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一个儿童节的故事：留住一棵树
寻找质朴生活，回到安静阅读：点"读书村"↑订阅
推荐一篇往期精彩好文↓
当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脑子里的坏念头时常冒出来：我会自觉地用我曾经教过的优秀孩子，来要求我自己的孩子。那些孩子给一个教师的记忆何等深刻：懂礼貌、爱学习、成绩优秀、自觉性强……数一数这些优秀的品质，对照自己的孩子，往往觉得这孩子一身毛病，永远不能让自己满意，更甭说骄傲了。
突然在有一天，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世界上曾经有过一个老师，他好像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学生有差的。
这个老师是孔子。在那么多学生中，只有一个孩子被他严厉批评过，这个孩子叫宰我：因为他口才好，但是人很懒散。孔子对所有学生都有好评，唯独不喜欢夸夸其谈但不去做实事的学生，比如宰我。相比于那么多的学生来说，一个宰我算不了什么了，他的毛病反倒成为一份教材，可供别的学生参照。
这可能是孔子作老师的秘诀。两年多年来，他被称为“万世师表”，这份荣誉十分的高……
——丁小村：《永远不要对孩子失望》
留住一棵树
文 | 丁小村
十月是飞鸟的季节。每到十月，校园里的鸟儿就多起来。
校园里有一棵大白杨，是鸟儿们最好的家。
这两年，为了美化校园，那些树皮上写满了岁月沧桑的大树都陆陆续续被砍掉了。我们每天都看到工人们忙忙碌碌，把粗大的树放倒。放倒的树威仪不倒，硬邦邦地被他们弄到车上，不知被运到什么地方。树枝被收集起来当成了厨房里的柴火，只有树叶，被学生们扫进了垃圾堆，运垃圾的工人嫌太多，干脆放把火把树叶儿全都火化了，整个秋天，校园里总是弥漫着一股让人恍惚迷离的气息——那是树叶们化为飞烟留下来的一点点微弱的气息。是生命与自然的气息。
于是，偌大的校园被好看的月季、玫瑰、美人蕉、还有矮矮的冬青填满，好看是好看，就是让人觉得缺少点儿什么。当我们看到那棵硕果仅存的白杨时，这种感觉就更明显。
好在还有棵粗大的白杨。夏天里它们枝繁叶茂，在校园那些偏僻的角落里撑出一片绿荫。秋天里它们满树的叶子随风抖动，像一群群的鸟儿，飞得满天都是。有这五棵白杨，鸟儿就不会在这座校园里消失，我相信。果然，秋天里我们明显感觉到校园里的鸟儿多了起来。早晨和黄昏，那些鸟儿在树上欢快地叫，像一群活泼的孩子。起风的时候，树叶儿和鸟儿都在天空中飞，让你分不出哪是叶哪是鸟。
十月的一个早晨，总务主任和管卫生的副校长一前一后来到一棵粗大的白杨树下，他们都皱紧了眉头。树叶儿很放肆地在天上飞，它们才不管什么校长或主任呢。它们秋天最大的快乐就是飞，它们飞的时候，鸟儿就在枝头上欢快地歌唱。鸟儿们也是很放肆的，在城市里，它们的家园越来越小，但是只要有一块儿小小的空间，它们也要享受生活的快乐——它们会不顾一切地歌唱、舞蹈。
那天早晨有风，叶子们在风中飞舞。很快就在总务主任和管卫生的副校长的脚下铺了厚厚的一层。还有几片顽皮地落在他们的头上。这让他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管卫生的副校长说：“这树叶真讨厌。”
总务主任说：“该砍掉了。”
他们一边说，一边伸手拨下头发上停着树叶。正在这时候，一只顽皮的鸟儿把一小团鸟粪撒在总务主任的头上。你知道，总务主任年龄大了，头上有一小块空白地，这小小的一点儿鸟粪刚好落在那儿。总务主任很气恼。副校长也看到这情景，他很尴尬，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帮他骂一句可恶的鸟儿。
这事儿让他们都觉得气恼。他们下决心要砍掉这棵树。砍掉一棵树，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他们说了就算定了，只是等着那天工人来，就放倒这棵最大的白杨树。你知道，这可是学校里最后的一棵大树了。
后来的几天里，不断地有工人来观察这棵树。这么大的一棵树，砍起来可要费点儿劲儿的。而且，无论它向哪个方向倒，都有可能把房屋或者花坛什么的砸坏。
工人们老是来观察这棵巨大的白杨树，就像屠夫观察一头待宰的猪的喉咙。慢慢地，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棵树就要被砍掉了。
十月里学生们的情绪总是很高涨。每年的艺术节就定在十月。为了迎接艺术节，学生们每天都要很认真地打扫清洁区。那棵白杨树下的清洁区归某个班，这个班的学生就得一天打扫许多次。因为老是有树叶儿不按时候随意飘落下来。
不过他们并为这事烦。他们喜欢这些树叶。树叶儿最初掉下来的时候，他们甚至拣了许多回去，作成漂亮的书签和标本。那些金黄色的树叶儿被薄薄的塑膜封存起来，显出一派鲜活，就像整个秋天被收藏了起来。
他们把这块地面打扫得干净得像自家的院落。其实这个地方并不是很显眼的地方，他们完全不用这么认真。可是他们就喜欢这样。他们喜欢立在树下，仰望这棵大树，就像读一本大书、听一部经典的交响乐、参观一座博物馆。他们静静地立在那里，看树上的鸟儿，看空中飘飞的叶。他们喜欢听叶子在空中扑簌扑簌落下来，像袖珍的飞碟一样降落在这块干净的地面上。
十月里，对于这个班的学生来说，除了排练节目迎接艺术节，打扫清洁区就是他们最喜欢的事了。
十月里的最后一个周末，校园艺术节正式开幕了。
学生们和老师们都穿得整整齐齐，在校园里的小广场上参加开幕式。开幕式是最令人激动的，每个班级都拿出自己最精彩的节目。功课总是那么紧，学习总是那么枯燥，有什么比这更让他们快乐呢。要知道，他们正处在青春年华，他们最喜欢属于自己的歌唱和舞蹈。他们就像那群鸟儿，不会放弃生命中最热情最冲动的这一段。就连老师和家长，这些忙忙碌碌的成年人，也会受到感染——心中会生出许多疑问：我们是不是对他们要求得太多了？我们总是要求他们努力学习、积极上进，给他们厚厚的练习册、做不完的作业，批评他们贪玩、浪费了时间……
那一天，校园里充满了音乐，空气中流溢着热烈的掌声。节目到最高潮的时候，主持节目的两位高三学生对观众说：“尊敬的来宾、老师和亲爱的同学们，大家都知道，咱们的校园里有棵白杨树，那是我们最喜欢的一棵树，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曾经用它的叶子做过书签，可是，这棵树就要被砍掉了，现在，请大家欣赏诗配舞《爱一棵白杨》，是我们专为这棵白杨创作的！”
大幕拉开，我们看到了两位朗诵诗歌的学生站在台上：女生亭亭玉立，穿着绿底的裙子，点缀着些金黄的花朵儿，像清秀的枝叶；男生潇洒挺拔，穿着一袭白衣，真就是一棵树！他们身边是十几个伴舞的演员，有的穿着树叶儿似的衣服、有的披戴着鸟儿的翅膀和羽毛，他们静静地在台上。音乐还没响起，台下却在宁静中爆出一片掌声。
音乐声起，他们开始缓缓朗诵。鸟儿们欢跳着，树叶儿飘飞着，他们的诗歌像傍晚的风，轻轻吹动着，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大家听得回肠荡气的时候，他们嘎然而止，音箱里传来哗啦啦一声巨响——你知道，那就是一棵巨大的树倒下时的声音！台下一片沉默，久久的沉默，让人窒息……
开幕式结束了。这个诗配舞节目被评为开幕式节目的金奖。所有的人，都把最响亮的掌声送给了他们。他们当之无愧。
校长上台给他们颁奖，校长把奖杯递给他们，然后回转身，对着台下的观众说：“同学们，我跟大家一样，被这个节目感动了，我知道，他们——也是你们所有的人，最需要的不是这个奖杯，现在我就在这里颁发给他们一个特殊的奖，我宣布：从今以后，任何人都不会砍这棵树，它，是我们大家的！”
你知道：十月校园艺术节开幕那天，有两个人最难受，就是要砍树的总务主任和副校长。他们听到身边每个人都在责怪他们，那滋味儿比光秃的头上落了一团鸟粪还难过……
—END—
【本文作者】丁小村，本名丁德文，发表有文学作品三百多万字，出版有诗集《简单的诗》、小说集《玻璃店》，长篇非虚构作品《秦岭南坡考察手记》等，中国作协会员。现居陕西汉中。
点读丁小村最新文章：
·慢
·阅读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