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羊泉之书》看自性之旅（下）｜荣格与炼金术

在上一篇从《羊泉之书》看自性之旅（上）中，我们提到了这部炼金典籍中的前五张图徽。这前五张图徽，描绘了哲人石（自性）从初次发展出对偶关系，逐渐开始转化，直至经历第一次死亡／结合。今天我们就来看看这趟旅程的后半部分，都将发生什么……

Figure 6 

THIS SURELY IS A GREAT MIRACLE AND WITHOUT ANY DECEPTION -THAT IN A VENOMOUS DRAGON THERE SHOULD BE THE GREAT MEDICINE.

The Mercury is precipitated or sublimed, dissolved in its own proper water, and then once more coagulated.

黑龙又一次现身了。和图徽二中的它相比，这里的它看起来就明显进化了——首先是颜色，它变得更明亮，更轻快；再看它的动作，它正叼着自己的尾巴，形成了一个（圆）圈。在这里，这条黑龙已经发生转化，而它所代表的自性，也是经过初次转化的自性。但是这刚经历过转化的自性还处在第一阶段，能够粗粗瞥见合一的实相，但很难能够维持。

这个首尾相衔的黑龙，让人联想到“衔尾蛇”的形象。据说早期炼金术中，衔尾蛇代表“所有的生命统一而显现于时间当中”，意味着永恒的运动与发展。

Figure 7 

WE HEAR TWO BIRDS IN THE FOREST, YET WE MUST UNDERSTAND THEM TO BE ONLY ONE.

The Mercury having been often sublimed, is at length fixed, and becomes capable of resisting fire: the sublimation must be repeated until at length the fixation is attained.

在第七张图徽中，画面上的主体由走兽变成了飞禽。在树上有一个巢，一只鸟欲展翅，另一只窝在巢中。这对应着炼金术中“升华”的过程。这两只鸟的结合在炼金术中是固定物和挥发物的结合。在第一次的结合之后，自性是不稳定的（挥发性），无法长久和自我保持意识联系。这是一个“心理结合”的过程，一只鸟加入另一只鸟，与之固定下来，表示第一次“结合”之后，自性开始比较久，比较能够活在当下的自我觉察中。荣格说这一整个过程会包括：感觉自性、相信自性、并将自性建立为永久的内涵。

树上的鸟巢也正象征着炼金术士使用的熔炉。这也暗喻着“心灵”这个熔炉，这其中孕育着一切，包括自性与自我这两只鸟的结合及新的一个层次的存在。第二次结合，即将到来，但在此之前，唯有再死一次，固定而永久的自性才可能获得新生。

Figure 8 

HERE ARE TWO BIRDS, GREAT AND STRONG – THE BODY AND SPIRIT; ONE DEVOURS THE OTHER.

Let the Body be placed in horse-dung, or a warm bath, the Spirit having been extracted from it. The Body has become white by the process, the Spirit red by our Art. All that exists tends towards perfection, and thus is the Philosopher’s Stone prepared.

这张图徽中两只鸟看起来比上一张图徽里的要强壮很多。它们也分化出了自己的颜色，一只白色，一只红色。它们相互撕咬想要吞噬对方，准备新生。和第一次结合一样（狼与犬），不先死亡就无法进入下一个阶段。重生前的死亡就像灵魂的暗夜。在《生命的不可思议》中，胡因梦先生是这么说的：在第十一章《绝望的本质》中克氏提到基督徒所称的“灵魂的暗夜”或“灵魂的神夜”（the dark night of the soul），也就是当所有的希望和期望都结束时，一种极度绝望、极度痛苦而又孤立无援的状态。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克氏竟然称这种状态为一种灵修上的境界，似乎人必须跌入低谷方能重生，如同黄檗禅师的述道诗，“不是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换言之，当寒彻骨之境现前时，能不能安住其中，不试图逃脱；如果能维持在哪种状态里，便可能产生爆发性的突破。

Figure 9

THE LORD OF THE FORESTS HAS RECOVERED HIS KINGDOM, AND MOUNTED FROM THE LOWEST TO THE HIGHEST DEGREE. IF FORTUNE SMILE, YOU MAY FROM A RHETOR BECOME A CONSUL; IF FORTUNE FROWN, THE CONSUL MAY BECOME A RHETOR.

Thus you may know that the Tincture has truly attained the first degree.

在这张图徽中，黑龙已被踩在国王脚下。隐喻着我们未被训话的潜意识和阴影已被意识化，也渐渐有了联结，能为人所用。国王穿了一袭红袍，红色象征皇室、尊贵、权威。手捧着天球，代表他统御全世界。为了让意象更丰富一些，让我们配合另一版本的图徽一起理解——

国王坐在高处，是超越了“普通人”的存在。在他的左侧有一条鱼雕，对应的是图徽1种第一次出现对偶的鱼。踩在脚下的黑龙对应在图徽2、6中出现的黑龙。所以鱼－黑龙－国王，其实是自性不断转化发展的递进过程和显化。这是第一次自性以权威人形的模式显现在此，他从头到尾都已完成转化。

背景中，山脉、城市、海河交替出现，一道桥联通了两岸。这第二次结合已从“心理结合”走到“身体结合”，自性的意象也随之变得永久。

Figure 10 

A SALAMANDER LIVES IN THE FIRE, WHICH IMPARTS TO IT A MOST GLORIOUS HUE.

This is the reiteration, gradation, and amelioration of the Tincture, or Philosopher’s Stone; and the whole is called its Augmentation.

在另一个版本的图徽中，火种燃烧着的是一条火蜥蜴。火蜥蜴的符号在韦特塔罗权杖牌组的宫廷牌上面很常见，但位置和动作各不相同，有的是平整的一条，有的是首尾相衔，也代表火元素发展到不同的成熟度。

韦特：权杖侍从

火，可以说是炼金术中非常重要的象征，它是一种淬炼，它甚至被看作是隐秘或玄秘势力所具有的灵力——凤凰于火中涅槃重生，冥界之火乃下界的大力系统，上帝焚于圣爱之火……所以火是一种灵性原理，其作用在于促成转化。自性在此被淬炼出光辉。

Figure 11 

THE FATHER AND THE SON HAVE LINKED THEIR HANDS WITH THOSE OF THE GUIDE: KNOW THAT THE THREE ARE BODY, SOUL, AND SPIRIT.

图徽9中的国王出现在了图徽11，他的身边还多了两个角色，一个是年轻的王子，一个是智慧老人。如果我们说国王是自性的内在人物化生，那年轻的王子可以被看作是自性的盟友，是神性的人格化生。在这个阶段，人和神要婚配了，自性已经要和神性的一元世界结合了。

Figure 12 

ANOTHER MOUNTAIN OF INDIA LIES IN THE VESSEL, WHICH THE SPIRIT AND THE SOUL – THAT IS, THE SON AND THE GUIDE – HAVE CLIMBED.

在这张图徽中，智慧老人这个向导将国王和王子带到山顶，从更高的角度取得视角（也有版本说智慧老人只带了王子）。日月星辰代表神性的力量，要将神性的力量引入哲人之石中。这一步代表的也是升华。

Figure 13 

HERE THE FATHER DEVOURS THE SON; THE SOUL AND SPIRIT FLOW FORTH FROM THE BODY.

如果说这个版本的图徽我们看不清人物的动作和表情，那让我们来看看这张——

在智慧老人的引导和见证之下，国王（自性的人格化身）要将王子（自性的神性化身）吃食掉。吃食表示整合，尤其是在王子所代表的和所取得的神性力量，在这一步要被整合进自性当中。这种情景看起来着实不太让人舒服，但这第三次的整合也是不可缺少的一步，就像图徽5、8一样（写的时候发现5＋8刚好等于13，是这幅图徽的编号）。

Figure 14 

HERE THE FATHER SWEATS PROFUSELY, WHILE OIL AND THE TRUE TINCTURE OF THE SAGES FLOW FORTH FROM HIM.

国王在吃食之后大病一场，卧床不起，大汗淋漓。自性在整合之后增加了能量，但并不是百分百融合，还有很多机能在逐渐过渡当中。流汗象征炼金术中净化的过程，这股无法被完全容纳的力量必须被净化。王子在下一张图中会复生，他通过死亡，与神性建立了较密切的关系，也将在更高层的心灵世界复活。此刻，国王也是在消化／孕育，准备诞出王子。王子的死亡与重生也是所以在这个过程中，自性和神性都在转化。

Figure 15 

HERE FATHER AND SON ARE JOINED IN ONE SO TO REMAIN FOR EVER.

在这第三次结合之后，国王不再高高在上，而是和王子一起分享王位，这寓意着自性已经不再孤独地处于心灵之中，而是和盟友结成紧密同盟。向导在在此传导荣格所说的绝对知识（absolute knowledge），引导他们不断深入自我认知体验之中。这是一种永久而深层的联结，这个联盟传递者不息的爱和关怀，自性也会随着时间的发展而成长，发生无以名状的改变。荣格描述这第三次结合为圆满的体验，只能用道，或是smadhi（定），或禅宗的satori（开悟）来比喻，一切理性的标准，在这个界域全部失效。

一旦到达这第三次，也就是最后一次的结合，人就不再有所匮乏，永远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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