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里,昴星团对应的是七姐妹星团,代表泰坦巨人阿特拉斯的七个女儿。传说阿特拉斯被罚举天,无法腾出手保护女儿们,猎户俄里翁打算趁虚而入,于是宙斯把七人变成了天上的七颗星,直到如今还在躲避着天上的猎户座。这并不是现代光污染下才有的现象。公元前3世纪的希腊诗人阿拉图斯,就在记录了七姐妹的名字后说只有六颗能真的看到。眼力极好的人在完美夜空里也许能看到另外四颗暗星,总计十颗;从光度计算而言,能正好看到七颗的概率相当渺茫。
近期是观察七姐妹星团的合适时机,向西南方天空望去,找到金牛座第一亮星毕宿五,然后略微向北偏移,就可发现七姐妹星团。上图为星空软件Stellarium 模拟的结果,也是只能看到六颗。
伽利略用望远镜观测到的七姐妹星团,但只有六颗星被放大标记了出来。本页来自伽利略1610年出版的《星际信使》(Sidereus Nuncius)。
说好的七姐妹,为何只有六颗星?希腊人的解释是,七姐妹里最小的妹妹爱上了凡人西西弗斯(就是那个后来被罚推石头的国王),为此感到羞愧,也有说她因此重新变回凡人。结果,她所对应的星也就逐渐退隐,淡出视线。
故事本身很有神话风格,但为了解释天上的六颗星,未免太过绕弯子。一开始就设定成只有六姐妹不行嘛?然而脑回路诡异的不只有希腊人。在澳洲原住民神话里,七姐妹也是在逃避男人的追逐,但有一位死掉了、躲起来了或者被抓住了,于是只剩下六个。在北美的奥农达加-易洛魁人的故事说,七星升天的时候有一颗沉迷唱歌,结果光芒就变得暗淡了。在一些伊斯兰传统里,第七颗星落到地上,成为了大清真寺。用天文史学家赫佐格的话说,“横跨大陆,纵贯千年,无数社会的证言联合起来表明,确曾有过第七颗明亮的七姐妹星。”如今,在分析了大量天文神话、又进行了星空模拟运算之后,天文学家雷·诺里斯和巴纳比·诺里斯开始相信,历史上确实有过一个时代,当人们仰望星空的时候,能够一起看到第七亮星。虽然叫恒星,星星在天空中的位置也并不是绝对不变的。实际上所有的星星都在宇宙间高速运动,只是因为离得远,从地球上看起来很慢,往往要几万年才能看出差别。七姐妹星团中有两颗星,分别是昴宿七(金牛座27)和昴宿增十二(金牛座28)。昴宿增十二并不算很暗,但和前者距离实在太近,肉眼看过去,几乎完全被前者的光芒遮住了。中国天文学家直到乾隆年间才发现后者是独立的星星,加进了星图,所以它的中文名字里才有个“增”字。不过这只是二者多年来逐渐靠近的结果。在约十万年前,二者的视觉距离多达8.4弧分,足以让任何人分辨出来。
望远镜观察到的七姐妹星团,昴宿七和昴宿增十二在左上角。注意这个图显示的是现代命名,和古代的命名并不完全一致。
正常人肉眼观察昴宿七和增十二的模拟图。十万年前二者可以很容易分开,而今天看来二者几乎融为一体。图:Ray P. Norris但想来就算再等一两万年,二者也应该可以区分。为什么要限定在十万年或更久呢?在澳洲大陆的绝大多数地方,七姐妹星团都是一群少女,被猎户座代表的一群男人追赶。这个故事分布广泛,变体多样,必定有数千年以上的历史,远比欧洲人的到来更早;然而它却和希腊版本的故事出现了惊人的平行。故事里如提到姐妹六人,通常也都会附带一则解释说还有第七个失落的姐妹,这也和希腊版本过于类似了。文明可以彼此交流,但澳洲大陆在文化上和世界其他地方至少隔绝了五万年。距离遥远的文明也可以有类似的神话母题,但洪水是早期文明必然遭遇的共通日常,六颗星称为七姐妹这种级别的细节要在何种场景下才能是共通的呢?七姐妹星团是有文献记载的最古老星座之一,在许多神话里都有相当重要的地位。所以两位天文学家猜想:澳洲的故事应当与希腊以及许多其他地方的故事都诞生在同时同地,随着远征的人类代代流传;等到两颗星辰靠近得无法分辨时,每个文明又发明了后续神话来解释失落的姐妹。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大胆过头的猜想。但如果它是真的,那么这个故事应当起源于世界还未曾分裂,语言还未曾变乱的时代;应当诞生在人类最古老的大陆,是远征尚未启程时所有人类共享的传说。那时北极星的位置属于织女,大熊和小熊座还长得像熊,姐妹七人还在天空中逃避着猎人的追捕,并不知道十万年后将会有一人坠落凡间。
图:SolidAhm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