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勇专访｜从理工生到动画学院教师，他是怎么做到的？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
大家有没有被小猪佩奇刷屏呢？
但是，今天传传要告诉大家一部国产动画片
从内容到制作一点不比《小猪佩奇》差
作为一部无对白喜剧动画
堪比中国版《猫和老鼠》
它就是
《功夫兔和菜包狗》！
第一季共12集，国内播放量超过30亿
豆瓣评分高达9.2
国内外获奖无数
它的出品方
正是我校中国传媒大学
而它的导演
是我校动画学院的李智勇老师
想知道优秀的动画导演是如何炼成的吗？
传传将给大家奉上李智勇老师的独家专访！
中国传媒大学动画与数字艺术学院教师，动画导演，将将将动画创始人，目前教授动画数字技术基础，并指导学生毕业作品设计，代表作《功夫兔和菜包狗》。
像很多动画导演一样，李智勇并非导演专业出身。小时候，迫于家庭条件限制，他喜欢画画却没法学习，只能把它当成兴趣爱好。高中的时候，他会写些文艺的小日记，喜欢浪漫情怀的东西。对那时的他来说，画画像文字、音乐一样，都是表达想法的方式。
到了高考的时候，李智勇报了建筑学。“因为它有加试美术，而且老师说它跟音乐、美术、文学都有关系，我想这些都是我喜欢的，于是就报了。”李智勇回忆说。这是他第一次试着靠近热爱的画画。
⬆️动画室一角
可惜的是，第一次尝试失败了。建筑学的分数太高，他落榜了，被调剂到了交通运输专业，一学就是七年。回忆起当年的决定，李智勇说：“当年很多人花了十多年读书，但最后对自己选的专业并不了解，我也这样。”就这样，他成了“所学非所愿”的典型。
但是，李智勇的心态并没有失衡。他虽然有理想主义的一面，但面对现实也有理工生式的理智和淡然。“每一个学科都有其存在的道理，我相信每一个专业都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人，不能自暴自弃。” 在大学里，李智勇继续踏踏实实地学习，每年拿奖学金，在已有的条件上做到极致。
⬆️动画室一角
不过，在学习交通运输专业的过程中，创作的动力一直没从他的生活中消失。在大学，李智勇的绘画天份逐渐显现，班长的一句“大勇，你画画不错哟”激励了他。他觉得自己应该更努力，进入更好的平台去创作。而至于那个更好的平台到底是什么，他也没想好。“其实那时候没有想好自己要学艺术，觉得那遥不可及，但我一直没停止画画。哪怕画点仿宋字，或者机械零件，我就非常开心了。”李智勇回忆说。
四年本科很快过去，李智勇来到了下一个转折点——考研。他认真考虑了转专业的事，但是在理想和现实的权衡下，还是选择放弃。因为他家境不算富裕，生活压力大，为了让他读书，他的父亲一直在外打工。如果转专业失败，对家里的负担更大了。为了不辜负自己对画画热爱一场，李智勇打算一幅漫画投到报刊上，算是对自己的画画天分有个交代，然后就打算专心为交通事业奋斗了。结果漫画一发表，报刊就倒闭了，他只能预支稿费，买了一块数位板。
⬆️《功夫兔和菜包狗》故事板
⬆️《功夫兔和菜包狗》在爱奇艺播放，儿童节一起来看吧～
在读研究生的第二年，李智勇有了自己的电脑，开始自学Flash，摸索着做动画片。当时，Flash和互联网的结合掀起了一股全民动画热潮，开启了中国动画第二春。许多非画画专业的动画爱好者用Flash制作动画短片，传到网上。观众下至几岁孩童，上至七八十岁的大爷大妈，都被Flash动画吸引。李智勇刚好赶上了这股热潮。痴迷的时候，他一年能做6、7部短片，得了许多奖项。
“我非常感激Flash的出现，给我一个机会能独立自由地创作动画，而且还能发到网上，得到观众的反馈。”
此时，李智勇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动画。
⬆️创作中的李智勇
在自学的过程中，李智勇的投入可以用“疯魔”来形容。每天上午，一起床他就开始对着电脑，一直做到中午，下午去图书馆看些动画的书，晚上接着做，睡觉的时候躺在床上继续过脑子里的想法。吃饭走路，脑子里全是作品。最初的时候，李智勇是用鼠标画画的，没有数位板，每个线条都要撤销重画很多遍才能满意。久而久之他就有了一个潜意识：所有东西都是可以撤销的。结果生活里当他走错路了，夹错菜了，第一反应竟是找撤销键。
“这种完全沉浸其中的体验现在真的很难再复制了。”李智勇回忆道。
⬆️创作中的李智勇
不过，在工科学校搞艺术创作是一件非常特立独行的事。在一个全是理工生的学校里，感性和艺术的空气十分稀薄。每当他画了点什么，室友就会不停‘挤兑’他，说他的作品别人看不懂，都画魔怔了。
“其实这也是一种平衡，会有人不停说你画的是什么玩意儿，但他们不是不懂，是故意开玩笑。现在想想，那时候伙伴们的友谊很纯真。”李智勇笑着回忆说。
后来，有一次李智勇做了一个短片，他那个平时嘴很臭的室友忽然说：“你这个一定能火。”这个短片就是后来的《功夫兔和菜包狗》。
“理科生学的那一套知识是非常缜密、逻辑性很强的，它本身就很美。想象力不只需要天马行空的跳跃思维，它一定是创造思维和逻辑思维加在一起的。好的电影，它的逻辑都是极其缜密的。所以理科生的逻辑能力和创造能力加在一起会更平衡。”李智勇说。
随着李智勇在Flash动画上的成就越来越大，当时动画学院的领导找到了他，聘请他当中国传媒大学的老师。他本来已经打算去上海一家动画企业工作，但那时中国动画的环境很糟，商业公司不注重原创，只会从国外的网站上复制粘贴，动画师的创作力很容易被磨灭掉。因此，到传媒大学当老师对李智勇来说是个求之不得的机会。它不仅能提供很好的创作环境，还能让人继续学习专业知识，不断提高。这正是半路出家的他十分渴望的。
⬆️《功夫兔与菜包狗》草稿
“动画其实是一个非常实在的东西。你的作品好，观众就喜欢，你就会得到尊重，这是动画最吸引我，让我最踏实的地方。所以到现在我都没把自己定位成一个老师，而是一个创作者，是学生的竞争者。因为我要打出一片空间，证明我们这一代动画人的能力。我理想的目标就是做一个长篇的好的故事，能不能实现我不知道，但我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这样我就能跟自己赛跑，我后面的学生也会追赶我。其实早晚有一天我会被超越，甚至就现在正在被超越，但我依然在奔跑，这是很重要的。”李智勇说。
⬆️正在创作的故事板
Q：动画数字基础这门课已经开了十年，未来它还会有什么变化吗？
A：其实教的内容都差不多，但学生是新的，他们总能给我给我带来新鲜感。我的课有一个特点是我喜欢用软件直接画给学生看，用画跟学生交流，而不是用PPT讲。因为在flash上画的画能直接动起来，更加直观生动。我每次上这门课，第一节启蒙课都会画三个苹果。第一个我让它从上面直接落下来，告诉他们动画就是让画的东西动起来。第二个我会加一些动画规律，比如拉伸和挤压，这样苹果掉落的过程一下子就生动了。但这还不够，这只是用一些技巧让它动得更生动而已，最重要的是要具备动画思维。于是我会给学生放第三个苹果，是我做的一个小短片。片子里的苹果长出眼睛胳膊，然后跟着摇滚乐跳一段舞，最后用一把水果刀把皮削掉。这就是学习动画的三步：第一步学会软件操作，第二步学会动画规律，第三步学会动画思维，学会让没有生命的东西具备生命。
我的课大部分都是这样，建立在跟学生的互动上，非常直观。我觉得动画就是这么直观的。
⬆️动画数字基础结课展映海报
Q：您一般是如何辅导学生创作呢？
A：我给大一学生上课不会一对一地辅导，因为有100个人，没办法一对一。在创作上，我能做的第一是打开他们的视野。每节课我都会放一个小的艺术短片，简单讲解。因为动画远远不止宫崎骏、迪士尼，在艺术短片这块，它的面貌是最丰富最完整的。所以我会尽量在不多的课里给大家不同的艺术短片，这些片子也曾经打开了我的视野。其次我会在课上放学生的作业，让他们看到彼此的作品，这是非常好的激励方式。
⬆️学生的毕设作品表
Q：学生都说您平易近人，您如何跟学生拉近距离？
A：这不是什么技巧，主要是性格。我本来就比较随和，很排斥把一个人神化，用老师的身份去跟学生相处。一方面我想给自己留下提高的空间；另一方面因为动画是门手艺，老师和学生更像师徒，所以如果不用手艺和人格魅力感染学生，而是端着老师的身份，很难获得好的效果。
⬆️和学生的合影
Q：如果学生作品的主题不太符合现在的价值观，您如何应对？
A：其实他们的作品没有特别出格的。我肯定会指引他们最正确的价值观。
我觉得当老师一定要open。自己创作的时候可以有个人喜好，但是对学生一定要非常包容。动画不只是给孩子看的，如果在教之前就已经设好了很多条条框框，说动画应该怎样，那学生一定非常讨厌我，不会把真心的内容拿给我。有一次我们学校的美国教授David看了我的学生的作业，说：“这些学生愿意如此忠诚地、拿出这么好的创作给你，他们一定很信任你。”这个评价让我非常感动。我知道了我更应该敞开怀抱去迎接更多的可能性。
⬆️办公室一角
Q：您如何评价学生的作品？
A：其实很多时候夸太多或者批评太多都不好。我尽量以鼓励为主。除非有很大的问题，一般我会考虑措辞。措辞不好很容易伤害学生的创造积极性。可能我会用一句批评，一句肯定的方式，或者直接说：“这里……这样……可能会不会更好？”我觉得措辞非常重要，搞创作就像生孩子一样，一不小心就会让学生很受伤。要在鼓励和批评之间找到平衡，这个点很难拿捏，我现在都做得不是太好。
早年我喜欢过于肯定地夸奖学生，但当他在别的地方得不到这样的夸奖就会心理不平衡。曾经有个学生在我的课上获得了很大的赞扬。等到大四毕设的时候，他找了别人当导师，最后致谢的时候却不停地感谢我，说自己到最后才明白该如何去创作。他这几年的经历非常痛苦，因为从我的课堂走出来之后一直得不到他想要的成就感，直到大四毕设他几乎快做不出来，他又重新用大一的方式来创作。那时候我才明白我的赞美也是有副作用的，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压力。所以后来我不会在大一的时候很热烈地夸奖学生。
⬆️学生作品光碟
Q：转专业之后，您在动画领域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A：主要还是行业发展的不成熟会消磨掉一些时间。如果你想做一些超出这个行业平均水平的好东西，你就要走在行业的最前面。像欧美、日本的好作品，它们的形成条件和中国完全不一样。你要想做一个和它们一样好的东西，有很多事情需要你自己来探索，这是最难的，也是最有意思的。当你走到最前沿，你不是在复制别人的成功，而是在创造更多的可能性，让你留给后人的东西更丰富。以前我会抱怨，觉得我们这一代动画人生活在动画方兴未艾的年代，要耗费很多时间在跟创作无关的事情上。比如10年我可以创作8部作品，但现在我只能做两部，因为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开荒”而不是“种地”。所以有时候我觉得我的艺术生命由于条件限制在缩水。但现在我觉得如果各种条件成熟了，我未见得有机会做现在的创作。现在整个动画的教育和人才都丰富多了，当年的我放到现在其实什么都不算。如果问当年的我在现在的条件下会创作什么，我会更难回答。所以艺术创作在任何时候都很难，只是难的地方不同，没有困难也就没有机会。
⬆️李智勇编写的flash动画教程
“动画是靠作品说话的，这是我想告诉学生最重要的事。在此基础上，学习动画就是鉴赏、创作，加上一些技术。我希望学生们能把眼界打开，跳出原有的视野，接触更多的艺术，这是鉴赏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实践。不要看完之后犹豫要不要做点什么，直接着手去做就好。多做自然就会学得更深刻，那些创作理论其实很少，技巧、鉴赏加上实践就已经很有帮助了。不要在创作之前抱着理论不放，而要在创作之后再看理论，这样就更能懂得自己在做什么。
我希望学生不要太犹豫，也不要太标榜自己。有些新生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某一方面画得很好，比如画那种大眼睛的美女。但如果你太把它当一回事儿，可能四年里就不会成长。所以最好还是做自己，不断清零、不断尝试，这样大学四年才能有所收获。”
⬆️动画学院无纸动画创作室
对李智勇来说
无论是导演还是老师
创作是最重要的事
它不是一件任务，而是一种姿态
有了这姿态
他是学生永远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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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 陈莉华
编辑 | 陈莉华
摄影 | 周柯利
责编 | 刘帆
编审 | 裴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