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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立刚:传声世界

2018-03-24 潘舒婷 王琨 中俄法律网


王立刚,男,河北人。1985年进入南京大学外语系学习俄语,1990年进入俄罗斯伊万诺夫大学读哲学博士。1995-1999年在莫斯科工作,1999年7月起进入北大工作,现任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自1999年开始从事同声传译、交替传译工作,具有丰富口译经验,编有《俄汉汉俄高级口译教程》。



王立刚:传声世界


记者|潘舒婷 王琨

编辑|马瑶


C=《此间》

W=王立刚


“它是有自己的特色”


C:您为什么会选择学习俄语呢?

W:这个问题挺有意思的。原来我是学英语的,是我中学的班主任建议我学俄语的,他说俄语将来会有大发展。英语学得再好,全国跟你一样好的人很多。俄语学的人少,所以可能相对容易出头一些。当年我完全可以学英语,但是有意没学。


C:您觉得俄语最吸引您的部分是什么?

W:其实一开始俄语没什么吸引我的。因为从语言结构来说,它和汉语有非常大的差距,一开始学起来非常困难。但是后来发现俄语其实非常有意思。钻进去以后,会发现它的语法结构,跟分析类语言不一样,它是综合性语言。一方面,它的词形、词尾之间的支配关系非常有逻辑,非常严密有趣。另一方面是俄罗斯的文化,它的文学有独特性,像普希金、托尔斯泰、屠格涅夫、契诃夫,当你学进去之后再读,发现他们还是很独树一帜的,跟其他国家不一样。不是说比其他国家好,而是有自己的特色。我们那个年代看的一些前苏联电影,比如《莫斯科保卫战》和《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对我们也有很大的吸引力。

 


“不瞒您说,我是头一次做”


C:请问您是在什么情况下接触到同声传译这一行业的?

W:1999年我从俄罗斯回国,到北大工作。科技部有人偶然找到我,说俄罗斯有一个科技创新的会议,需要一个同声传译。我做过交替传译,就是人家说一段,停下来,你再给他翻译一段。而同声传译有很大不同,几乎跟演讲人同步,要有专门的设备。当时我其实也不懂什么是同传,只是觉得自己语言还可以,应该能够胜任,于是就去了。虽然那是我第一次用同传设备,但惊讶的是,效果还不错,这可是我头一次做同传!(笑)当时俄罗斯的参赞问我:“你做多少年同传了?”我说:“不瞒您说,我是头一次做。”人家是觉得我很熟练,但其实我没觉得自己有多熟练,只是没有很大的压力。大概是因为双语能力还可以,再加上有点天赋,第一次也就那么做下来了。到现在其实也已经做这一行十八九年了,各种会议场合基本都经历过,从咱们学校里校领导的会,到外面市级、省级的会,甚至还有到俄罗斯的。像胡主席、习主席、总理、副总理,我都给他们做过翻译。


C:经历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场面,那么您一直以来做同传的心境如何?

W:我的心跳一直是比较稳定的,这也是我一直引以为豪的。说心理素质好也行,说脸皮厚也行,总之,这都对口译来说挺重要。要保持心理上的稳定,一句话没翻出来或者翻错了,这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但是它会严重影响你后面的翻译质量,甚至导致后面完全听不下去。很多人就是因为这个,节奏被打乱了以致于翻不好。


C:如果在口译过程中遇到出错的情况,您怎么处理呢?

W:我认为出错是口译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因为人脑是活的东西,不是机器,机器不会犯错。无论是汉译俄,还是俄译汉,面对的都是活生生的人,会遇到很多复杂的情况。比如有一种情况是,要翻译的对象手里拿着稿子在念,但我手里没有他的稿子。而最糟糕的情况是,他念得非常非常快,我为了能跟上他,被迫做出取舍。一些数字性的东西我会故意漏掉,比如他说北京市有15939586人,如果我手上没有数字,以我大脑的反应速度,我不可能全部翻译出来,我只能近似地说北京市有1600万人。还有些情况,因为他说得太快,有些数字我的确没有记下来,或者根本没有听清楚,我只好放过去。有的时候我没听清,有的时候我甚至会听错,错误是难免的。但是原则性的、实质性的错误,我几乎没有犯过。



“你要起到一个平衡器的作用”


C:您认为作为一个口译人来说,要承担什么样的职责?

W:作为口译人来说,无论是同声传译还是交替传译,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做一个沟通的桥梁。把这个做好就够了,处在恰当位置,不要喧宾夺主。但是一些特别的情况下,译者要起到一个平衡器的作用,因为中外交往的过程中,有的时候不是同传,是交传,交传有时涉及到双方的实质性谈判,双方的人都有情绪,有可能需要你来缓和或者中和一下,一些说得非常尖锐的话,可以把它说得平和一点。中方有时要表达自己的立场,有些话就要原汁原味翻过去,当然具体还是要依照现场情况来处理。


C:那么您曾遇到过什么样的特殊情况呢?

W:有一次,外方来了一个部长要查阅国内的某些资料,但有些规定是不能开放的。那个部长就很不高兴,说下次去他们那里也不给我们看,还要求把刚才提供给中方的材料收回,这时情况就非常尴尬。其实中方也不是有意刁难他,但为了达到沟通目的,我需要把外方部长的话原汁原味翻过来,这也是为了让合作更顺利一些,后来中方的领导就通融了一下,把资料给他看了。这个还是跟你的阅历有关系,有时候需要你处理,但大部分时候,就忠实传递人们说的话就可以,其他事情应该是跟你没有关系,因为你的任务就是把信息正确传递出去。有时候本不该是你承担这个角色(平衡器),但由于双方都不懂对方的语言,你只能承担一下。有时候中国人自己说的话可能就不太符合逻辑,你要替他整理一下,为了让俄罗斯人听懂,要说得有逻辑一点。这也没有超出我的职责,作为口译人员,得有这种能应对交际中一些意外情况的素质。


我记得还有一次,这本不应该是一个成功的经验的。新疆乌鲁木齐要搞一个国际丝绸之路城市联盟,那天大家的任务就是念一下章程,表决一下就结束了。按理说现场本来有一个人中文宣读,我来翻译成俄语就好,但是这个环节没安排好,在“现在宣读丝绸之路城市联盟”的章程之后,没人理那位讲中文的人。过了几秒钟,还是没人念。我一看,再不能冷场了,我本来是出俄文的,但当时我没管那么多,拿起手中的中文版开始自己念。反正大多数人都是讲英语的,其他人根据我念的再出成英语。后来市长给我们说这个事处理得不错,中文马上就接上了。按理说,这根本不是我的事,是主办方自己没安排好。但是我觉着,有时候这种交际场景的处理,跟你的阅历和反应能力有关。作为口译者,处理语言的技巧是基础,但其他的技巧也是挺重要的。



“决定下限的是外语,决定上限的是母语”


C:您觉得同传这个职业的未来前景如何?现在人工智能已经在各个行业铺开,您觉得将来同传会不会被人工智能所取代?

W: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人工智能确实发展非常好,但以我个人的判断,同声传译在未来20年内还受不到威胁。人工智能翻译,像谷歌、俄罗斯的Яндекс、中国的百度,他们现在用的神经网络翻译,对规范标准文本的翻译准确率已经非常高了,对一些自然科学类的文本,机器的翻译已经挑不出什么毛病了。但是对于植入了情感的、文学方面的语言文字,我认为人工智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因为要翻译这些,机器需要像一个自然的人那样,有血有肉、有情感地去思考。可以想象,如果机器能做同声传译,那得是什么程度,那不是机器,那是活生生的人,他一直在思考,他的情绪在变化,声音、嗓音、音色一直在变化。活生生的人说话会咳嗽一下,机器是不会的。他咳嗽一下,可能就会改变下面说话的方式,一些想说的话就不会再说了。机器将来能做到这一点吗?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机器能做到,我估计人类离灭亡就不远了。如果机器成功了,那人来干什么呢?别说同声传译了,整个人类都不需要了。我相对比较乐观,最保守20年内不受威胁,学外语的还是可以学。口译这个方向,我认为机器还差得很远,笔译这方面也不排除。它会进步得很快,因为它是基于对自然语言模式的理解,算法的进展会非常快。现在语音识别能做得很不错了,但在语义层面,真正到情感方面、带有联想的方面,我认为它还差得很远,远远不行。


C:您有什么想对从事翻译行业的同学们说的话吗?

W:唯一想说的话就是,如果想做翻译,做同传、口译或者广义上的翻译,没有别的路,一定要从现在开始,牢牢固固地把语言基础打好。我指的是各个方面:发音、听力、听写、翻译、阅读、写作,综合能力一定要打好基础,不然将来会后悔。有些东西将来弥补是很难的。如果有好的基础,将来会受益无穷。另一方面,我觉得可能和这个同样重要或者更重要的是,一定不能忽略母语。做翻译的话,决定你的下限的是外语,决定上限的是母语。如果外语不好,没法做翻译;如果汉语不好,做出来的翻译,大家都得骂你,讲出来的话不像中国话,毕竟大部分话还是说给中国人听的嘛。


新媒体编辑|江明昱

责任编辑|牛璐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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