。丁老头毫不客气,拿着我的本子张口就诌一首“歪诗”送给我,“寻章摘句小雕虫,错将玉弓作玉空……”同学们哄堂大笑,小雕虫的名号便传开了。
我是小雕虫,他便是老雕虫了。老雕虫做得好文章,经常在电台播出。
一个凛冽的寒冬清晨,上课铃响,老雕虫大踏步走进教室,神色飞扬。清清嗓子,就给我们念早上电台刚播出的他的豆腐块,是写冰凌花的。见着什么写什么,四五十岁的人了,得了好文章还和孩子一样兴奋。我们照例,半是不懂半是叹服地听他读,抑扬顿挫地读。
有时周末老雕虫也不放过我们,他带我们上街找错别字,找好的商铺招牌和楹联——上世纪90年代初,还没有综合实践和专题探究这些名堂,但我们却早就尝了些滋味。
后来,我们的成绩追上来了,全班的均分也超了别班。我语法修辞的功夫其实至今都还在啃老底儿,没多大长进,可是也就够用了。我对语文对写作的兴趣,多是老师半骂半夸,也是他笔耕不辍时与我们分享带动起来的。言传,身教,师者父母心。每每忆及,手心似还略疼(当年顽劣偷懒时没少挨老师的责罚),眼里泛出泪花。
做编辑后怕见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像样的文章发表,没什么得意的选题策划。可他大赞语文报的影响力,鼓励我及时当努力,使我见他的压力减去大半。他也不看轻我这个女弟子,拿出桂林的三花酒就给我倒上,我看师母,师母笑:和你们丁老师喝一杯。
他住的平房,临汾五中的教工家属院那时真是简陋之极。冬天要自己烧暖气。我担忧他的身体,他却说习惯了。他有小孙子那年,高兴地给孩子把尿,眉开眼笑地命名:喷泉一景。
后来听说他就是那年走的。葬回老家洛阳。师母也迁回洛阳住。
一别经年,生死两茫茫。我数次想要去洛阳看看他,去给他上炷香,扫扫墓,却始终未能成行。
洛阳地气暖,此时想必已是草遍野,花芳菲。这草竟觉是长在心上的,郁郁青青。
2020年3月18日晚10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