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在唤醒沉睡荒原的日子里

杲文川 老知青家园 2020-10-03

在唤醒沉睡荒原的日子里作者:杲文川

沉睡千万年的亘古荒原

我曾经上山下乡的地方,在地图上过去是一片重沼泽地区。那是因为季节性河流造成的。那一带的挠力河、七星河、浓江等都是季节性河流,其上游无明显河槽,中游多为平原沼泽性河流,下游比降较陡,才有明显河槽,河底纵比降小,河槽弯曲系数大,枯水期河槽狭窄,河漫滩广阔;河里杂草丛生,水流速度极缓,渲泄能力极差。由于沿河地区沼泽广阔,每到汛期,受黑龙江洪水和乌苏里江洪水顶托,河水倒灌,经常造成大面积的洪水泛滥。洪水下泄后,在田里还会遗留下挺大的鱼呢。

我们七星农场(兵团组建后为25团)在七星河畔,枯水期河流及其弯曲,从鱼亮子到七星河大桥如果走旱路,约八九十里,如果坐船走水路,弯弯曲曲的要走400多里。沼泽地里遍布漂筏甸子,即可以把人陷下去的危险地区。这里是候鸟的天堂。每年南来北往的候鸟几十万只,他们在水草丰茂的沼泽深处栖息歇脚,或是繁衍后代。有经验的当地能人,可以趟着没过胸口的水进入沼泽深处,脑袋上顶着盛满鸟蛋的麻袋,走出沼泽地。当地人把仙鹤一类的鸟类叫作“老等”,那老等的蛋比鸡蛋鸭蛋大,拾到老等蛋或大雁蛋都是意外的收获,在物质匮乏的年月,是难得的美餐。所谓“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确是那时候北大荒荒凉、原始状态的写照。


50年代,农场早期开发时,到处是水,人们只是在相对高岗地块上开垦耕作。而连接生产队的道路,要穿过大片的沼泽地时,就利用冬季沼泽里的水泡子都上冻时期,刨出大块儿冻土,背到计划铺设的路上,高高摞起,一开春土块儿沉入水中,慢慢形成了最原始的土路。这样,当时的生产队分布是线状的,路两旁未开发的都是涝洼地。

那包围耕地的草甸子是多姿多彩的,蚂蚁为了防大水,会建起成片的、高高的蚂蚁楼子。黑瞎子、火狐狸、傻狍子、黄鼠狼、仙鹤、野鸡、狼、野猪、松鼠、花鼠等都藏匿在桦树林里,或是流窜于草甸子中。到了鲜花盛开的季节,草甸子里也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野花,野芍药、野百合,叫不出名目的野花姹紫嫣红,绚丽无比,美不胜收,令人陶醉。那是一种野性之美、原始状态之美和荒凉之美。

向亘古荒原进军

按今天的认识,湿地是地球的肺,是不该过度开垦的,但在上世纪70年代,整个国家还没解决粮食的温饱问题,领袖提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国家提出“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方针,解决粮食问题是当时的主要矛盾,广大兵团战士胸怀屯垦戍边的壮志,积极响应6师党委的号召,才毅然开赴新建点,大喝一声,我们来了,我们要向荒原进军啦!

我1967年下乡,有过两次开荒建点的难忘经历。通过3年时间,刚刚把十二马架开荒队建设得初具规模,1971年4月我又投入到25团7营78连新建点的建设。进入开荒点时积雪很深,帐篷就建在雪地上,木桩上铺板子,再铺一层茅草,铺上褥子就是新家了。前半夜在汽油桶里烧劈柴,汽油桶被烧红了,帐篷里充满了暖意和无比的新奇。但后半夜,火灭了,帐篷恢复了荒原上原本的温度,人人穿着毛衣绒裤,带着皮帽子,仍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又累又困的不行了,才迷迷糊糊睡着了。早上醒来,呼出的热气在胡须、眉毛上结了厚厚的霜花,人人变成了圣诞老人,个个对视而笑。


开春了,遍地积雪化成了明水,地底下的冻土还没开化,我们趟着只有摄氏3—4度稀泥或冻水下地割草。草地里一个高坡都没有,穿着球鞋,脚冻得生疼,先是疼得难以忍受,继而渐渐麻木后,疼痛稍有缓和。渴了没有饮水,只能用镰刀挑点雪吃,结果舌头碰到冰冷的镰刀,就粘住了,拔不下来,稍一用力,一块舌头肉就撕下来了,鲜血淋漓……

当时提出的口号是:当年开荒,当年打粮,当年盈利。那生荒地野草盘根错节,拖拉机开荒翻过来的就是黑色土地一条条的明条,来不及把明条粑开,土地高低不平,播种机械无法作业,人们发明了手工操作的小棍点豆种植法。就是每人脖子上挂一书包,内装大豆种子,右手用一削尖的木头棍儿把土豁开,左手往豁开处撒上几粒豆种,再用右手拿着的木棍儿把豆种掩盖住。那盛满豆种的书包十几斤重,在脖子上悬挂一整天,就像“文革”时城里黑帮、走资派挨斗时脖子上悬挂的砖头一样,那腰哈着一整天,得多疼呀!那时,人们崇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大家默默忍受着,再苦再累没有人装怂,没有人掉队,没有人开小差,没有人泡病号……伴随艰苦生活的是心中流淌出的豪迈诗句,是男女生隔着薄薄拉合辫墙对歌的歌声,是马灯下翩翩而起的舞姿,是生龙活虎的篮球赛,它们给三江平原大开发的宏大画面增添了更加值得回味的绚丽色彩……


开化了,我们开始打井,涝洼地倒是不费劲儿,只需往下挖两米多就出水了。到了夏天,最为恼人的就是蚊虫叮咬。蚊子、小咬、瞎蠓,这三种吸血鬼出没的时间不同,也就形成了蚊子、小咬、瞎蠓三班倒,轮流出来折磨垦荒者的局面。到食堂打饭时,要点着些湿草沤烟,排队的人站在烟雾里,虽然呛,但烟雾中是没有蚊子咬的,开荒队没有多余的房间,党支部如果在野地里开会,得被蚊子咬死。没辙,三个党支部委员只好爬到房顶上,每人抱着烟筒的一个面,在那里开会、研究工作。因为高处有风,没有蚊子。所有的人下班后擦吧擦吧就赶紧钻进蚊帐,看书、吃饭、娱乐都在蚊帐里。就是可怜了那些牛马,没有遮拦,任凭蚊虫叮咬。人呢,下地时就没有蚊帐防护了,先说小咬,它的学名叫“蠓”,全世界有4000多种,刺吸哺乳类的血液为主,吸血雌蠓须吸足血后,卵巢方能充分发育。它们交配时,雄蠓成群飞舞,一疙瘩一团的,令人恐怖。它们只有一个月的寿命,见到人畜是不管死活的往上冲,乱刺乱咬,如果叮到眼皮里,立刻肿起来,挠又挠不得,难受的不行。而瞎蠓个头较大,学名“牛虻”,有强度螯刺能力、牛马等厚皮动物亦易受其侵袭,人被其螯刺后,红肿一大片,又痒又痛,手挠也不管用。全世界有3000多种蚊子,蚊子嗜血,其对血液的执着从未改变,不死不休。吸血的雌蚊是登革热、疟疾、黄热病、丝虫病、日本脑炎等其他病原体的中间寄主。我们睡觉时,蚊子嗡嗡的叫声像是远处的轰炸机一样。我曾经担任过连队的更夫,更夫的一项任务是给地里作业的拖拉机手送夜班饭,拖拉机手都有快吃饭的习惯,因为吃得慢了,饭碗里会漂着一层不顾生死的蚊子。

我们那个时候,要学习毛主席著作,在地里有个天天读,即一个人念毛主席著作,大家一边休息一边听。我看着自己被蚊子咬满了包的手背,想数一数挨了多少下咬。我怕数乱了,就用钢笔点上数过的包,仅我左手手背这一部分,竟然被叮咬了151个包。当人被叮得麻木了时,其刺痒程度就降低了……


后来,6师党委组织开荒大会战时,我已经调到25团政治处宣传股做报道员。开荒大会战的地点在后来的6营,我曾经去采访,报道大开荒的先进事迹。全团集中了100台拖拉机,两班倒昼夜不停地开荒。指挥部设在一个爬犁房里。我记得那是一个初夏,荒原上开满了黄花。黄花为百合科萱草属多年生草本宿根植物的花蕾,它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胡萝卜素、核黄素及磷、铁等矿物元素,是席上珍品,具有清炎、清热、止血、利尿、通乳、健胃等辅助疗效。因为是两班倒作业,所以,有些荒友就利用休息时间采摘黄花菜,他们用针线将黄花菜串起来,挂在树上晒干,探亲时带回家享用。

修筑二抚公路和福前铁路

1969年3月2日,珍宝岛自卫反击战打响,东北的各个部队运往前线,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也组织了一个担架营支前参战。这时就感到抚远三角洲遍布沼泽湿地,运兵困难。当年,毛主席发出“要准备打仗”的号召,上级要求加强边防公路修复,并把修筑二抚战备公路的任务交给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完成。


兵团成立以司令部鲍鳌副参谋长、政治部夏振栋副主任、后勤部顾延帮副部长为领导的二抚公路指挥部。在短短的时间里,全兵团以知识青年为主的6800多名筑路大军赶赴各个筑路沿线,迅速展开作业。


二抚公路起点为当时的富锦县二龙山公社,终点为黑龙江边的抚远县抚远镇,全长235公里。沿途阻隔着大大小小的水泡子和树林。

25团组织了两个修路连,我夫人郭嘉陵带领一个班参加了这一难忘的突击性工程。面对时间紧,任务重,人员新,条件差,荒无人烟,经常下雨,采集石料困难等多重困难,兵团战士们迎难而上,不畏艰难,抢晴天,战雨天,加班加点,昼夜奋战,共投放石料26.9万方,投放砂料5.07万方,填土30万方,修建桥涵36处。到10月末,提前半个月全线贯通,而且节约筑路经费300多万元,为保卫边陲,建设边疆做出了杰出贡献。


筑路中,好人好事层出不穷。在进行铺石料工作时,每两公里安排两名兵团战士,我夫人那个班的两名女同志高东和唐文慧在工作时遇到了狼。其他荒友在两公里以外,根本不知道她们这儿的情况。她俩没有被吓倒,而是沉着冷静,不断用手中的铁锹敲着地面的石头,发出铛铛的响声,那狼听到响声,不敢扑过来,双方就这样对峙了两个多小时,狼才悻悻地离去……


为解决开发三江平原的交通问题,加快商品粮基地建设,光是一条二抚公路是远远不够的。1972年,兵团党委向国务院、铁道部和黑龙江政府打报告,提出修筑从集贤县福利屯站到同江市前进镇站的“福前铁路”,营业里程全长226.3公里,这是中国第一条支农铁路。国务院十分重视,1974年3月由交通部第三勘测设计院完成初测(1970年至1975年铁道部合并入了交通部)。由合江地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哈尔滨铁路局三方承建。1974年6月部分区段开工。1974年底由福利屯站铺轨至新友谊站。1975年全线开工。1975年底铺至漂筏河东岸93公里处。至1975年入冬,工程前期进展顺利,全线路基与涵渠工程基本完成。1976年底铺至富锦站。1977年底铺轨至建三江站。1978年底铺轨至终点前进镇站。1979年以后进行配套整修,1982年全线通车。我们25团也抽调人力参加了这一工程。

龙口夺粮 水中捞麦

1971年夏季,连天的大雨造成成熟的小麦大面积被淹,收割机无法下地作业,只能用小镰刀人工收割。我们自己连队的小麦好不容易收割后,又被调到七星河畔的17连,参加全团的龙口夺粮水中捞麦大会战。我们被分配住在晒麦棚里,晒麦棚四周只有柱子,没有围墙。铺垫点麦秸,席地而睡。

走到地里,大水无边,麦子被水淹到一半。穿着农田鞋走进水里,一下就陷进去了,泥水过膝盖。我们割下小麦,捆起来戳在水中干一天下来,裤子肯定全湿了。回到晒麦棚吃完饭,没有热水,只能用井水简单洗一洗,倒头就睡。第二天脱下干裤,再穿上晾不干的湿裤子下地,就是这样,我穿了一个多月的湿裤子。

上千人在地里水中捞麦,路又泥泞难行,开水根本供应不上来。后背太阳毒辣地考晒,真是饥渴难耐。只能像牛马一样趴在地上喝脚下的雨水。当时倒是解渴了,天天如此饮水,使我落下了毛病。细菌感染,使我口腔溃疡,每年犯病一次,每次要持续二十多天,疼痛难忍,吃饭困难,顿顿吃病号饭,不是粥就是烂面条,十分痛苦。大夫还曾经怀疑我得了白色氏综合症。说来也奇怪,我在北大荒时,烂嘴这病年年犯病,回到北京后没有医治,它自然就好了,而且从来也没有再犯过。

战天斗地 苦中作乐

劳动虽然繁重,生活虽然艰苦,但大家毕竟是有理想、有文化、有热情的知识青年,革命乐观主义始终鼓舞着我们。

我们十二马架开荒队第一批知青大多数是知识分子或干部家庭,热爱学习,追求真理是大家共同的习惯。那时有一种小号的马灯,3元钱一盏,我们是人手一盏。睡觉前,人人床前点着灯,阅读《毛泽东选集》和报刊。尽管处在边陲开荒队,看到的报纸几经转辗,已经过了十几天了,但也看得津津有味。有时候为了一个问题,大家争辩的脸红脖子粗的,真理越辩越明,辩论往往促进了学习和提高。


北大荒的外墙很厚,但间壁墙很薄。大声说话,男女生双方都听得见。因此,产生了晚上对歌比赛。比如:比赛规则是对歌的歌曲中必须有“红太阳”的词句,唱过的歌不许重复唱。男女生一方唱时,就有专人在歌本里边查找,以便下一次能有有“红太阳”的歌合唱。这样的对歌能持续两个多小时,直到有一方找不到有“红太阳”的歌为止。连队节假日还举办自编自演的文艺演出。有的连队演折子戏,有的演小话剧,还有的有小乐队,各显其能,丰富多彩,愉悦生活,省得想家。

我到开荒队的第二天,就向领导提出要做一块黑板。领导支持了我的想法,于是,我和连队报道员们利用业余时间出黑板报,表扬好人好事、批评不良现象,从不间断,就是麦收时,所有人都累得不行了,我一个人连写带画,还是坚持出黑板报,加上我们连队的广播稿也最多,所以我们开荒队成了全师报道工作的先进典型,全师的新闻工作者到我们开荒队来开现场工作会。我也因此在1971年被调到25团政治处宣传股做报道员、新闻干事。


文化干事李怀存身体不好,工作任务又重,我就协助他每年团里办一次乒乓球赛、一次篮球赛。我们还举行了全团的田径运动会,那时候,每个团都排演一出样板戏和一些小节目。我们团排演的是《智取威虎山》,因为我们团有四位是戏校的学生,他们是我们这出戏的骨干,是当时的“角儿”。

19团因为有上海芭蕾舞学校的学生,因此,他们排演的是《白毛女》。各团之间还互相演出。有时候,也会出笑话。比如某团李铁梅头一甩,把大辫子甩掉啦。某团,把台词念成“把虎牵着抬着马”。某团问黑话时,“脸红什么?”“精神焕发。”“怎么又黄啦。”“防冷涂得蜡。”这时忘词啦,又问一遍:“怎么又黄啦?”那杨子荣灵机一动说:“我又涂了一层。”台下哄堂大笑……就是后来成为全国十大笑星之一的赵炎,在《沙家浜》演出翻跟头过墙时,没翻好,挂在了墙上……你别说,越是出错,越是可乐,倒是成了大伙儿的饭后谈资。

当年的兵团生活艰苦是艰苦,但是兵团战士们在唤醒沉睡的荒原的日子里,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黄连树下弹琴——苦中作乐,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吧。

杲文川:回城后一切都重新归零李栋 文远竹 《知青40年 总得说的故事》
40年过去了,曾经在北大荒“黑土地”上留下青春脚印的53万返城知青,即将步入退休年龄。虽然历经磨难,但他们始终保持着对国家和民族命运的强烈关注,仍深深地眷恋着那块土地,因为他们曾爱得如此的深沉。

北京知青杲文川(左)接受本文作者采访

杲文川,男,江苏邳州人,1951年生于重庆,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1967年北大荒当知青,1979~1996年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工作,1996年至今任中国社会科学院院报副刊部主任兼通联部主任、副编审。

以“博”会友寻访知青

杲文川在北京返城的北大荒知青圈中小有名气,这得益于他的博客,同时他也是北大荒6师25团北京知青的召集人。“知道北大荒有多美吗?”曾做过多年的记者、编辑,在他的博客中,雪屋、冰花、雪绒、晨捕、鹤问、塔头春绿、稻谷拾金、乌苏里江秋意浓……一幅幅让人坠入回忆与遐思的图片,再配上已经连载到第八篇的“回访北大荒散记”,当年的知青现在的博友们,与他一同寻觅着失散的记忆。


杲文川的博客更新得很勤,几乎每天都有新的文章贴上去,其中关注最多的莫过于“知青”的话题了,“话说知青”、“北大荒情”是更新最频繁的两个栏目。他在博客自我介绍中写道:“从小学四年级就为全校出黑板报,从1971年开始在报端发表文章,如今在100多家媒体上发表文章、照片近7000件。现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兼任某孔子学院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院报资深记者、编辑。”通过博联社的纸质传媒搜寻到杲文川的博客地址,再通过博客上留的电子信箱,很快就找到了杲文川。

杲文川(左)

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脸上露出很质朴的笑容,57岁的杲文川看上去仍然很有活力。坐在北京西单图书大厦旁的一间咖啡屋里,以一个博友的身份,我们聊起了知青话题。


在接受我们的采访几天后,杲文川的博客上更新了一篇新的文章,题为“博友接受博友的采访”,并配以采访后的合影详细地记录下此次采访的过程。印象最为深刻的是,杲文川在这篇博文的最后写道,“当今的新闻媒体,特别愿意关注和采访所谓的成功人士 ,据说,那样报纸才有轰动效应,才有人看。其实,知青中的社会影响特别大的只是少数人,为什么不能关注一下更大范围的知青群体的生活状况和奋斗经历呢?”

北大荒生活的一幕一幕

“大便冻成了一两丈高的柱子”,北大荒的第一印象让才16岁的杲文川感到既新奇又尴尬。他们去的时候正是12月,零下30多摄氏度,近一米深的雪。“上厕所时往远处走,一蹲下谁都看不见”,厕所问题对城里来的孩子显得颇为重要,后来几个年轻人自己动手围起了一个厕所,总算解决了问题,尽管这个厕所既不挡风也不挡雪,上厕所时屁股凉飕飕的,但也算围起了一块文明。


知青到了农场后,被分散到各个农户家里,一家三四个。到了之后,先作了三个揖,然后开始吃饭,第一顿饭还不错,坐到炕上吃酸菜猪肉饺子,吃了饭后接着下去连队,途中,杲文川强烈要求去最艰苦的地方,于是临时抽了北京八十中的25个男生,加上女四中的10个女生,一共35个年轻人到了十二马架开荒队。

“那个房子一半露出地面,一半埋在下面”,杲文川用手比划着解释什么叫做“马架”一种最原始最简易的建筑。住下来后就开始干活,从冻实的地表里刨沙子准备第二年基建用。取沙子是一件比较危险的活,深冬的时候,地表上冻一米多厚,用羊镐都刨不动,只能用炮把土给炸开,这些炮都是自制的,先用锯末在锅里炒,将锯末炒糊了,当木炭用,用化肥当硝,加上硫磺,用麻布包成一个包,再用锤子打出一个眼,点着了引信就跑。有一次,杲文川点着了引信后半小时都没炸,于是过去看,刚走到炮眼,炮就炸了,炸起来的石块从天上落下来,砸到地上“啪啪”地响,杲文川说,曾经有人就是这样被炸伤过。

第二年开春前,雪大到早上出来开不了门,只能从窗子爬出去,然后用锹把门挖开,而公路上用推土机推到两边的雪都有房子那么高。开春了,所有雪化掉后,底下还是一个冰冻的壳,一片沼泽,一片烂泥,一脚踩下去就陷进去了,要穿一种叫“元宝鞋”的鞋子才能出门,担心说不明白那双唯一的鞋的样子,杲文川干脆拿起笔在纸上画起“元宝鞋”;还有在刚化冻的稀泥里割草,夏天去砖厂蹭活拉砖盖房子,这样的生活细节,在杲文川的记忆里,总是刻画得十分清楚。在一个叫做建三江七星农场的地方,杲文川一直待到了27岁。

知青与农民

尽管知青到北大荒是来接受再教育的,但杲文川认为,知青和农民之间的影响和改变是双向的。农民将其朴实的北大荒精神传递给知青,知青同时也将城市的文明、文化知识和生活方式带到了北大荒。


杲文川印象最深的是农民家摆设装饰的改变。以前每个农民家都是大炕,炕上摞着被子,一进门,首先是一凳子上搁着两个箱子,箱子是装衣服的,两箱子拼成一台子,台子上摆一大镜子,大镜子一面用来照人,另一面用来作相框,所有的农民家都是一样的。而知青来了以后,有的就把炕拆了,摆放床和大衣柜,后来农民也跟着学。周围的屯子都向农场学,农场向知青学,于是就慢慢地城镇化了。


知青一般文化程度比较高,大多领会问题快,接受新事物能力强,比如医院的医务人员,学校里的教学人员,文艺宣传队放电影的、电工、修理厂的等,凡是有点技术性的活,大部分都是知青在干,他们利用自己的知识传授给当地人。“教书就是最明显的”,杲文川举例说,北京电影学院的党委副书记王黎光就是知青教出来的,北京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刘伟是老职工的后代,也是知青给他的启蒙教育。

回城后一切从零开始

1978年是历史命运发生转折的一年,“像溃堤一样,哗啦啦的”,知青开始大批地返城。这一年,杲文川以“困退”的名义回到了北京。如果不回城的话,留在农场继续好好干,又会是什么样子?杲文川说“人生没有假设”,但可以确定的是当时“回城就等于零”。在建三江七星农场待了11年,按照八级的职称标准,杲文川已经干到了四级,后来调到了团宣传科当新闻干事,“也算得上是连级干部”。回城后,干部没了,工资、级别,一切都从零开始。


公开的资料统计显示,从1968年到1976年,共有54万城市知识青年来到了北大荒,“如今只剩下不到1万人留在了北大荒,53万知青通过各种途径陆续回到了城市”。根据杲文川的了解,这留下的1万人里,“提干的、混得中不溜的、有困难的”各占约三分之一。


53万知青回城的途径又大概可以分成五种情况。北京曾经招过一批教师,招高中毕业的,回来教小学、初中,但招的人很少;也有少数人被推荐为工农兵大学生,或者参加高考,读完书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还有一些干部通过各种关系将子女转去当兵,或者转到其他城市;而大多数人走的是“困退”和“病退”的途径回城,家里有困难的,可以办理“困退”;身体有病的,也可以回城。

“每个街道都有三四千个待业知青”,找一个工作非常难。有去粮食局扛麻袋的,有在天安门给人照相的,也有人卖大碗茶的,两分钱一碗,“那种感觉就跟现在的农民工差不多,城里人不愿意干的,这些重新回来的 城里人 抢着去干”,依靠邻居介绍,杲文川后来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找到了一份临时抄字的工作。


此后的路,是以日薪八毛钱为起点开始奋斗的。杲文川一边工作,一边上夜大,到后来转成正式工,提干。43岁那年,杲文川考入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每天骑着自行车,来回100多里地,跟着比自己小20多岁的同学一起上课,毕业的时候,居然以最大年龄学生的身份获得了“韬奋新苗奖”,“从北大荒回来的人都特别珍惜学习的机会”,杲文川说。

一代人回城后的命运

北大荒走出了中央委员、部长、省委书记、省长、学科带头人、总经理、总编辑、总工程师、教授、发明家、世界冠军、棋圣、文学作家、剧作家、诗人、高级记者、摄影家、导演、曲艺家、教育家、出版家、影视明星、歌唱家、书法家、工艺美术家、劳动模范……他们都把北大荒看作是自己人生起点的“零公里”处,都说自己是“北大”毕业的,全称就是“北大荒大学”,下边分为“文学系”、“新闻系”、“摄影系”、“美术系”、“文艺系”、“机械系”、“政教系”、“经济管理系”、“烹饪系”……


——杲文川博客“难忘黑龙江兵团8年生活”《亲历兵团》读后感

杲文川说,北大荒是成长人才最突出的区域,全国各地都有知青,但任何一个区域都比不了北大荒,在各个领域各界都有著名的人物。从他的感觉来看,身边的知青回来后,大部分都能混到一个中层,在工厂的,当上车间主任或者厂领导了;在机关的,也可能当上科长、处长了。到目前为此,女同志除了被评为副高职称或者提到局级干部的能干到60岁,绝大多数都已经退休;男同志,如果当年是高中生的,基本上也快退了,杲文川摸了摸自己的头,笑道:“我还剩两年就到期了。”


跟杲文川一起回来的那批人的生活轨迹也迅速地拉开距离。“一部分人上学了,进了机关,回来的初期,各机关都缺人,这是最好的一层;第二种人是下海做生意的,但这样的人很少,因为50年代培养的人正统观念比较多一点,杲文川笑言,这一代人发大财的人有,但很少;也有一部分人选择了出国,这种人也少;绝大多数人进了企业,但结局也是最差的,很多都下岗了,提前退休了,没有稳定的工作,收入大多在1000到2000元左右,如果孩子读书或遇有疾病,家里都比较困难,生活在城市的底层。”

他们心中总有一片绿洲

虽然知青们大多数人属于下岗、提前退休的弱势群体,在剧烈的社会转型过程中,知青们用自己的忍耐、牺牲、理解支持了改革开放,在国家急需社会稳定之时表现出了宽容和大度,成为降低国家改革成本、缓解社会矛盾的一支中坚力量。他们大多数人自己不富裕,却在知青出现生活困难之时主动伸出援助之手,为“荒友送去人间的真情和温暖,为国家分忧,为社会创造和谐”,不要藐视这些因为“文革”而失去读书机会的老知青,他们虽然位卑却不敢忘忧国,他们在这“物欲横流”、功利主义至上的浑浊之中,恰恰是一股难得的可贵清流。

在一次知青的联谊活动中,杲文川认识了北大荒1师6团北京知青召集人党大建,了解其传奇故事之后,杲文川专门为此写了一篇博文,“他心中总有一片绿洲”,博文中的这段文字是杲文川有感而发,像他一样,党大建也是一位知青话题的热心探讨者,并为之做了很多实事。在北大荒的岁月里,他们一同感悟到了“平等”,体会到关爱,在精神最为匮乏无望的时期,得到了人间最为宝贵的大爱,因而倍加珍惜。


杲文川和党大建分别为自己的北大荒岁月回忆,编辑出版了《七星情思》和《远方的白桦林》,他们平日也都热衷于知青的联络和召集工作,在党大建的提议下,他们甚至打算要搞个知青话题的理论研讨会,不能聚到一块儿就是忆旧、喝大酒,而要研讨知青在中国社会发展中的历史地位和发挥的巨大作用。

杲文川说,不管当年的知青现在何处,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们的心中都永远无法忘记北大荒的热土,就像一位“荒友所写的那样”:“分别几十年, 荒友喜相逢 ,格外亲切和兴奋。叙不完北大荒难忘岁月,道不尽风风雨雨 荒友情 ,唱一曲兵团战士之歌,喝一杯北大荒的浓烈酒,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淳朴、执著、真诚、火热的连队生活。”

来源:《中国军转民》、《知青40年 总得说的故事》


推荐阅读

难忘北大荒 再现青春足迹(百张知青照片)
精选知青文章(807篇)——推荐


长按左边二维码关注 老知青家园

点击下面阅读原文访问荒友家园网站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