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民族器乐的传承与发展
本文选自《新华文摘》2023年第1期文化栏目
作者:封 鹏
民族器乐作为中国传统音乐的重要组成部分,反映着中国音乐艺术的辉煌成就,彰显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独特魅力。传承和发展民族器乐,是对传统音乐的保护与礼赞,也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关注与致敬。传承和发展民族器乐可谓道阻且长,每一次探索都充满挑战,每一次创新都弥足珍贵。无论是民族器乐领域的创作者、演奏者等专业人士,还是民族器乐的观赏者、传播者等普通大众,都应了解、认同乃至热爱民族器乐及其文化,主动做民族器乐的坚守者、传播者和开拓者。
民族器乐的传承困境
传承、发展民族器乐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毋庸置疑,无数创作者、演奏者为此作出的努力和贡献也不容忽视。但是,当前中国民族器乐的传承发展依然面临着重重困境。社会环境缺乏有力引导、乐器革新进展缓慢、乐曲创作疲软等问题尤为突出,使得民族器乐既面临着与原生环境的迅速剥离,又无法及时跟上新时代的发展步伐,想要取得突破性成就还有较长的一段路要走。
第一,对民族器乐认知不足。近代,西洋乐器逐步登上中国艺术舞台,对中国民众的艺术选择和审美心理产生深刻影响。西洋乐器对丰富中国音乐艺术的积极作用不可否认,对中国传统民族乐器的冲击也不容小觑。随着全球化的推进,国家间思想及文化交流频繁,有的人对西方思想文化产生盲目崇拜,反映在艺术文化层面,则是将西方艺术视为时尚、高端、优秀的典范,钢琴、小提琴、萨克斯等西洋乐器以强势姿态进入中国艺术教育、文化生活等各个方面。就当前音乐教育而言,选择西洋乐器的人整体多于传统乐器,一些社会艺术培训机构能够分批次、分班次开设钢琴等课程,但较少见到民族乐器的身影。这无疑误导了公众认知,导致一些家长与学生认为民族乐器是呆板、落后的,不符合时代潮流与审美的艺术。同时,一些民族器乐的发展受到了人为的西化改革,民族特色出现式微、变形的消极倾向。在西方器乐占据强势地位的艺术环境中,少数中国民族器乐为“配合”西方器乐做出诸多改变,比如给胡琴安装指板,将拉弦乐器的丝弦换成金属弦等。如此,民族器乐与原生土壤的剥离日益严重,传播发展空间不断收缩。为了推动民族器乐积极发展、走出国门,进行乐器改革探索无可厚非,但若为了适应西洋乐器演奏一味地西化民族乐器,只会进一步降低民族器乐在社会中的影响力和存在感。
第二,民族乐器革新乏力。当一项娱乐活动发展为一门艺术,必然需要得到人们思想与情感的认同;当一门艺术上升为学科门类,势必要以稳定性、规范性、科学性为基础。民族器乐发展到新的时期,既需要持中守正、突出民族特色,也需要开放交流、走近世界舞台,这一过程无疑需要民族器乐以标准、专业的姿态展现自身艺术魅力和文化底蕴。谈及民族器乐,始终不可能绕开乐器这一关键要素。在传统生产生活条件及自然地理环境中,中国民族乐器多以木材或竹材为原料,这类材料不仅有质量的高低之别,而且有品相的优劣之分,都会对乐器音色产生重要影响。同时,乐器形制并非只起到展示外观造型的作用,对乐器音色、音准等声学品质都有重要影响。
中国民族器乐发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建立起独立、规范的乐器选材和形制标准。截至2020年,相关部门提出并发布包括二胡、笛子等30余种民族乐器的国家标准或轻工行业标准。可以说,中国民族乐器的标准化生产明显滞后于中国民族器乐发展。民族乐器制作的技术标准是否完全具有可靠性和可操作性,还需要在生产实践中不断检验和探索。例如,最新发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轻工行业标准》对二胡高级品的制作标准作出“高音明亮、中音饱满、低音浑厚”的要求,而“明亮”“饱满”“浑厚”这类形容词本身较为模糊,缺乏科学有效的测定手段,并不能真正从实践层面提供操作“标准”。
第三,民族乐曲创作疲软。提及唢呐,必然会想到《百鸟朝凤》《黄土情》;说起二胡,自然会忆起《二泉映月》《良宵》;谈到古筝,肯定绕不开《渔舟唱晚》《高山流水》;论及琵琶,很难回避《夕阳箫鼓》《十面埋伏》。不得不说,中国民族器乐类型丰富、风格多样,不少经典作品可堪传世名作,影响力深远持久,塑造着国人的审美观。但是,民族器乐传承发展不可能永远躺在前人的成就上沾沾自喜。在大众审美水平提升、国际艺术深入交流的背景下,更需要高品质的作品来证明民族乐曲的生机活力。令人忧心的是,当前中国民族乐曲创作之路并不平坦。一方面,整个民族器乐领域鲜有新作问世,艺术创作的速度远远赶不上人们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另一方面,新创作的民族乐曲难以与传统名作媲美,不被大众认可,这与创作环境、创作思维的改变密切相关。曾经的传统乐曲创作,或寄情山水之间,或扎根生产生活之中,是创作者基于创作环境的情感宣泄,抑或日常环境浸润下感情的自然流露。现代创作则普遍重视音乐结构、创作手法、规律技巧等内容,容易导致新创作的民族乐曲缺乏自然灵动、从容隽永的意境之美。
新时代民族器乐的发展探索
当下,尽管传承和发展民族器乐面临诸多困扰,但坚定传承发展的信心与决心,是找准方向、消除症结的一剂良药。民族器乐传承和发展具体实践中,既要加强宣传教育,切实推进民族器乐的专业化、大众化发展,又要锐意乐器革新,夯实民族器乐发展的基础,也要着眼乐曲创作,为民族器乐的传承发展注入生命活力。
加强民族器乐宣传教育。当代民族器乐的传承发展,必须从专业化和大众化两个方面同时发力,以打开民族器乐发展格局、拓展民族器乐成长空间。专业化方面,主要是解决民族器乐传承断层问题,需要完善专业民族器乐人才培养体系,重视家学渊源、传承历练在民族器乐人才培养中的作用,积极吸纳民间班社中的优秀艺人担任专业导师,使民族器乐在专业化建设进程中能完整保留民族特色和民俗风情。具体培养实践中,高校应围绕学生所学乐器加强专业知识和技术技能教学,丰富学生知识结构、开阔学生专业视野。当下,大量高校通过增设相关乐器选修课增强学生综合能力,如竹笛专业学生选修箫、埙等吹管乐器;二胡专业学生选择高胡、板胡等胡琴类乐器,帮助学生进一步体悟博大精深的民族器乐文化。大众化方面,主要目的是夯实民族器乐的受众基础,使群众了解民族器乐知识、认同民族器乐文化、热爱民族器乐艺术。除了利用网络空间做好民族器乐的传播推广,相关主体还可以积极举办民族器乐大赛、民族器乐音乐文化节、民族器乐进校园、民族器乐进社区等文化活动,形成常态化、生活化的民族器乐传播模式,为更多喜爱民族器乐的普通民众提供接触民族器乐的机会与途径。
推动民族乐器创新发展。民族乐器在民族器乐艺术中的重要性,决定了民族乐器的创新改革既不能浅尝辄止,也不能一蹴而就。因此,当代传承民族器乐艺术及文化,需要持续推动民族乐器的创新发展。首先,国家层面要不断完善民族乐器的制作标准。中国有近百种传统乐器,能进入国家行业标准的只占一小部分,在探索民族器乐和艺术文化的传承之路上,还应进一步分析、整理中国传统民族乐器,将综合价值较高的乐器统一纳入制作标准体系,同时探索更具体、更直接的评价标准,以可量化、可测试的方式与标准对乐器制作的流程、方法、效果提出清晰明了的要求。需要注意的是,乐器制作技术标准应以乐器制作材质的物理性质为遵循,比如木质材料的乐器不仅要注明木料的产地、产区、质量、品相,而且要根据木料的密度、含水量、木纤维分布等条件,确定音板的造型、尺寸、薄厚,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确定乐器的具体制作技术标准,以保证成品音色达到技术质量要求。其次,提高乐器制造商的制造水平。一方面,要加强乐器制造商的理论知识学习。要帮助乐器制造商掌握乐器的发音构造、特质特点与演奏表现,积极引导乐器制造商学习国外的乐器制作、运营管理和品牌建设经验,切实推动中国民族乐器生产走专业化、规范化、品牌化路线。另一方面,要助力高端专业乐器发展。现阶段我国民族乐器演奏家所使用的乐器多是由少数专业制作大师手工完成,国家出台的制作技术标准对他们而言只是基础参照,真正的制作技术、工艺技巧主要依赖他们的经验。民族器乐行业需要依靠专业制作大师的经验制作高品质乐器,更要将他们的经验转化为文化与生产力。
提高民族音乐创作水平。流传千古的民族音乐值得人们为之骄傲,更应当启迪创作者的创作思想、激发创作者的创作欲望,为新时代民族音乐创作发展夯实基础。一方面,创作者要寻求技巧与情感的平衡。创作过程中重视曲式结构、旋律走向、节奏表现,强化作品的规范性与一致性,在贴合现代审美意识、塑造作品时代风格等方面具有积极作用。但关注创作的手法与技巧,可能会忽视作品的创作意义与情感表达,容易使民族器乐作品成为一件没有感情和温度的工艺品,难以承载更多的思想、文化、艺术、情感。所以,创作民族乐曲应以情感的倾注与表达为前提,创作者既要考虑作品的情感定位,又要考虑演奏者对作品情感的把握与表达,追求作品情感在受众层面的体验与共鸣。另一方面,创作者要关注生活、观照现实。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脱离生活的艺术无异于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创作者必须厘清艺术与生活的内在联系,立足时代背景、立足社会生活、立足民众需求,使作品的情感以映射社会生活为路径,使民族器乐真正成为承载民众生活和民族情感的艺术。
【作者单位:山西大学音乐学院】
(2022年10月28日《中国社会科学报》)
往
期
推
荐
人物与回忆|三元人民币背后的故事
新华观察|“无人种地”问题再辨析
人物与回忆|荣宝斋的“看家本领”
文艺评论|非洲文学与文明多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