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传】张敞：诤臣诤友话真心

2016-11-29 刘胜兰 新参考传媒

张敞字子高，籍贯为河东平阳（今山西临汾），祖父张孺曾为上谷太守，父亲张福在汉武帝时官至光禄大夫。到张敞时，已是三代为官。他从乡干部一级干起，历任仓长、太仆丞、豫州刺史、太中大夫、函谷关都尉、山阳太守、胶东相、京兆尹、冀州刺史、太原太守等职，无论怎样棘手的工作他总能轻松胜任。智慧干练、正直果断的他对于清闲且难度不够大、缺乏挑战性的职位，情愿不干。他既是能吏、诤臣，也是好朋友、好夫君。张敞画眉的典故就源于他与妻子的恩爱。

▲ 张敞画眉

正直公允有胆魄

他在朝堂之上的第一次亮相，便博得了满堂喝彩。他亮相方式当然不是舞台形象一般的出场，而是体现在一道奏折上。

公元前74 年，十九岁的昌邑王刘贺被霍光推上了皇帝之位，在他短暂的二十七天皇帝生涯中，提拔了大量的昌邑故臣，而置原先的朝廷重臣于不顾，这是他倒台的主要原因之一。张敞察觉到了刘贺的错误，并大胆上书道：“国辅大臣未褒，而昌邑小辇先迁，此过之大者也。”可惜，刘贺不听，十多天后即遭废黜。张敞因此谏言而扬名，后被破格提拔为豫州刺史。

宣帝即位后，屡次收到张敞的谏言，觉得张敞为人忠诚且很有见地，于是征他为太中大夫，希望他能多发表见解。但是张敞的正直得罪了霍光，遭到霍光集团的打击报复，被“发配”到军中任职，远离长安政治中心。霍光死后，汉宣帝亲政，认为张敞正直、能干，值得信任，于是派他出任山阳太守，并暗中监视废帝刘贺。

在任山阳太守期间，张敞曾上书汉宣帝，认为霍氏家族权势太盛，盛极必衰，恐怕会酿成祸事，建议“罢霍氏三侯就第”，方得保霍氏世代平安。张敞是个心胸宽大、光明磊落的君子，霍光当年打击报复过他，但是他在霍光死后却能站在一个公正的立场上客观地考虑到霍氏家族的长远利益，实在难能可贵。

张敞对霍氏如此，对刘贺也是如此。当时的刘贺已成“落水狗”，在皇帝位时对他三叩九拜的朝廷大臣们倒戈相向后，甚至还落井下石，扬言要将刘贺流放房陵，幸亏上官皇太后未允准。张敞心知汉宣帝派他来看守刘贺，表明是对刘贺有所忌惮，但是他从不干落井下石的勾当，让刘贺得以在故昌邑王宫里过了几年自在的日子。正是由于张敞的客观、正直和善意，使得汉宣帝对刘贺的戒备之心大大减弱，并下诏将庶人刘贺封为海昏侯。

刘贺接诏后，立即启程远赴封地位于豫章郡的海昏国。张敞心知汉宣帝赋予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于是请求调动，主动向汉宣帝提出想去盗贼横行的胶东国，为皇帝分忧为百姓解难为国家效命。汉宣帝当然应允，拜张敞为胶东相，并赐黄金三十斤。

才干出众震京师

那时，汉朝最乱的地方数胶东、渤海，胶东尤甚。渤海去了个龚遂，胶东来了张敞，两个地方迅速被治理得井井有条。

张敞任胶东相，只用三招便平定了盗贼。第一，悬赏辑盗，广泛发动群众。第二，以毒攻毒，强盗捕杀强盗可以将功抵罪。第三，捕盗升官，大力提拔追捕强盗有功的官吏。原本盗贼猖獗的胶东国，不久就太平了。

张敞又闲下来了。闲下来的他，还是改不了直言敢谏的性子。当时胶东王刘音之母王太后数次外出游猎，张敞觉得不妥，于是上书王太后委婉劝道：“今太后资质淑美，慈爱宽仁，诸侯莫不闻，而少以田猎纵欲为名，于以上闻，亦未宜也。”此书一上，王太后再也不敢了。

胶东国被治理好，汉宣帝对张敞的才干益发欣赏。恰逢都城长安乱起来，偷盗成风，商人连生意都快做不成了。汉宣帝试过好几个京兆尹都干不好，于是让全国太守考核中位列第一名的颍川太守黄霸调到长安任京兆尹，黄霸也束手无策。数月后汉宣帝只好让他重回颍川，而将张敞调来试试。

天下没有张敞干不来的事情。只用一招“连环鸿门宴”，长安的盗贼就被他一网打尽。

张敞一到长安，首先走访调查，把偷盗团伙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他发现偷盗集团的头目们是几个平时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表面上遵纪守法、受人尊敬、家境富裕，背地里却干着乌七八糟的事。然后，张敞备下鸿门宴，将这些头目们请到府里，拿出他们一直以来拖欠赋税、违法乱纪的证据，逼得他们只好配合张敞的计谋以获得赎罪的机会。宴罢，头目们称新上任的京兆尹请他们赴宴是要给他们封官，这等好事要大摆宴席庆贺，长安的盗贼们纷纷得到了邀请。这些宴席当然也是鸿门宴，头目们按照事先与张敞的约定，在盗贼们的背后都做了个赭红色的印记。张敞派人守在门口，酒足饭饱的盗贼们出门后一个个被抓。仅仅一天就抓得数百个盗贼，绑了送进牢里，定罪量刑严惩不贷。

从此，长安街市盗贼绝迹，天子脚下盛世太平。汉宣帝自然要嘉奖张敞。

挚友良夫好兄长

在西汉，最适合做朋友的人非张敞莫属。他的朋友圈里有两位严延年——一位是刘贺的岳父，另一位是诤臣酷吏；杨恽——司马迁的外孙；萧望之——汉元帝的老师；于定国——官至丞相。

其中，酷吏严延年（即庄延年）与张敞甚是投合。严延年为河南太守时，用法严酷，杀人如麻，以至于得了个“屠伯”的绰号。为此张敞特意写了封书信苦口婆心提醒好友严延年这种做法影响不好，务必改正。最终，未听劝的严延年获罪被杀。

严延年的罪状中有一条与黄霸有关。当时的黄霸为投汉宣帝所好，常常向汉宣帝禀报说所管辖的颍川郡出现了凤凰、神雀等祥瑞，汉宣帝每每龙颜大悦。全国各地太守考核时，黄霸位列第一。当时参加考核的人中，还有张敞与严延年。两人对黄霸这种连蒙带骗拍马屁求政绩的做法看不惯。有一回，严延年所辖的河南郡不巧出现蝗灾，于是说了句风凉话：“难道这些蝗虫就是凤凰的口粮不成？”这话竟成了罪过。

能编不如能干。后来，黄霸从颍川太守调入长安担任京兆尹，事实证明他干不了。于是张敞取而代之，并轻松胜任。

黄霸虽然也是个可圈可点的能吏，但是谎报祥瑞拍皇帝马屁成了他人格的一大瑕疵，并被张敞坐实。张敞养了一群长安不太常见的鸟儿，有一日这些鸟儿飞到了已是丞相的黄霸家的屋顶上，黄霸赶忙准备要上书汉宣帝“神雀来了”，后来得知其实是张敞家养的鹖雀才罢了。此事经张敞在汉宣帝面前曝光后，黄霸一蹶不振。

论才干，张敞应不逊色黄霸，但是却不如黄霸提拔得快，职务也没有黄霸高。究其原因，是汉宣帝认为张敞不够一本正经。

朝会结束后，大臣们归家。张敞要经过章台街——汉朝的红灯区。君子非礼勿视，实在绕不过就闭上眼睛遮住脸悄悄地快点离开好了。张敞偏不，他让御吏驾车，自己用原本该是用来遮脸的扇子轻轻拍马，招摇过市，由是留下“走马章台”的典故。这么看来，张敞似乎是有流连花街柳巷的浪荡子的嫌疑。但是，另一个典故却证明他其实只是看看而已，他与妻子十分恩爱，几乎天天亲手为爱妻画眉，这便是“张敞画眉”成语的由来。有官员竟然将张敞画眉之事告状告到了汉宣帝面前——王吉为了枣子休妻得赞扬，张敞画眉竟成过失，汉朝的大男人主义实在严重。即便如此，张敞并没有半点认错改错的意思，他在皇帝面前就此事回答道：“臣闻闺房之内，夫妻之私，有过于画眉者。”这个回复不卑不亢，又不失幽默，实在太经典了！大意是：这本是个人隐私之事，夫妻之间画个眉毛算什么，比画眉更亲昵的事情多着呢。汉宣帝当然懂，也就不加责备了。但是张敞就此落下了“轻佻”的印象，汉宣帝认为他虽有才干但威仪不够，不宜授予太高的职位。

对朋友，张敞仗义；对妻子，张敞恩爱；对兄弟，张敞爱护。弟弟张武对兄长张敞很是敬畏。张武被封为梁国国相，上任前，张敞要张武明确施政策略方才放心。张武未辜负兄长的教导，也是一名能吏。张敞有三个儿子，都官至都尉。

因祸逃亡复起用

朋友之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因好朋友杨恽被汉宣帝杀头，与杨恽交好的大臣纷纷被摘去官帽，张敞也遭到弹劾，但是却不像其他人一样很快被免职。

谣言流传得飞快，不少人认为免职的诏书很快会下达，张敞在京兆尹的位置上待不了几天。于是，狗眼看人低的一个小吏絮舜竟然胆敢对张敞不敬。张敞派差事给絮舜，絮舜偷懒不干，悄悄回家去歇着。有人劝他不该这样，他却说：“我为他张敞干了不少活，他如今当不了几天京兆尹了，顶多就五天的样子，甭想再使唤我！”话传到张敞耳中，勃然大怒！杨恽的死张敞本就伤心，政敌的弹劾令他恼火！而自己手下一个区区小吏竟然都不听使唤，等着看他下岗的好戏！要知道张敞平日待絮舜不薄，而且几次宽恕了他的过失不予追究，没想到他竟如此恶劣，实在忍无可忍！张敞当即让人把絮舜抓来送进牢里，严刑拷打，逼他认了死罪，趁着冬季斩立决将他杀了示众。临死，要让他死个明白，张敞在行刑前差人转告他两句话：“五日京兆尹竟如何？冬月已尽，延命乎？”大意是，即便我这京兆尹只剩五日，也能要了你的小命！

这件事情，张敞大概很是气恼，不够冷静。冲动是魔鬼啊！这絮舜固然可恶，但罪不至死。不久后开春了，汉宣帝派往各地寻访冤狱的使者出发，絮舜的家人趁机抬出絮舜的尸体来喊冤，状告张敞。使者将此事上报汉宣帝。这回，张敞摊上了人命官司。汉宣帝实在爱惜张敞，不忍就此定张敞的罪。于是避重就轻，以张敞是罪人杨恽同党为由将其免职。汉宣帝的好意张敞当然领会，一接到免职通知他便立刻交了官印，逃命去也。如若不逃，只怕就要为絮舜的官司下狱，甚至抵命。

汉宣帝舍不得治罪张敞，是有原因的。张敞才离开数月，京师长安就乱套了。比长安更乱的是冀州，汉宣帝实在想念张敞啊！

张敞并未亡命天涯，他“躲”在一个汉宣帝随时能找到他的地方——自己家里。

这便是君臣之间的默契。

一日，汉宣帝的使者果真找来了，张敞的妻子儿女哆哆嗦嗦哭成一片：“使者来问罪了，一家之主要被抓去坐牢，搞不好会送命啊！”张敞却在一边笑着安慰道：“若是来问罪，来的就应该是郡吏，而现在来的却是使者，说明皇帝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了。”未到汉宣帝跟前，张敞先上书认了错，说自己杀絮舜是因他背恩忘义，但判死罪是做错了，任皇帝怎么惩罚都行。

汉宣帝非但没有惩罚张敞，反倒拜为冀州刺史。

张敞到了大盗贼出没的冀州，发现这些强盗竟然受到了广川王的庇护，与强盗沆瀣一气的是广川王的堂弟刘调和广川王姬的兄弟等人。张敞亲自率领郡国官吏，调集数百辆车，将广川王宫团团围住，令躲在其中的强盗插翅难飞。张敞下令进宫搜捕，果然在密室里搜到了刘调，杀之并将其项上人头悬挂于广川王宫大门外。广川王因此被削户，算是汉宣帝宽大处理。

张敞在冀州任职一年多时间，境内盗贼绝迹。随后，张敞被派往太原，一年后由准太守升作太守，太原也被他治理得风清气正。

不久，汉宣帝驾崩，汉元帝即位。汉元帝想征张敞为左冯翊，可惜张敞不幸病逝，已无法应诏。

综观张敞的一生，可谓光明磊落，无论说话做事都酣畅淋漓。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他唯一的缺点大概是有时对下属太过严苛，絮舜就是一例。可惜，絮舜之死并未让张敞意识到自己的这一缺憾，当他任职太原时，又曾诛杀过一个小吏，这名小吏的家人为了报仇，竟将张敞的二儿子刺杀身亡。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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