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志：入肉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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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肉坑记
文 | 高晓涛
相较于动物，我对植物有一种别样的温柔感情。大约因为草木皆是自然天成，静美无言的缘故。你在或不在，它都在那里，有花容可悦目、果茎可充腹、氧气可呼吸、林荫可蔽日。
无论是原始森林里的参天古木，还是野地里散落的星点野花，无论是悬崖边上的苍松劲草，还是阳台上端然而立的月季百合，光风霁月，草木多闻，与植物亲近的时光总是令人愉悦的。
居于闹市的我们，亲近自然和草木的机会并不多，只能把一份心思寄托于阳台上几盆花花草草。乔迁新居时特意选了有宽大露台的房子，只为满足内心那个想要拥有一座花园的美梦。然而几年下来花是养了不少，却因了我怠惰的性情总也没能让阳台成为花团锦簇之地，除了一些生命力顽强的花儿们还健在，枯萎凋零的也不在少数。
好在生命是丰富的，物种是多样的，就偏有一种植物既可以赏心悦目，又耐旱耐热，生命力顽强，这种植物就是多肉。
这两年身边养多肉的朋友愈来愈多，我也间接感受到养植多肉带给人的许多快乐。从一开始的三两盆到后来的几十盆，从逛花市到逛淘宝再到参观园艺博览会，我亦开始成为发烧友。回头想想，进入多肉世界的过程也相当有趣。换种说法，叫误入肉坑。这个说法在养肉群体中由来已久，也是他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养肉是个坑，入坑需谨慎。
对此，我也一度疑惑过。为啥养个花还有如此风险？不都说草木润性，尘沸才乱心吗？这憨态可掬，人畜无害的多肉植物是怎样引人入坑、惑乱人心的呢？
我决定先选择做一个清醒的旁观者，再做打算。
恰好身边就有一位养肉达人，不到两年时间，她已养肉三百多盆，品种也有百余，有幸去参观过一回，她家里十来平米的大露台全然被多肉占据，像个小型的多肉博物馆，这几百株植物集体焕发着勃勃的生机，有的肥厚多汁，饱满生动，有的色泽绮丽，形态奇特。它们或聚或散、或偏或离，高低错落、疏密有致，形成一道独特的景致。
细心的主人还在每盆花里都立上标签，写上了花名。只是看看这些植物的名字都会使人浮想翩翩。听听看吧：玉蝶，玉露，月影，珑月，静夜，黑王子，桃美人，虹之玉，桃蛋蛋……这些名字或浪漫或妩媚，或高雅或清纯，或性感或可爱。而有了名字的多肉就不再只是一盆植物，它们被赋予了某种意义之后，就同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联结，从而变成为了极具个性的生命体。
孔子说，读《诗经》可以“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记住鸟兽草木的名字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然而在多肉的世界里，想要记住它们的名字可不是易事，据说全世界共有多肉植物一万余种，在植物分类上隶属一百多个科，那么去探究这么多具有无尽诗意和想象的植物名称的来由将会是多么有趣的事！那些为其命名的科学家一定也是熟读《诗经》，亦或他们本身就是诗人。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细细凝视这些灵动的植物，会不由自主地片刻出神，并生出怜爱之情。
羡慕和感叹的当然不止是我，这小小的植物令我们一起去参观的的男男女女们无一例外地着了迷，纷纷讨教同事养肉的心得。
“多肉虽可爱，但大家要谨慎入肉坑啊！”同事的开场白竟然是这一句。“种肉一不小心就会沦陷，买了肉就要买盆买土，然后就会在肉多了盆不够，盆多了土不够，土多了肉不够之间循环，最终就是买买买，只到钱包蔫了，预算超支，阳台的花花草草皆被多肉夺去地盘。”看到我们诧异的眼神，同事煞有介事地为我们答疑解惑。
“花钱太多还是其次，入坑再深一些的，会因养肉而上瘾，直接导致与原来生活的环境格格不入，换房子换环境，甚至举家迁移的故事也不在少数。”听她们这么一说，我们全都来了兴趣，纷纷聚拢来一听究竟。
照她的说法，我渐渐理出整个事态发展的脉络来：肉先在阳台上养着，后来数量越来越多，肉的队伍日益壮大，就显得阳光不充足，室养自然及不上露养，先还有耐心把一盆盆肉肉移来移去，更夸张点的，是有人会端着肉追着太阳跑（此处我表示怀疑）。这样来回折腾后，就越发嫌弃自家阳台太小或朝向不佳。在参观了其他养肉达人的超大露台后，就开始变着法儿捣鼓着老公换房子（顺便说一句，据观察，养肉者多为女性）。好容易换了房子吧，随着肉肉的品种和数量越来越多，愈开始向往那些他家有自家没的品种，那些虽然不好养但看着又很美貌的品种，终于弄到手了，又发现自己居住的城市湿气太大，光照不足，眼看着这些稀有品种的肉肉们一天天枯萎，那可真是心如刀割，狠狠心，咬咬牙，干脆迁居，她就在朋友的朋友那里听说，某某人家举家牵往云南大理，在那里愉快地养肉去了。
相较于这些“恶果”，至于说因养肉得罪了老公，忽略了孩子的事就是稀松平常了。
听完这些，我忍俊不禁，为那些爱肉如痴的养肉人，也为另一个我所不了解的全新的世界。从同事家里回来后，我不仅没有望而却步，反倒更坚定了养肉的信心，就这样，义无反顾入了坑。
开始养肉以后，发现了很多乐趣。
当你开始观照一株植物的成长时，它恰好可以给你开一扇小小的窗户，让你静观大自然的细微变化，进入一个崭新的微观世界。
新买回家的植物往往并不好看，无论是形状还是色泽，如果买来的是无根的，还需缓根和培植。奇妙之处就在于一旦当你把它种植下去，它就会一天天地发生改变，还无需你太多关照，只在暗里里缓慢生长，待到有一天你会突然发现，它与你刚刚搬回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变得肥嘟嘟，肉鼓鼓，结结实实的，叶片边缘的颜色不知什么时候加深变红，美貌指数直线上升。
慢慢就开始喜欢为肉肉们做影像记录，亲眼见证一株株肉肉的蜕变，那个过程是令人无限欣喜的。
我也很享受那种从无到有，从少到多，从单头到群生的满足感。获取多肉植物的方法除了买买买，还可以自己去扦插、嫁接和分株。最常见的是叶插，利用肥厚的叶片摆放在稍湿润的沙床或疏松的土面上，很快就会生根，在叶片的基部长出不定芽，形成小植株。这一过程也充满着生命成长的惊喜。你会看到一片叶子是如何变成一个柔弱的植株，再由柔弱一点点变得强壮，尤其是有些价值昂贵的品种在你的努力下繁殖成功，这其间的欣喜和满足只有养肉爱肉的人才能体会。
养肉的乐趣还在于创造的快乐。在种植的过程中，你会逐渐对花盆的喜爱日益增加，一开始是把各种风格的花盆都往家里搬，瓷的、陶的、韩式的、铁艺的甚至藤编的都可以拿来种肉肉。再到后来，肉肉的数量越来越多，就可以任意发挥想象力，比如自己买来颜料画上心爱的图案，或是把家里能够再利用的瓶瓶罐罐都利用起来。这样一来，每一盆肉肉都有了自己的故事和创意。
至于如何防鸟防虫，关照这些可爱的肉肉们，你渐渐地了解到了硅藻土能生物防虫，对软体动物尤其有效。把家里装饰用的树脂小宠物猫和狗放在肉肉边就可以来防鸟。这些冷门的知识在你没养肉之前是一定不会知晓的。再当你成长为一个小区，一个单位，甚至一座小城的养肉达人以后所收获的羡慕眼光，肯定就不止是怡情养性这一点了。
当然还有种种的种种，不一一而论。如果养肉真是个坑，这个坑我也跳的不悔，用一句流行的话来讲，生命就应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之上。在养肉的过程里，我学会了停下脚步，低下头去，更加认真地去欣赏一朵花，一片叶子，出神片刻，停留一会，然后对自己说：为美好事物低头的我自己其实很幸运。
高晓涛，发表有散文作品多种，现居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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