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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另一部电影,比《冈仁波齐》更好看

2017-06-23 子戈 子戈说




 落叶归根  7.0 

子戈说电影

把那部电影再跟我看一遍


同样是公路片,张杨导演的《落叶归根》显然比《冈仁波齐》更为脚踏实地。

《落叶归根》的主角是人,是活生生的人和死去的人。

而《冈仁波齐》的主角,是雪山,是高原,是符号化的西藏。

看《冈仁波齐》的感觉,是轻飘飘的。

肉身的沉重与信仰的庄重,在这一路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正如影片宣传海报上的那句话:“在前面的路上,遇见更好的自己。

本来期待的是一次洗礼,不想等来的却是一碗鸡汤。

2500公里朝圣路,1年风雨兼程,11个形色各异的藏人…拍摄的空间不可谓不丰富。

但我看到的,却是张杨夹在纪录片与剧情片的罅隙间,左右为难。他原本可以更大胆一点,完全摒弃掉戏剧性,成为一个更忠实的记录者;或是更胆小一点,缩回剧情片的安全区域,好好讲一个故事,讲一群人。

可是都没有。

张杨选了一条更险峻的路:他想用纪录片的方式,拍一部剧情化的电影。结果却顾此失彼,既削弱了真实的重量,又冲淡了虚构的戏梦感。

在张杨的镜头中,西藏仍然是:布达拉宫、天葬仪式、雪山、牦牛、喇嘛…依然熟悉,也依然神秘。

它满足了观者对于西藏的惯性期待,却距离真实的西藏,依然遥远。

在这条朝圣路上,风景永远暴露在深焦镜头远近无别的凝视中,但人的面容却始终处于虚焦中,一概模糊不清。

在这条朝圣路上,“生、老、病、死”被生硬地写在路标上,但就像车站与车站间的关系,只有路程的连续,没有意义的通达。

这部野心很大的公路片,终究没有到达它想要到达的地方。

于是,我越发怀念起《落叶归根》时的张杨。

《落叶归根》是张杨2007年的作品,由赵本山主演。放在今天看,你很难相信它是一部贺岁档电影。

与《冈仁波齐》探讨“心灵的回家”不同,《落叶归根》讲的是“身体的回家”,而且是一具已经死去的身体。

片中的老赵,因一句酒后的承诺,背上工友老刘的尸体,行走千里,回老家安葬。

从深圳到重庆,从浮躁的都市到荒废的乡村,从谋生之地到出生之地,这条回家路,比离家的路还要艰难。


最棘手的问题,是如何解释尸体。

老赵给老刘戴上帽子和墨镜,嘴里数落着“不能喝就别逞强”,一头扎进人群。

他遇到乡民出殡,便寻了些草药,塞进老刘的耳朵眼、鼻孔和嘴里,掩盖气味。

细致的张杨在这些本可以蒙混过关的问题上,都一一做了交代。

但渐渐地,我们会发现,死人并不是最大的威胁,活人才是。

这一路上,老赵真是尝尽了人生冷暖。

在长途车上,他“千里背尸”的事迹感动了劫匪,救了一车的人,却最终被乘客赶下了车,只得步行。

阳光刺眼,山路崎岖,不断有汽车从老赵的身边飞驰而过。

记得《冈仁波齐》中也有类似的情景,汽车从磕着长头的朝拜者身边快速的经过,像一种反讽:在通往信仰的路上,欲速则不达。

而经过老赵身边的车,则更显出了“人世的悲凉”。老赵不停地挥手示意,车子不停地绕道而行,最终停下的,是一辆拖拉机,这个与老赵行进速度最为接近的农民,向他施与了援手,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阶层的残酷寓言。


记得在出发前的酒桌上,老赵对着死去的老刘说:“你不挺能喝的吗?这回服没?服不服?”

老刘当然无法回答。

而在回乡的路上,同样的质问却降临在老赵的身上,只是发问者,换成了这世道。

“这回服没?服不服?”

在夜宿的小店里,他被刚刚还一起喝酒、称兄道弟的住客,偷光了身上所有的钱。

在公路上,他帮抛锚的司机推车,但承诺搭他一程的司机,却在车子发动后扬长而去。

老赵还遭遇了黑店,一条鱼、一只鸡,被要去600块钱,还挨了一顿毒打。

最憋屈的是,他发现自己护了一路的5000块赔偿款,竟是假钱,难怪工头给钱的时候,会那么痛快。

这条路,眼看就要走不下去了。

于是,老赵背起老刘走进树林,挖了坑,想把老刘葬在这里。他试着躺进土坑,身体无限接近大地,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老刘,心中有一丝羡慕。

那一刻,老赵有点“服”了,不是为世道而屈服,而是为“死”感到舒服。


这个朴实的农民工,并没有宗教般的智慧,一想到死后的世界如此美好,便会越发积极地活下去。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死了也没什么不好,就这么一了百了,从此不再为任何事烦心,不再为刚刚燃起的希望的破灭而感到失落,就挺好的。

死在这里也不错,那里也不错,当命途多舛、天不随愿的时候,何必要奢求故乡呢?

可他不曾想到的是,比起“生”来,“死”要漫长得多。所以我们才要为死,找一个足以安身的好地方。

看到这里,相信你已经看出来,这又是一个关于“回不去的故乡”的故事。

是的。

这样的故事我们已经看了不少。

在《杰出公民》里,回不去的是“文化的故乡”,因为穷乡僻壤出刁民,而我已身在诗和远方;在《山河故人》里,回不去的是“时间的故乡”,是对“山河回不去,故人不再来”的喟叹;而在《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里,回不去的是“记忆的故乡”,是心心念念的美好终于在眼前落空时的怆然。

到了《落叶归根》这里,回不去的,成了“亡魂的故乡”。

生而不得,固然是一种遗憾;但以死相逼,仍不得,又该是怎样的凄凉呢。

好在,这一路虽然坎坷,却依然有不期而遇的温暖。那原本不被期待的来自陌生人的善意,总能给我们惊喜。

这让我想起看过的一部英剧《伦敦生活》,讲了一个生活一团糟的女孩,用自我解嘲和不屑一顾,不断对抗这个世界的故事。

我特别喜欢它的结尾,就在生活将继续糟烂下去,而女主也将继续堕落并玩世不恭地活下去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男人突然闯进了那天的清晨,只见他推开门,站着听完女主一股脑抛出的全部抱怨,不知所措,离开,又再次回来,对女主说:“人都会犯错,这就是他们会给铅笔装上橡皮的原因。

老赵的回家路,也被这种陌生的善意点亮着。

当他觉得疲惫不堪,再无力拉动拖车时,一个独自骑行的年轻人在后面推着他继续前进;当他身无分文,走投无路时,一个货车司机停在他身边,叫他上车;当他躺在土坑里,等待死亡降临的时候,是养蜂人和毁容的妻子救了他;在收容所里,他还遇见了一个拾荒的女人,那女人塞给他400块钱,老赵推辞,而女人只说了一句“你不是还要回来的吗。”

即使是穿过一辆辆冷漠的轿车、巴士、货车时,还是有一个孩子,从车窗里伸出手,递出一瓶矿泉水,叫了声:“叔叔。”

正是这些幽微的、偶发的、不求回报的善意,支撑着老赵走到了最后。

张杨的公路片,结尾通常不是“到达”,而是“还要走”。

正如《冈仁波齐》的结尾,来时的11位藏人,此刻仍是11人,只是新生儿替代了死去的老者。他们走啊走,在雪山脚下。

正如《落叶归根》的结尾,历尽万难的老赵,终于来到了老刘的老家——重庆万州,却发现这里已是一片瓦砾。原来,因为三峡工程,老刘的家人已被迫搬走,去了湖北宜昌。

老赵再次陷入绝望,茫然无措,这时,一直陪在身边的民警拍了拍他的肩,平静地说道:“走吧,这儿到宜昌还要七个小时。”

人生就是这样,没有去不了的地方,却时常有到不了的地方。

有时,生的艰难,会让我们羡慕起死来。

有时,只要有一双手攀上你的肩膀,就能瞬间驱赶所有的寒冷。

老赵的路,还要走,但我们知道,他最终会到达,因为那个身边的陌生人说了:“从这儿到宜昌,只要七个小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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