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看山地大猩猩是个什么感受？（上）
大概8年前一次在豆瓣上的闲逛，看到有人转让一本名为《大猩猩社会：两性间的冲突、妥协与合作》（Gorilla Society: Conflict, Compromise, and Cooperation Between the Sexes）的书。出于对大猩猩的兴趣，外加价格确实非常合理，赶紧联系对方拿下。然“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说来惭愧，这本书直到今天也没能读完... 比读完此书感觉更加遥不可及的，恐怕就算是亲眼在野外看到大猩猩了。但这个7月，在乌干达西南部的布温迪“不可穿越”国家公园（Bwindi Impenetrable National Park），居然美梦成了真！
之前其实也写过一点儿跟大猩猩相关的推送：一切的开始：伦敦动物园不完全游记（3）大猩猩王国、维龙加（Virunga）：山地大猩猩 & 卫队175英灵和又有维龙加（Virunga）卫士殉职了...。但或许只有在山里见过这些温和的素食“巨人”，才会有那种跟它们发生了真正内在联系的强烈感受吧。所以今天，我们就来聊聊有关山地大猩猩。
大猩猩生活在哪里？
一提起现生体型最大的灵长类，也是我们人类的近亲——大猩猩，大家可能最先想起来的会是名气更大的山地大猩猩（Mountain Gorilla）。我们今天许多对大猩猩的了解也确实源自于它们的研究。但实际上无论就分布范围还是种群数量而言，山地大猩猩都只是大猩猩当中非常稀少而不那么具有代表性的一部分。这就得先从大猩猩的分布说起了。
两种大猩猩的分布示意，引自Beudels-Jamar et al. 2008
过去曾认为大猩猩只有1种，其下再分3-4个亚种。但从2001年左右开始，人们逐渐接受了将非洲刚果盆地东西部的大猩猩种群分为独立物种的观点。其中，西部大猩猩（Gorilla gorilla）分布于刚果盆地西部的低地雨林，而东部大猩猩（G. beringeri）则见于刚果盆地东部低地雨林和刚果民主共和国（Democratic Republic of Congo）、卢旺达与乌干达三国交界的维龙加山脉及邻近地区。
这两种大猩猩又各分为了两个亚种：西部大猩猩指名亚种G. g. gorilla见于西非喀麦隆、赤道几内亚、加蓬、刚果共和国（Republic of Congo）、安哥拉和中非共和国，G. g. diehli亚种仅见于尼日利亚东南部和喀麦隆西北部交界的克罗斯河（Cross River）源头地区，也是分布最北和最靠西的大猩猩亚种；东部大猩猩指名亚种G. b. beringeri仅分布于维龙加山脉及邻近的布温迪国家公园，它们生活在海拔1400 m至3800 m的山地森林中，因此也就被称作山地大猩猩；G. b. graueri亚种则见于刚果盆地东部低地雨林。
伦敦动物园里名叫库姆布卡（Kumbuka）的雄性西部大猩猩，西部大猩猩的特点是头顶多少都带有红棕色，库姆布卡生于1999年，属于指名亚种，photo by @我只是记不住
布温迪的山地大猩猩，属于东部大猩猩的指名亚种，注意它们的头顶并没有红色
上述4个亚种里面，数量最为稀少的是西部大猩猩G. g. diehli亚种，估计只有约300头，已知散落在尼日利亚和喀麦隆两国1.2万平方公里中的11个地点。正因如此，2000-2008年间该亚种连续5次评估为全世界最濒危的25种（含亚种）灵长类之一。数量第二少的便是山地大猩猩（G. b. beringeri），今年上半年刚公布的调查结果显示维龙加山脉已知分布有604头。乌干达境内布温迪公园的调查结果还未正式公布，按惯例这里每五年会对区内的山地大猩猩数量进行一次普查。2006年调查结果为306~ 320头，2011年的调查结果为至少有400头，有理由相信今天这里的数量仍在增加。因此，目前山地大猩猩的种群总数应当超过了1000头，是目前唯一数量处于增长的大猩猩亚种。
相比之下，东部大猩猩G. b. graueri亚种的状况十分堪忧。刚果民主共和国境内自1996年开始先后经历了两次内战，据估计造成了超过400万人的死亡。人世间的血腥战乱也波及到了野生动物，安全局势恶化导致原有的保护体系基本失效，地方武装割据和随之而来深入林区的无序采矿加剧了为获取肉食进行的偷猎。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G. b. graueri亚种的数量经历了可怕的下跌。也因此2010至2016年间，连续4次将该亚种评估为全世界最濒危的25种（含亚种）灵长类之一。与前述的西部大猩猩G. g. diehli亚种可谓是一对难兄难弟...
到哪里去看山地大猩猩？
全世界的动物园里展出的都是低地大猩猩（lowland gorillas），尤其是西部大猩猩指名亚种。尽管历史上曾有过尝试想要圈养山地大猩猩，但均未能获得成功，所以想要看到山地大猩猩，就只能到它们生活的野外才能如愿。有趣的是，今天人们提到去野外看大猩猩，首先想到的可能就是看山地大猩猩。但实际上，1973年在刚果民主共和国Kahuzi-Biega国家公园针对G. b. graueri亚种的才是最早开展的观赏野外大猩猩旅游项目。而且，过去在西非的多个国家内也曾相继有观赏大猩猩的项目，受埃博拉病毒的影响和威胁，现在也多处于停滞状态了。
可能很多人都听说过东非大裂谷，这是指3500万年前由于非洲板块的地壳活动所形成的地理奇观，也是地球上最大最长的不连续谷地。实际上东非大裂谷可分为东西两支，西面的一支又被称作阿尔伯特裂谷（Albertine Rift），这里有着一系列的高山、峡谷与湖泊，是非洲生物多样性最为丰富，特有物种最多的区域之一。生活有山地大猩猩的维龙加山脉及其邻近地区就基本处在阿尔伯特裂谷的中部，分属刚果民主共和国的维龙加国家公园（Virunga National Park）、卢旺达的火山国家公园（Volcanoes National Park）、乌干达的姆加新加大猩猩国家公园（Mgahinga Gorilla National Park）和布温迪国家公园（Bwindi Impenetrable National Park）。前三个国家公园都属维龙加山脉，海拔较高，布温迪国家公园则位于该山脉东北约30公里处，海拔较低。
东非大裂谷及其西部分支——阿尔伯特裂谷（Albertine Rift，图中左边的弧形红色区域）示意图，引自wikipedia
广义上的大维龙加地区植被和地形示意图，右图中颜色越深的部分海拔越高，最深的部分为鲁文佐里山脉（Rwenzori Mountains），这一刚果民主共和国与乌干达交界处的山脉主峰海拔5109米，山顶有积雪，是赤道附近不多见的雪山（实际比乞力马扎罗更靠近赤道），引自Plumptre et al. 2017
大维龙加地区多样的地貌、植被和对应的生境，由此孕育了其间丰富而独特的生物多样性，引自Plumptre et al. 2017
想要一睹山地大猩猩的风采，就必须去到上述的4个国家公园之一。这4个公园也都有对游客开放的观赏项目（Mountain Gorilla Tracking/Trekking）。三个国家该项目的许可收费标准不尽相同，卢旺达开展的时间最早，价格目前也最贵，为1500美元/人（去年突然一下从750翻了番）。乌干达居中为600美元/人，刚果民主共和国最便宜，400美元/人。由于卢旺达方面费用的猛涨，刚果维龙加公园又存在不安全因素，使得乌干达目前成为了最理想的选择，也导致这里的许可“一票难求”。我们7月去的时候据说排号已经到12月份了。
布温迪与维龙加山脉的位置示意图，图下方的绿色区域即为维龙加山脉，目前在布温迪共有4个地点可以观赏山地大猩猩，分别是北边的Buhoma（该公园最早开始的地点）、西边的Nkuringo、南边的Rushaga和东边的Ruhija
两位前辈
在维龙加山脉的夏勒，Photo by Terrence Spencer/Time&Life Images/Getty
说起我们对于山地大猩猩的了解和研究，有两位前辈不得不提及。一位是中国荒野的老朋友——乔治·夏勒博士（George B. Schaller），另一位则是“利基三天使之一”的戴安·弗西（Dian Fossey）。20世纪50年代末期，夏勒正在美国威斯康辛大学麦迪逊分校攻读博士学位。尽管他的导师John Emlen是位鸟类学家，却并未把自己的学生限定于研究鸟类。相反，Emlen帮助夏勒获得了资助，使他能够远渡重洋去非洲研究大猩猩！就这样，从1959到1961年间的20个月里，夏勒带着新婚妻子Kay一起在当时比利时殖民地（今刚果民主共和国）与卢旺达交界的维龙加山脉研究起了山地大猩猩。他成功地让一些大猩猩习惯了自己的存在，从而得以观察它们的行为与生活，并最终靠这些开创性的野外生态学研究取得了博士学位。他把在野外的经历写成了自己的第一本通俗读物《The Year of the Gorilla》，荣获了美国国家图书奖（National Book Award）。有关夏勒博士的更多事迹，还请参阅花蚀老师写的当你老了，头发花白，也要像乔治·夏勒这样可爱。
1967年，在著名古人类学家路易斯·利基（LouisLeakey，1903-1972）的支持下，戴安·弗西开始了于刚果的研究。她最初的研究地正是7年前夏勒观察山地大猩猩的地方。随后，她将研究地迁至了卢旺达境内，并在这里建立了其后举世闻名的Karisoke研究中心。弗西的研究伴随着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的报道而名扬四海，她所写的《迷雾中大猩猩》（Gorillas in the Mist）也成为了畅销书，并于1988年被改编成了同名电影（由《异形》女主角的扮演者西格妮·韦弗出演）。弗西全身心地投入到对山地大猩猩的保护当中，但她的某些态度和做法却遭到了质疑，激进的反盗猎手段也使得与当地人的关系变得非常复杂。1985年12月26日，悲剧最终降临，她被发现遭杀害于自己的房间中，凶案至今未破。
“利基三天使”和她们的研究对象，左上为珍·古道尔（Jane Goodall）和黑猩猩，右上为研究猩猩的Birute Galdikas，左下即为研究山地大猩猩的戴安·弗西（Dian Fossey，1932-1985），右下为路易斯·利基，引自https://thehumanevolutionblog.com/2015/07/14/the-trimates-the-founding-mothers-of-primatology/
《迷雾中的大猩猩》海报
《国家地理》对弗西的封面报道
夏勒博士曾评价过弗西这种将自己与当地社区几乎完全对立的方式是行不通的。但也正如珍·古道尔博士所言，有时弗西很愚蠢，也正是她将山地大猩猩所面临的危机呈现在了世人面前。弗西成为了一个典范，直到今天依然在推动着对山地大猩猩的保护（Jane Goodall remarked that, ‘Sometimes she [Fossey] was very stupid. But she brought the plight of the gorillas to everyone's attention" (Mckie, 2010). She may have been solely responsible for the protection of the mountain gorillas around Volcanoes National Park in Rwanda and by illuminating the severity of the issue, she made sure that later generations would continue her work. Her extreme dedication to the gorillas has been admired and praised by many, including myself. Dian Fossey was a woman determined to succeed in her quest for conservation and justice. Furthermore, Dian Fossey became a role model, even still today, and greatly helped to spur the conservation movement through her controversial 'active conservation'）。
未完待续...
参考资料
Albert, C. et al. 2018. The twenty most charismatic species. PLoS ONE, 13 (7): e0199149. https://doi.org/10.1371/journal.pone.0199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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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udels-Jamar, R. C. et al. 2008. Report on the Conservation Status of Gorilla. CMS Gorilla Concerted Action. CMS Technical Series Publication No.17. UNEP/CMS Secretariat, Bonn, Germany.
Franks, P. and Twinamatsiko, M. 2017. Lessons learnt from 20 years of revenue sharing at Bwindi Impenetrable National Park, Uganda. IIED Research Report, London.
Harcourt, A. H. and Stewart, K. 2007. Gorilla Society: Conflict, Compromise, and Cooperation Between the Sexes.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Chicago, US.
McNeilage, A. et al. 2006. Census of the mountain gorilla Gorila beringei beringei population in Bwindi Impenetrable National Park, Uganda. Oryx, 40 (4): 419-427.
Nicholas, A, et al. 2009. Gorilla gorilla diehli Matschie, 1904. In: Mittermeier, R. A. et al. (eds). Primates in Peril: The World's 25 Most Endangered Primates 2008-2010, pp. 38-41. IUCN SSC Primates Specialist Group (PSG), International Primatological Society (IPS), Conservation Internaitonal (CI).
Nixon, S. and Plumptre, A. J. 2017. Gorilla beringei graneri Matschie, 1914. In: Schwitzer, C. et al. (eds). Primates in Peril: The World's 25 Most Endangered Primates 2016-2018, pp. 25-28. IUCN SSC Primates Specialist Group (PSG), International Primatological Society (IPS), Conservation Internaitonal (CI), and Bristol Zoological Society, Arlington, VA.
Plumptre, A. J., et al. 2017. Conservation Action Plan for the Albertine Rift. Wildlife Conservation Society Report to Governments of Uganda, Rwanda, Burundi, Tanzania and Democratic Republic of Con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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