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的游击将军
寻找质朴生活，回到安静阅读：点击上方"读书村"↑订阅
寂寥的游击将军
文 | 刘章建
在中国的西北部，东西绵延横亘着两条线：一个是自西向东直达于海的万里长城，另一个是由东往西深入大漠的丝绸之路。两条线的交汇点，也是唯一重叠之处，便是嘉峪关。军事大枢纽和经济大动脉集于一身，堪称西北重镇。
“金鼓动地，战旗猎猎映大漠；铁垒悬月，轻骑得得出长城。”嘉峪关是明代万里长城的西端起点，在嘉峪关市区西南5公里处，位于河西走廊最狭窄的山谷中部，是万里长城西端的第一重关，被称为“天下第一雄关”。地势最高的嘉峪山上，城关两翼的城墙横穿沙漠戈壁，向北8公里连黑山悬壁长城，向南7公里，接天下第一墩，是明代万里长城西端主宰，自古为河西第一隘口。嘉峪关由内城、外城、城壕三道防线成重叠并守之势，壁垒森严，与长城连为一体，形成五里一燧，十里一墩，三十里一堡，一百里一城的军事防御体系。关城以内城为主，周长640米，面积2.5万平方米，城高10.7米，以黄土夯筑而成，西侧以砖包墙，雄伟坚固。
游击将军，就是这里的最高首长。在嘉峪关古代军事史上，游击将军不但是嘉峪关长城防御体系的总指挥，而且是朝廷统治疆域、检查商旅使者往来、联系西域和中亚及各少数民族的总枢纽。从1516年第一任游击将军芮宁起，到370余年后1889年最后一任游击将军周务学至，先后历经18任游击将军，统领了这个古代中国与西域外族联通，集军事、政治、经济、商贸、外交、文化于一体的关隘。
“不悲镜里容颜瘦；且喜心头疆域宽。”——这是游击将军的真实写照。据《肃州志》、《重修肃州新志》等史料记载,明、清两代,游击将军府常设官员有地方游击、操领把总、掌印指挥佥事、管屯指挥佥事、防守指挥同知、署本关巡检等10多种官职,刀、枪、箭、戟等戎器“用兵以来,堆积如山,不可胜数”,军事装备、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600年后，我站在这个2前余平方米空旷的长城关隘里面，站在游击将军府门前，和游客们一样若有所思地或者若无所思地满足好奇到此一游的时候，偶然间，就看到了一行特别的字：“王世魁，乾隆十二年（1747年）——五十七年（1792年），游击”。——历史的长河，就像是滔滔不绝的江河湖海，更像是浩瀚如砥的瀚海沙漠，不管怎么大浪淘沙或者是狂风怒号，总是这样恰如其分地留下印痕留下奇迹，留住根脉，留下灿烂和永恒，一如这位普普通通的游击将军王世魁一样，顿时让人百感交集。霜风雪雨、狼烟四起、金戈铁马、仰天长叹、旌旗呼啸、胡骑奔袭……数不清的狼烟和情怀，理不尽的战乱和宽抚，抚不完的血水和泪水，道不明的冤屈和亡灵，白骨森森、征衣沐血、残垣断壁、山河依旧……我可爱的游击将军啊，既要对国土的完整性负责，又要对自己的兵士负责；既要心系家国又要着眼怀柔；既要闭关锁国驻守疆域又要打开城门通衢贸易……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家国情怀和铁石心肠？狠，就要狼烟起处顷刻铁马得得痛击外侵；准，就要明察秋毫打通商衢连接外贸；稳，就要对内团结协作对外秋毫无犯……
游击将军王世魁就是在这样严峻而又复杂的环境里，苦苦撑了45年。“效忠社稷酬壮志；寄情书剑慨平生。”——他也许是一个宽厚仁慈的将军。操军政大权于一体，调度有序、进出得当、恩威并重、赏罚分明等等，恐怕都是必备的家法。否则，以一个精壮的身躯维持到迟暮的年岁仍然稳坐游击交椅而深得朝廷信任深得军士爱戴，追古抚今，其业绩是令人崇敬的。
“烟尘剑戟驰沙场；风雨旌旗在雄关。”——他也许是一个武功精湛的将军。否则，45年的岁月里，一次细如毛发的小小战乱就足以兵败如山毁了吃饭的家当。
“不悲镜里容颜瘦；且喜心头疆域宽。”——他一定也是一个爱国将领。不是吗？一个人有几个45年？哪个人在45年的光阴里只做一个事情？况且是统领千军万马维系国家安危民族危亡的重任呢？
……
漫天飞舞的思绪在城墙上飞撞，信马由缰的脚步在石板上踏响。登上城楼，举目远眺：凭古怀幽，浮想联翩忆战火；越今达古，铁骑长矛抚残垣。一座雄关天险，连接起迢迢万里长城，成为一个安全的“墙”，起到了守卫山河的重要作用，守护着疆域的完整；一个游击将军，连接起汤汤边塞固防，成为一个牢靠的“关”，起到了指挥中枢的作用，镇守着国土的大门。……顿时，我看见，春秋战国的骑旅月夜奔袭，先秦两汉的战旗烈烈马嘶鸣，明清战乱中飞腾的尘沙流血的士兵。我就是那个孤独的游击将军，率领勇士策马骑射；我就是那个顽强的游击将军，指挥劳役补修城墙……我看到烽火台上狼烟滚滚，我听到城墙下厮杀声声……站在六百年前月光如注、苍茫浩渺的雄关上，眼前止不住的战旗猎猎，马蹄得得，狼烟熊熊，厮杀荡荡……没有夜光杯里温情的葡萄美酒，没有击石鸣燕里的家人盼归，只有“挽弓当挽强，擒贼先擒王”的壮志，只有“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情；也只有“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苍凉。
雄关如铁，漫道似虹。在镶嵌在万里长城之间著名的十三关——山海关、居庸关、黄崖关、紫荆关、倒马关、平型关、偏头关、雁门关、娘子关、杀虎口关、嘉峪关、阳关、玉门关中间，嘉峪关就好似悬挂在西北边陲的一把利剑魏然屹立，而这把利剑是以多少普通士卒的生命和他们家人的幸福淬火而练成！？然而，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做了45年嘉峪关游击将军的王世魁用毕生的意志和信念，庄严而执拗地固守着一个“精神的家园”，他和他将士们并不知道历史会怎么样去描述和勾勒那一群肉骨头的雕像。究其实，每一处关隘，就是一处孤寂守候的坟墓，每一个坟墓四周都布满了数不清的死士，他们都和长城的砖墙一样孤寂。那些孤寂，那些清浅的孤寂背后，是怎样的康泰和祥和呢？那些死难的孤寂背后，是怎样的虚伪和荒谬呢？
长城是寂寥的，嘉峪雄关是寂寥的，游击将军王世魁们是寂寥的，那些至今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来早就变成森森白骨的守城兵士们也同样寂寥。
——The end
刘章建，读书村专栏作家。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90年代末期开始创作，先后笔触散文、小说、杂文、诗歌等多种题材尝试。出版散文集《行走的记忆》、杂文集《英雄不问出处》等，部分作品入选中学生作文辅导教材。现居陕西洋县。
点下边标题阅读作者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