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跃进:在《文献》编委会上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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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9月22日,由《文献》编辑部主办、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协办的“‘文献学的未来’专题研讨会暨《文献》编委扩大会”在国家图书馆隆重召开。《文献》顾问、海内外编委以及其他曾担任过《文献》历年专栏主持人的专家学者,近40位出席会议。
兹陆续推送与会顾问编委、专家学者的会议发言,或专为本次会议撰写的论文。
期待广大文献学界持续为《文献》今后的发展出谋划策,共同推动文献(或古籍相关)学科的建设与发展。
主持人:下面有请刘跃进先生发言。
刘跃进:我记得,这次会期是半年前就定下的,志清主编特别叮嘱,我作为编委,要有书面发言。半年过去了,我竟写不出来。到会以后,我才明确今天会议的主题,就是围绕着《文献》杂志办刊以及文献学学科发表意见。此前,我曾在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做过一次关于文献学的过去和现在的专题讲座,对文献学问题关注已久。不仅是我,在座的各位都对文献学有着精深的研究和体悟。可以说,文献学是从事文史研究的人须臾不可或缺的方法和本领。没有文献学的训练,就没有我们的今天。因此,我完全赞同张涌泉先生的说法,积极推动文献学学科的建设。
作为一门学科,古典文献学的内涵和外延,我们的理解应当差不多,各个重点大学的古籍所、或者文献专业的基本课程也大同小异。所不同的,主要是文献学研究的重点和方向。我的思想方法比较陈旧,还沉浸在我读书的上世纪八十年代。现在看来,随着数字化、智能化时代的到来,有关文献学的知识体系,面临着极大的挑战,我已明显感觉到有点落伍,跟不上形势的变化。
回望历史,学术界把文献学作为一门学科提出来的时候,学科的范围是很广的。梁启超甚至说,文献学就是广义的史学。一百年以后,文献学又回到了广义的历史学,不仅包括大家熟知的基本课程,如目录、版本、校勘、文字、音韵、训诂等,还包括志清馆长说的古籍保护、古籍流通、古籍修复;不仅有古典文献学,还有现代文献学,乃至当代文献学。譬如现代文献的保护和整理,可能比整理古典文献的任务更加迫切。古书可以保存千年,现代文献不过五十年就会发黄发脆,几乎不能翻阅。文学研究所保存有大量的现代文学典籍,濒临损毁。我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除了传世文献,还有出土文献,甚至文字之外的文献,那么,这些该如何界定?据说,中国国家版本馆对于“版本”有一个广义的界定,和我们所学的传统版本学大有不同。这里就涉及到一个基本问题,即古典文献学的基本内涵是什么,它的外延是什么?
我最初完全赞成将文献学设为一级学科,后来仔细一想,问题不那么简单。文献范围太广,历史文献、文学文献、考古文献、博物馆文献、语言文献、出版文献,如此等等,内容极为宽泛,绝不是我们过去所学的那点知识所能涵盖的。大家都知道文献学的重要性,但是如何把学科体系梳理清晰,把培养方案制定翔实,确实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文献学本身实践性非常强,古籍保护、古籍鉴定、古籍整理等,都是实践性非常强的学问。当下的情况是,教学是教学,实践是实践,两者严重脱节,怎么把实践工作和课程设置结合起来,这是个大问题。文献学广大无边,因此,这门学科还要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进行整合、归并,尤其要强化综合研究,使之日臻完善。这个过程已然经历了很长时间,现在看来还远远不够。我身在其中,当然希望这门学科独立,走向成熟,这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对于刊物的发展,对于人才的培养,更是意义非凡。
根本困难仍然在于文献学的内涵和外延的界定。从《文献》杂志的办刊实践中,我们已经感受到其进退失据的尴尬。大家纷纷强调自己研究领域文献的重要性,于是要求《文献》杂志不断扩展版面,增加栏目。这些年,《文献》业已不断地响应研究界的呼声,在原有基础上,作了很大的调整,有原始文献的披露,有热门学科的讨论,还有海量的书信、日记的挖掘。可是,大家还是觉得不满足,还要求《文献》再扩展,再深入,尽量满足各行各业的文献研究的需求。说实在话,办《文献》,真不易。
其实文献研究的同行也有很多难言之隐。在现有的学科体系、评价体系中,从事文献研究的人,投稿、发稿很不容易,一般综合性的刊物都不发文献类论文。我自己主办刊物多年,像《文学遗产》就很难刊发单纯文献整理的文字,比如读书札记,资料钩沉、年谱长编等。勉强发表,也得经过一番改造,穿靴戴帽,提升境界,貌似“学理化”,其实意义不大。读书札记,真不必如此装扮,一是一,二是二,说清楚就可以。穿靴戴帽之后,这些问题反而变得复杂起来。问题是,如果不这样处理,文章就发不出来。《文献》杂志以前还刊发若干辑录的文献,当然很好,但是这类文献越来越多,怎么发?
面临如此窘境,我们也在设法突围。这些年,我承乏担任中华文学史料学学会会长,对于同行的难处,非常理解,也想尽自己的所能推动这个学科的进展。中华文学史料学学会创办于1989年,不定期出版《中华文学史料》专刊,现已出版七辑。今年,我们与四川大学、西南民族大学、河南大学一起协商,将《中华文学史料》改为集刊,每年出版两辑,在新材料、新观点、新方法的基础上,凡有关中华文学史料的稿件均可刊载,尤其重视对史料的研究、考辨和钩沉,并可适当发表文献综述类稿件。用稿范围包括中华古代文学史料、近现代文学史料、民族文学史料、海外华文文学史料等。我们的初衷是,专门刊发那些综合类刊物不屑一顾的文献稿件。我们希望,《中华文学史料》能为同行提供一个展示文献收集、整理的平台,广泛联络海内外学者,积极开展文学史料的搜集、考证、整理和研究,促进中华文学的繁荣与发展。在此,我特别希望能得到在座同仁的大力支持。
主持人:刘跃进先生,您办刊多年,主持的都是顶级和核心刊物,理解办刊的难度,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