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捉阳光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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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捉阳光的老人
文 | 梁红梅
消瘦的身影,疲惫而绝望的眼神深深刺痛了那个初冬。
他是一位肝癌晚期病人,看起来比同龄人沧桑许多,深邃的眼睛里写满了善良,春花烂漫的季节,带着希望住进科里。
起初,还可以在老伴的搀扶下起床看风景,春天过去了,深秋的落叶不小心飘落在窗台,他看落叶的表情充满了无尽的哀伤。
秋去冬来,他一天比一天衰弱。癌细胞转移,肝腹水蔓延,疼痛加下肢水肿让他再也无力牵着老伴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像满地的落叶在风中凄凉无助地挣扎。
阳台上发出压抑的哭声,走出办公室,颓废地望着偷偷释放悲伤的家属,任何语言在生命的尽头都是苍白的。走过去,拉着阿姨的手,静静听她述说......
老伯今年六十岁,是交通局一名普通退休干部,年轻的时候吃了太多苦,好不容易熬过最艰难的岁月,儿女长大了,工资涨了,新房住上了,自己的身体却轰然倒塌。
多年战斗在临床第一线,太多的生离死别总是在一瞬间演绎阴阳两界的悲凉。每次做晨间护理,他总会近似讨好的和我拉家常,给我口袋里塞些水果,零食。每次都会问我同样一个问题,“潇,我得的到底什么病啊,怎么治疗了半天还不见好转?我要赶快好起来,参加女儿的婚礼......”
渐渐,我有些无法面对他。
病魔像吸血虫一样,一点点吞噬他的身体,他越发显得苍老。每次去他的病房,他都会用期盼的眼神望着我们,那双苍老的眼睛里积攒了太多求生的元素,我们在给他想办法的同时,病情的恶化是始料未及的。
还有二十多天就是他女儿的婚期,我们扳着指头算着日子,祈求老天开眼,延长他的生命。“他这一辈子太苦了。”阿姨一遍遍对我重复这句话,心随阿姨的哭声不停的下雨。
老伯在一次大咯血后,病情越发危急,刚来院时,高大的身躯如今已被病魔折磨得瘦骨嶙峋,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了无助与哀戚,他不再问我,每天沉默不语,裹紧棉被蜷缩在病床上。
一天午后,我值班,阿姨回家取东西,临走托我照顾老伯。
走进病房,看到他孤独,落寞的样子,瞬间,我的心如同要撕裂开了般疼痛。为他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吃一点东西了,只能靠输液维持。明知他已吃不下任何东西,我还是违心的劝他吃点什么,他蜷缩在被子里,把头埋在干瘪的臂弯里,摇头。
外面的世界阳光灿烂,透过玻璃折射的光芒,温暖的照耀他的床铺。他突然使出全身力气,坐了起来,伸出枯瘦的手臂去捕捉那些散落在棉被上的光晕,像孩子般的笑了,他说:“真想到阳光下走走,去看看女儿的新家。”
面对他对生的强烈欲望,我无计可施,只能静静的在一旁陪他享受这片刻的温暖。
没过几天,老伯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临终前,嘱托他儿子伟一定要请我们全科人员好好吃一顿火锅。
在医院工作二十年,这样的生离死别见的太多,照理说,早就应该习惯了,可是不知为什么,面对他的离去,我的心,竟会是如此疼痛,他捕捉阳光的笑容,总让我止不住的泪流。
老伯走后的半月,在一个下雨的天,伟出现在我们办公室,诚挚的邀请我们去饭店坐坐,说不能让他爸爸带着遗憾走。
那个雨天,科里所有的同事眼眶都有些红,我们难过,愧疚,感叹,现代的医术,我们虔诚的祈祷,最终还是没能满足老伯想参加女儿婚礼的美好愿望。只能对着云端给老伯说声“对不起”。
感受到伟内心浓浓的悲伤,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身离去,失去亲人的痛我深深懂得,因我不止一次经历过。
当护士二十年,对我来说,最痛苦的不是这份职业带来的辛苦、委屈,而是要常常面对那些满脸痛楚、无助呻吟的病人,他们把渴求生的眼神投向你,你想拯救他们,却发现在病魔面前,你是多么的无能为力……
没人能知道,我多想用自己明媚的笑容挽留老伯去天堂的脚步,多想用自己圣洁的双手托起老伯对生的希翼,多想看见老伯和阿姨手牵手漫步在冬日温暖的阳光里……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种愿望而已,对已去的老伯没有一点实际意义,唯一能弥补的方式,就只剩下祝福,愿天堂的老伯没有病痛,每天都沐浴在四季的阳光里。
多年过去,我已不再是一名临床护士,但燕尾帽下的悲悯情怀一直都存在。每次路过医院,看见在阳光下那闪耀红色光芒的十字架,我自然就想起那位捕捉阳光的老人。我知道,在他的心中,太阳肯定是有生命,有思维的,诚如巴尔蒙特说的“为了看阳光,我来到世上”。
初冬的小城,阳光温暖、和煦,那些散落在墙角的光晕,总是能唤醒我内心最柔软的东西:爱,善良,纯真,总是能让我懂得如何去珍惜,如何平等地去对待每一个生命。
梁红梅,发表有散文作品多种,现居陕西镇巴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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