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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忆天:“文明移植”论与康有为后期思想的转向

朱忆天 文史哲杂志 2022-07-19


昌明传统学术,锻铸人文新知

植根汉语世界,融入全球文明



朱忆天教授


“文明移植”论

与康有为后期思想的转向

◆  ◆  ◆  ◆  ◆  

作者/ 朱忆天,华东理工大学人文科学研究院教授

原载/ 《文史哲》杂志2016年第6期,72-83页


摘要


流亡时期的康有为确立了“文明移植”观,它强调文明绝不是一个地区、一个民族的专有产物,任何文明的繁盛,都是与外部碰撞交流之结晶。由此,康有为断言近代欧洲文明之崛起,并无秘诀可言。只要引进“外来文明的积极因素”——“物质”之学,中国的迅速崛起,亦非难事。通过提升“物质”的地位,康有为力图突破“中体西用”论的坚硬框架,另一方面,康有为又割裂“物质”与道德哲学,拒绝以“物质”标准来评判文明社会的优劣,更倾向于中华文明在精神领域的优位性。由此,在世界文明多样性与中华文明中心主义之间,难以完成其理论的整合性,这也成为解读流亡时期康有为思想从“革新”转向“保守”的关键所在。

 1898年9月百日维新失败,康有为被迫流亡海外。逃亡期间,康有为的思想发生剧烈转向,变法运动当时最具革新精神的他,一变而为保守派的重镇。并且,由于这种保守的气质,也让他在中国的政治舞台上失去了耀眼的光芒,这构成了迄今为止康有为后期思想研究的主流视角。

钱穆十分留意流亡前后康有为思想走向的“两极端”现象,后他读到康有为的部分欧洲游记,方觉康有为思想两极端的真正原因在于游历欧洲:“南海早年,实为欧洲文明之讴歌崇拜者,其转而为批评鄙薄,则实由其亲游欧土始……故曰:南海思想之激变,实以欧游为转纽也。”

可能是接触到的康有为的游记内容所限,当时钱穆仅仅注意到了康有为的欧洲游历。但事实上,康有为在流亡海外过程中,涉足领域包括欧洲、南北美洲、中国、印度、阿拉伯世界等,逐步形成了恢宏的“文明移植”观。在康有为看来,欧洲文明的发展史,或者说欧洲文明的世界扩张史,实际上就是一部全球性的文明移植史、文明交流史,他最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凡文明之物必有自来,不能以一国尽创之。”这一观念,对康有为后期思想的变化、转型,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遗憾的是,康有为流亡时期形成的“文明移植”观,长期以来未能引起学界的重视,这涉及多种原因:一是康有为本人没有专门针对“文明移植”展开系统论述,其想法散见于游记等文献的各个角落;二是康有为的一系列游记,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未能系统整理、出版;三是康有为后期思想被贴上“保守”的标签,受到“冷落”。

考察康有为的海外游历过程,深入挖掘其在各国游记等中所体现出来的思想变迁,进一步梳理“文明移植”论的内在思想发展脉络,或许是究明康有为后期思想转向的关键所在。


一、
康有为的“文明移植”论

在康有为所撰的各国游记中,随处可见他对“文明移植”的阐释,并显示出鲜明的历史层次性和递进性。

康有为确认,欧洲文明源流于古希腊和罗马文明,雅典的辉煌,源自其“四面临海”的特殊地理环境,这种环境,有“采各国之所长”的天然优势,确立了“文明移植”之可能性。康有为进一步指出,罗马文明的崛起,并非另起炉灶、自成体系,而是继承了希腊文明的精髓,是汲取希腊文明成一统的必然产物。

罗马帝国之后横空出世的波斯帝国,在康有为看来,更是汇聚了埃及、巴比伦、腓尼基、巴勒斯坦、波斯五大文明之巨大能量。公元前4世纪,位于希腊北部的马其顿帝国崛起,亚历山大的东征,开辟了东西方的贸易通路。康有为明确将波斯帝国、马其顿帝国定位为“西方第一期开辟之一统大国”“西方第二期之一统大国”,强调东西方文化交流、各民族之间互通融合的重要意义。

康有为对“文明移植”的论述,并未就此停步。沿着历史发展的脉络,康有为进一步指出,阿拉伯帝国的兴起,是“大地古今之文明”的集大成。欧洲虽经历了中世纪的黑暗岁月,但作为欧洲文明源流的古希腊和罗马文明,依托“文明移植”,在阿拉伯地区很好地保存下来。另外,近代欧洲文明是通过十字军东征导入东方文物而得以复兴的。尽管十字军东征打击了当时可能是全球最强大、最具活力的穆斯林世界,但推动了欧洲从一个黑暗的孤立时代走向近代世界,阿拉伯数字、代数、航海罗盘、火药和棉纸等,都是在这一时期传入西欧,这为欧洲文艺复兴的掀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分析欧洲近代文明通过碰撞、交汇、移植走向兴盛这一历程的同时,康有为站在世界文明交流史的高度,开始有意识地聚焦印度文明和中华文明,深入分析其从鼎盛走向衰败的深层原因。

康有为高度赞赏印度文明:“若谓文学、工艺中国独美,以此夸比于印度,抑可谓过班门而弄斧也。文学、工艺,尤印度所擅长也;其哲学、物理学、道德学、论理学、声学、诗歌文章,为大地文化最古。”但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康有为:曾经取得如此辉煌成就的印度文明,为什么到了近代会逐步走向衰败?康有为认为有一点至关重要——印度文明未能从其他文明中汲取养分,最终导致其发展活力的丧失:“夫物相杂谓之文,物愈杂则文愈甚。故文明者,知识至繁、文物至盛之谓。支那之文物无所加于印度,故印度之智慧不增,至今手食地坐,衣无缝衣。”康有为似乎是要向世人证明:印度文明在近代走向衰亡,而中华文明尚存活力,两者出现这种差距,关键就在于中国汲取了印度文明的部分精华,而印度文明则未能从中华文明中获得任何补给。

在观照了中华文明和印度文明的这种发展差别后,康有为又进一步对比了中华文明与欧洲文明的发展差别。康有为认为,因地理位置优越等,欧洲文明得以博采世界各文明之所长,而中国虽有灿烂之中原文明,但周边多为“夷蛮”,故“未能有分毫之创立”;另外,欧洲与印度的交流,在于“周世”,而中国通印度,则“在六朝”,两者的时间差达千年,康有为对中国失去与印度文明全面交织碰撞的机遇而痛惜不已。

通过以上的对比研究,康有为为印度文明的颓败、中华文明在近代的一时落后,找到了理论之依据。依托这种“文明移植”观,令康有为认识到了世界文明的多样繁杂性,并明确了一点:任何文明的繁盛,都是与外部碰撞交流之结晶,换句话说,欧洲近代文明的崛起,并非闭门造车的产物,它没有先验之特权。同样,按照这种逻辑的推演,中华文明亦称不上世界文明的中心存在,而只不过是世界文明长河中的一朵浪花而已。

印度古典文明的繁盛,令康有为深刻意识到,中华文明绝非当仁不让的世界第一:“以吾所游大地几遍,风俗之职仁厚者,应以印度为冠焉。……如以道德论文明也,则吾断谓印度之文明,为万国第一也。”康有为的这一论断,可谓石破天惊。长期以来,在华夷认知框架下的中华文明,一直被视为天下第一、全世界普遍之公理。但是,这种中华文明优位性的乐观主义判断,其背后的保障究竟又是什么呢?在西洋近代文明猛烈冲击和压迫的背景之下,康有为显然意识到,这种理论框架已经很难自圆其说。他在流亡时期提出“文明移植”论,通过强调世界文明的多点产生、碰撞互动,客观上冲击了根深蒂固的华夷构造体系。

 二、“文明移植”视角下的“物质救国”论

为了进一步补充和完善“文明移植”论的构想,康有为在几乎同一时期抛出了“物质救国”论。康有为在《物质救国论》(1904)序文中指出,近代中国的一系列探索,归根到底,均未能认识到物质产业对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所引起的划时代影响。基于这种认识,康有为不惜笔墨,对“物质”大唱赞歌:“以无物质之媒介桥航,则此文明有如绝流断港,不可至也……物质之学,为新世界政俗之源本,为新世界人事之宗祀。”

中日甲午战争的惨败,令“中体西用”论的内在破绽暴露无疑,康有为认识到,光靠引入欧美的科学技术和洋枪洋炮,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基于这种反思,变法运动时期的康有为,积极主张全方位的政治改革,这构成其最优先关注的课题。而,“物质救国”论再一次将重心移到产业振兴领域,绕了一圈,似乎又回到了洋务派出发的基点。正是有了这层铺垫,流亡时期的康有为,突然打出“物质救国”的旗号,确实给人一种唐突之感。

从“政治救国”论转向“物质救国”论,这不能不说是康有为流亡时期的一大思想“断裂”。但是,如果将“物质救国”论置于“文明移植”的框架中,可以发现,康有为实际上是站在一个新的理论平台上,在表述自己主张的同时,谨慎地与前人的思想划清界线。

在“文明移植”论的探讨中,康有为发现:文明绝不是一个地区、一个民族的专有产物,文明唯有在汲取、交流、碰撞的过程中,才能发展、壮大。即便欧洲文明近代领一时之风骚,但它亦有中世纪断层之黑暗一页。因此,一个一时落后的文明,不必气馁,不必绝望,只要正确定位,清醒认识到自身的不足,并认真摄取外来文明的积极因素,便可在短期之内突飞猛进、后来居上。

那么,中国缺乏的“外来文明的积极因素”,究竟是指什么?康有为断言,最重要、最紧迫的就是“物质之学”。由此,康有为一改变法运动时期政治变革最优先的立场,转而视“物质”富强为第一要务。期待依托“物质”的超常规引进,助推中华文明的再度复兴。很显然,“文明移植”论的理论视角,为“物质救国”论提供了一个坚实的论证基石。

更需要指出的是,康有为的“物质救国”论,并不仅仅停留于“物质”论事,它有着更具哲学意味的指向性,它最大的指向目标,便是“中体西用”论。“中体西用”论者希望通过引进西洋近代的机器、技术、学术、制度等“西用”,致力于守护、补强以维护传统秩序“三纲五常”恭顺伦理为核心的体制教学,同时,以“西用”为手段,推动“中体”成为全世界普遍的公理。

但是,“中体西用”论者必须直面这样一个问题:统一世界的“公理”(中体)在中国,而西洋的器物,只能算是低层次的“用”,既然是低层次的“用”,那么,是否有必要积极摄取?面对这一难题,“中体西用”论者或主张西洋学问的源头在中国,或依托将西洋的外来之物与中国传统的固有之物挂钩起来的“附会论”,将需要摄取的西洋思想和器物,统统归入中国传统学术的库存目录,从而证明其引入的合理性、正当性。

中日甲午战争之后,“中体西用”论的思想体系遭受重创,西洋学问的源头在中国的现实依据是什么?对“附会论”而言,二千年以前的中国传统经典,又如何能够预知现在全部的西洋学问?这些棘手的问题,作为时代的课题,留待康有为等新一代思想家去解决。流亡中的康有为,依托世界性的观察视角,明确指出:“物质”已不再是“中体西用”论者所论证的那样,是中国古代原本就有的东西。恰恰相反,中国一直以来缺乏对“物质”发展的重视,中华文明本身就缺乏“物质”这一环节。康有为毫不掩饰地承认,在机械和科学技术等物质要素方面,中国确实有所欠缺,这也是造成近代中国落后挨打的重要因素。

通过这种颠覆性的论述,康有为一举推翻了“中体西用”论“物质”之学源于中国的论调,由此,“中体”和“西用”两者不再是不平等、非对称的关系,“西用”也失去了必须纳入“中体”的合法化理由。很显然,康有为通过对“物质”的“正名”和“松绑”,一方面为“物质”在中国的发展壮大,开辟了一条崭新的道路,另一方面,也可将之视为突破、解构“中体西用”论的一种大胆尝试

康有为承认,推动物质发展,比起政治救国的征程更为艰难曲折,尽管如此,康有为并不悲观,因为从“文明移植”的视角来看,这并非致命的问题,物质发展虽非一朝一夕之功,但也决不是不可为之。欧洲的器物文明,亦只不过是近百年来的产物而已,只要中国积极汲取外来器物文明,那么,依托“物质”之力量,在较短的时间内后来居上,赶超欧美,迅速崛起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也绝非不可能。康有为为能够开出这样一份拯救中国的“药方”而自豪,而这其中又渗透着他对中国未来复兴的乐观期待。

 三、“文明移植”论与康有为思想之转向

康有为详细勾画出“文明移植”的内在进程,这一方面给了康有为一个乐观主义的支点——也就是如上所述的那样,依托物质之振兴,中华文明的复兴,指日可待。另一方面,康有为又引申出另一层认识:正因为近代欧洲文明并不是在封闭环境中自发形成的,它的发生、发展、壮大,经历了一系列的波折起伏,是世界各种文明要素碰撞、交流的产物,因此,其崛起并没有什么秘诀可言,它并不具有高人一等的“遗传因子”,也没有任何先验的“特权”。

基于上述认识,流亡时期的康有为越来越感觉到:西方被称为新文明的国家,虽然在物质上是强盛的,但在道德教化方面,却并不是完美无缺的。康有为倾向于认为,仅仅通过物质的繁盛,来简单化地推导文明之强盛,可能是一大误区。道德教化和器物文明,绝非是粘连在一起、不可分割的。

变法运动时期,康有为虽然是站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石上来解读西洋近代文明,但从总体上而言,他对西方器物文明的背后必有道德精神为其本原这一点,深信不疑,并对西洋的政治、思想、文化等,抱有较高的评价,但伴随着“文明移植”论的展开,康有为的思想为之一变:既然欧洲近代文明只是建立在物质繁荣的基础之上,而物质走向繁荣,并非遥不可及,本身是可以在短时期内实现的。那么,这种文明,又有多少神圣性可言呢? 

康有为在《意大利游记》的开头指出:“未游欧洲者,想其地若皆琼楼玉宇,视其人若皆神仙才贤,岂知其垢秽不治、诈盗遍野若此哉!故谓百闻不如一见也。吾昔尝游欧美至英伦,已觉所见远不若平日读书时之梦想神游,为之失望。”基于此,康有为尖锐地批评那些鼓吹西化论者:“我国人耳食而未尝亲游者,徒惊今日欧美之盛美,而误信其所出之罗马,乃亦同而尊仰之,则大谬矣!”从戊戌之际醉心于欧美政治之学,到流亡后鼓吹中国文明体制已经“绰绰有余”,康有为前后期思想之“断裂”,可在此找到端倪。

为了进一步论证西洋近代文明的非完美性,康有为还从“三世进化”论出发,在理论层面继续寻找依据。在康有为看来,人类社会的发展,可归纳为“据乱世”经“升平世”到“太平世”的三世进化过程。当时的中国尚处于“据乱世”,而欧美列强已经实现了由“据乱世”进入“升平世”的升级转型,中国确实比西方列强落后了一个历史阶段。尽管如此,依托“文明移植”论,康有为认为:这种落后,也只仅限于物质的层面,在道德教化领域,则是另外一回事。康有为进一步指出:19世纪后半期欧美资本主义的机器文明,一方面带来了空前的物质繁荣,另一方面也催生了贫富不均等严重的社会问题,随着工业化的进展,传统道德日益受到现代技术与商业化的侵蚀,出现了物质越发达,道德越解体的奇特现象,因此,不论是欧美的“升平世”,还是中国的“据乱世”,均非真正合乎人的天性,随着历史的进化,必将为至善至美的“太平世”所替代。

康有为认为欧美国家远未实现人类的发展目标与追求,与他心目中理想的国家形象相距甚远。由此,康有为转而鼓吹中华文明,并试图从中华文明的底蕴中摸索中国新的出路。为了烘托出中华文明的卓越不凡,康有为有意识地比较了中华文明和欧洲文明:“故以欧美人与中国比较……如以物质论文明,则诚胜中国矣,若以道德论之,则中国人数千年以来,受圣经之训,承宋学之俗,以仁让为贵,以孝弟为尚,以忠敬为美,以气节名义相砥,而不以奢靡淫佚争竞为尚,则谓中国胜于欧美人可也。”

康有为还有意识地比较了中华文明和印度文明、波斯文明:“大地古文明国,人种惟我与印度、波斯独存,即波斯种已杂乱大失,而印度久为奴隶。然则古文明国地至大,人至多,传至古,文字、种类、宫室一切皆不少变,而能保存者,横览大地,惟有我耳。”康有为虽然承认印度文明、波斯文明的源远流长,但他又认为这些文明在近代已经严重衰败,难以与中华文明比肩而论。

通过以上的铺垫,康有为乐观地预言:“吾国苟稍能致力物质,自强之后,通译诸经之精义微言,则最切于人道,而为彼土所未能至者。世界苟未至于大同之境,则诸经之教旨终可久远而普及于欧美间。”

四、结语

在漫长的流亡生涯中,康有为站在文明发展史的宏观视角,展开了一系列富有成效的思考。康有为“文明移植”论的构想,大致包括以下几大要点:第一,文明绝非一个地区、一个民族的专有产物,任何文明的繁盛,都是与外部碰撞交流之结晶;第二,欧美近代文明之崛起,并无秘诀可言,也不拥有先验之“特权”,无非是在文明交汇、碰撞、移植过程中捷足先登而已;第三,中国在近代的一时落后,主要根源在于“物质”的不振;第四,“物质”的暂时落后,并不代表道德哲学的衰败。中国的道德哲学,早已据世界之巅;第五,只要辅以“物质”的进步,那么,中华文明的复兴,指日可待。

与变法运动时期相比,流亡海外后的康有为的思想,以下几点值得关注:

 第一,变法运动时期的康有为,对西洋的政治制度、法律制度、文化思想等,抱有较高的期待。可是,流亡海外后的康有为,通过对欧美各国等的实地考察,追随“文明移植”的发展历程,越来越倾向于认为,西洋近代文明除了机械和科学技术外,几乎没有凌驾于中国的东西。

第二,流亡海外后的康有为,虽然日渐显露保守的价值取向,但简单地将之视为思想的倒退,并不妥当。康有为透过“文明移植”论和对“物质”的一系列深层思考,承认中华文明本身缺乏“物质”这一环节,颠覆了“物质”之学源于中国的论调,从而切断了将“西用”纳入“中体”的合法化依据,从中可以感受到康有为力图突破“中体西用”论坚硬外壳的努力。

另一方面,康有为虽然将振兴“物质”视为救国之最重要方略,具有明显的“物质”万能的色彩,但他又将“物质”与道德哲学割裂,只是视“物质”为社会发展的一块跳板,拒绝以“物质”标准来评判文明社会的优劣,不难发现其表述上缺乏必要的连贯性。

第三,康有为的“文明移植”论,也存在着难以克服的内在矛盾和混乱。“文明移植”概念,必然导出世界文明多样性的主张,但是,伴随着对西洋近代文明的“失望”,康有为又倾向于从中华文明的深处来寻觅中国新的活路,这种“传统文化的回归”,必然暗藏着这样一个前提——中华文明在精神领域具有无可比拟的优越性。最终,康有为的“文明移植”论,在世界文明多样性与中华文明中心主义之间,难以找到契合点,也无法完成其理论的整合性。

流亡海外的康有为,一方面,依托“文明移植”的构想,提升“物质”地位,希冀以新的理论视角突破“中体西用”论的沉重框架,处处可感受到其新思想的萌动;另一方面,当康有为力图以一元的“中学”价值为基准,确保中华文明“先验”的优位性时,又可以体察到他身负的传统重压。由此,流亡海外后的康有为,其思想构成了一种奇特的矛盾混合体,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彷徨,既是时代的产物,也是解读其思想从“革新”转向“保守”的一大关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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