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婚姻内幕》唤醒的回忆
《中国知青婚姻内幕》
唤醒的回忆、贞洁的奉献、断流的爱河
一、唤醒的回忆
天苍苍
野茫茫
……
一支石油钻井队开进了内蒙草原深处。钻机的鸣响刚轰醒这块荒地,一顶帐篷便出现在附近的草地上。有钻井队便有水,追逐钻井队放牧,已是草原上的一道风景线。几个小伙子好奇,下了班跑到帐篷去玩。一个颧骨通红肌肤粗糙的蒙族中年女人迎着他们。“依拉,依拉。“小伙子学着蒙族人乱叫。“进去吧。”那女人突然冒出一口生硬的夹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把小伙子们唬了一跳。“你不是蒙族人?” “我是上海的下乡青年。” 简直像天方夜谭。“你怎么还在这儿?下乡知青全回城了。” “让回去了?”这女人像是来自外星球,惊疑地问。东边赶来一群马,西边赶来一群羊,赶马的是条汉子,赶羊的是一双少年男女。小伙子们发现帐篷外还有两个圆鼓隆冬的孩子。第二天上午,这女人赶着勒勒车来队上打水。她追逐着每个站在外面的人说话,怕是长时间不讲汉话了,那语言像锯齿一样既生硬又不连贯,可人们终于听明白,她在吐述自己的遭遇。她看上去有四十五、六岁,其实才三十出头。那年她从上海到内蒙古锡林格勒草原插队,下火车后,便坐上卡车拉到
一百公里 外的县城,然后又从县城拉到 一百公里 外的公社,然后又和四个男生让一个贫下中牧从公社领出来,坐上勒勒车向草原深处走去。他们在不见人迹的荒原上走了一天一夜才在一顶帐篷前停下。走时,是敲锣打鼓把他们送出上海的,现在身处天苍野茫的空间,有被人遗弃的感觉。晚上,四个男生睡在用知青经费买的帐篷里,她和牧民一家睡在一起。帐篷没有灯,只有燃烧的牛粪发出幽幽的光。那个领他们来的牧民精壮如牛,总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望着她,她很害怕,蜷在为她准备的毡垫上一动不动。老阿妈很慈祥地睡在她身边。一路上的劳累使她很快睡着了。半夜她被一件东西压得醒来。很黑,可感觉到身上是一个男人。她立即发现自己已被剥光了衣服,一双粗糙的手在疯狂地揉搓她,脸上是一张恶臭的嘴。她的下身突然像撕裂一样痛。她十七岁的年龄纯洁得根本不知道这男人在做什么。恐怖中她想起睡在身边的老阿妈,哀号着招呼她,没人应。但有一双手在将她的腿向两边掰,像是在为帮她减轻些痛苦。那男人抱了她一夜,天亮了才看清就是接他们的牧民。“你怎么不反抗?”钻工们问。“吓都快吓死了,再说毛主席让到这儿来,还能回去吗?” “那就和他结婚了?” 她点点头。“后来呢?” “后来那四个男生都跑了,我男人把牲口赶得远远的,想跑也跑不掉,只好给他生了四个仔。” “给你家写信。” “我父母早死了,我是跟一个亲戚长大的,没人管我。”她蓦地痛哭起来,哀求着在场的人,“求你们了,带我出去。我来这儿快二十年了,原来为了孩子还能忍,这两年再也忍不了了。” 她又叙说,她男人天一黑就像牲口一样折磨她,除了生娃,几乎没有断过,夜夜都要死一次。这两年她枯萎了,于是她男人开始骑着马串蒙古包,和别人换女人睡。为了玩儿上海女人,她的帐篷常一夜赶来两个男人,这样,她便要在这两个男人的身下死去两次。对她的哀求没人敢答应,怕违反民族政策。这是1985年的事情,当时我正随石油钻进队伍在内蒙一个边陲小镇参加石油会战,听到这个消息时已是一个星期以后了。当我坐着吉普车颠簸三百里路赶到那个钻井队时,四周已看不到一顶帐篷。队上的人说,那一家人五天前就迁走了。望着茫茫的草原,我的心一阵阵的悸痛,本来已淡去的往事又涌到眼前,一种创作冲动逼使我去回忆,去寻找,去探求知青兄弟姐妹们的生活与感情轨迹。
二、贞洁的奉献
我是1969年4月下乡的。我曾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狂热分子,听了毛泽东“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号召后,我精瘦的身体上每块精瘦的肌肉都鼓起来。但大多数的中学生是被迫下乡的。我走的那天,据说江青也到北京站送行来了,不过我没看见。站台上到处是哭声,母亲和女儿,少男和少女,走的和留下的,像是在黄泉路上送别似的,眼泪几乎滚满了每个人的面颊。“车辚辚,马萧萧……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千云霄。”这送别的情景二十年来总与杜甫的诗章一起在我的脑海中交替映现。当火车开动的时候,知青便做为供品向神的供案走去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怀着善良的心来迎接知青的,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某部团长与团政委对蜂拥而至的城市姑娘便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说穿了就是东疆荒野造就的性饥渴引起的跳动。这二位虽然总以大老粗自居自傲,却从未接触过这么多整齐漂亮的姑娘,而且都在他们的翼羽之下,他们枯涸的心禁不住怦跳起来。于是,他们的目光再也不愿离开姑娘的身,他们感到了一种灵魂脱壳般的享受。人不能制约欲望便只有追求兽性。终于有一天政委突然顿悟,知青的一切命运,诸如工作的轻闲与繁重,前途的坎坷与坦荡,宠辱荣耻都掌握在他的手中,腐败生长在没有约束的权力中,党性国法都抑制不住他的欲火了。小F被政委传到办公室,这个殊荣令要求入党的她兴奋不已,漂亮的脸蛋绯红着,丰满的胸因激动起伏不止。提前几天她便听到她将批准入党,并提拔到团部工作的消息,女友们对她羡慕不已,还常扔给她几句含着嫉妒的刻薄话。她不作声,依旧在心里笑。出于对老革命的崇敬,刚过完十九岁生日的小F忐忑地依照政委的话坐在他的身边。她闪着明亮亮的大眼睛静静地聆听着政委的教诲,手中还拿着笔记本速记着这位首长的话,虔诚得像圣女。可就在几句许愿升迁的话后,政委兽性的粗喘便将小F美妙的幻梦撕碎了。…………
像这样强奸污辱女知青的案件,在1968年至1971年,知青下乡的最初四年里,全国有几千起之多。至于殴打、断粮、驱赶等迫害知青的案件则普遍存在于各个地方。终于有几位出身显贵佛手通天的知青将这个信息传递给了中国最高首脑。据掌握的材料看,毛泽东至少在1969年8月就已了解了此种情况。这之后。虽然曾经过政治局四次讨论,但直至1970年5月份才发出一个关于知青问题的“70.26”号文件,而传达到知青中又是一年之后了。令知青欣慰的是,从上边常传来周总理过问知青情况的消息。在传达“70.26”文件时,传达了周总理的讲话。周总理听到知青被迫害的汇报后,流下了泪,他打电话给当时的公安部长、北京市革委会主任谢富治,让他去看望北京知青,并批示在1971年9月前做好知青工作,十月份组织知青汇报团到京汇报。这实际上是给各省听的,因为他最后又向谢富治下令,对迫害知青的坏分子“严惩法办、布告周之”。作者本人便是在总理批示的时限后参加了吉林省北京知识青年回京汇报团。建设兵团的那两个团长和政委在首批枪毙之列。吉林省第一批判死刑的强奸女知青犯有十九人,百分之百的干部,贫下中农成份。女知青突然变得神圣不可侵犯了。农民编了一名顺口溜:要想死得早,赶忙往知青被窝儿跑。某县农村,一个生产队政治队长元旦晚上引诱与贫下中农过“革命年”的女知青小刘,先是革命词句连珠,说得小刘热血沸腾,渐渐的话越说越浑,直说得小刘两颊飞红,低头再不敢望他一眼。捱过十时,他以为暗示已得到应允,便涎笑着退了出去。半夜他跑来敲门,小刘吓得吐不出半个字,推窗逃了出去。于是,这位馋嘴的队长连女人的炕都没摸到,便被判了三年刑。
从一九七二年起,公开的,肆无忌惮的迫害知青,尤其奸污女知青的案件,在这种无情的镇压下骤然减少了。但知青并没有真正变得神圣起来,女知青为了返城、招工、升学而遭到各级官员要挟凌辱的事件从未停止过,只是因为女知青为了从他们手中获得解脱而没声张而已。……
云南生产建设兵团—— 晶晶是位教授的女儿,很傲,连队的男生背地里都叫她“冰美人”,谁都想摘这朵玫瑰,可谁都怕挨扎。选送知青上大学的消息传到连队,每个人都企望着这个命运的契机降到自己的身上,上工时,大家相互盯着,人人心里都揣着只兔子;晚上,眼睛都从竹楼的窗户里伸向指导员的房子,想知道谁会从那里拿出那张和命差不多一样珍贵的入学登记表。半夜,一扇竹楼的门开了,声音很轻,但传得很远。一个颀长削瘦的身影下了楼,朝指导员的房子走去。指导员的竹楼门开了,屋里是黑的。连队二百多知青几乎全趴在窗户上望着这个身影走进指导员的屋。人进去后,大家又都默默地躺下,但谁也没睡。当天光微露时,那边的竹楼又响起很轻但传得很远的声音。像按动电钮一样,几百人倏地爬起来蹿到窗口。人们清楚地看到,那个从指导员屋里出来的人是晶晶,她手里攥着张白色的纸。晶晶进屋时,同室的姑娘们都躺下了。她知道大伙儿没睡,坐在床沿儿上捂着脸抽泣起来。谁也没去劝她。第二天,晶晶打好行李走了。走时,她的腰弯了,没一点儿傲气。连队的同学没人去送她上车,只在远远的竹楼下望着她,眼神说不上是鄙视还是妒恨。这是一个与晶晶中学同班下乡同室的朋友说给我的。山西某市—— 云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一位级别超过地区专员的大干部。说详细点儿,她是陪一个想走后门上大学的女友见这位高干时认识的。这位女友与这个老头子见面后,刚回到村里,县招生办便来人与她商量上哪所大学的事。她说想去北京中医学院。正巧有人已占上了这个名额,于是,招生办的找到那个已内定上北京中医学院的人,请他再挑一所学校,让出这个名额。云云的这个女友外号“傻大X”,智力逊云云几筹,却堂而皇之地进京读书去了。云云看见权力的威力,却不知她的女友借用这权力时的个中因由。她怀着希望与幻想,独自找到这个老头子。这个老头子就是因为色欲太强才被贬到这边陲小城的。他爽快地接待了云云。云云向老头子提出了帮助回京的请求。一切都是有条件的。……… 。她无力她屈服在他肥胖的身下。云云羞愧悲痛地向她的男友和家人述说了被污辱的经过,可除了愤懑,谁也不敢告这老头子。告了会更惨,白受了污辱不说,在老头子的关系网下怕连生存的空间都会夺去。在云云第二次献身后,她和她的男友先后回到了北京。
这些不是因为爱情而失去贞操的女知青到底有多少,是无法调查的…… 这些受污辱的女知青被撕碎的心灵是永远不会复原了。破碎的心灵是不能不影响她们的爱情与婚姻的,她们献出了青春,也献出了一生的幸福。
三、断流的爱河
说到政策,都讳忌人权。
说到生活,都讳忌人性。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些中国作家把知青生活写得那么美好;我不明白,为什么至今还有人在肯定上山下乡运动。我更不明白,为什么一些知青竟说农村那几年是他一生中最值得留念的时光。真实的情况是,一千万知青中在感情上没付出丝毫代价的只是极少数的权贵之后。当时的权贵子弟绝大多数都穿上了军装,逃避上山下乡,毛泽东的指示只是对大众子弟和黑帮子弟而言。曾有人向林彪反映了干部子弟当兵的问题,认为这违背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林彪很轻蔑这顶帽子,提笔批了八个字:“子承父业,理所当然”。这种明目张胆地对抗毛泽东指示的行为,并没有得到毛泽东的片言批评和改正指令,这只能理解为毛泽东为了推进文化大革命,需要依靠他们,也只好原谅了他们的不恭。出了许多泣笑皆非的事。一些权贵子弟是先下乡后当兵的,他们去军队不用和当地政府打招呼,甚至连户口都不用迁,军队会给他们另立户籍。过了一年半载,地方干部去查找这些失踪的知青,这些知青很可能早入了党,做了比他的级别还高的军官。我的文字里是绝不包括这些公子哥儿的。如果说知青上山下乡运动的错误是什么的话,那就是对人权的践踏。无论一些人怎样美化这段历史,从人民对这场运动的厌恶和抵制便可知是多么违背人心。实质上,这场荒谬的运动就是文化大革命的组成部分。
1968年夏,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到北京招收知识青年。这时正值文化大革命进入“取得伟大胜利”的时期,学生在校“复课闹革命”闲适得难受。兵团人很会做工作,打出一个诱人的口号:“屯垦戍边,抵御侵略“。这无疑像一剂催化剂,使文革狂热未消的学生头脑蓦地膨胀起来。某中学报名进行得很顺利。但当名单最后放到兵团负责人面前时,被退了回去,原因是比例失调,男生比女生多了五个。生产建设兵团的老农工基本上是解放战争后期从军队集体转业的军人,时至六十年代初,虽有部分城市青年到农场工作,但男性一直多于女性。这次接到中央要他们安置知识青年的通知后,兵团领导便下决心乘机会多捞几个女学生,改变一下农场的男女比例。“女生必须比男生多,”兵团负责人说,“至少要相平。让他们在边疆扎根就得结婚,女的少了,男的找对象怎么办?” 直率得令学校负责人目瞪口呆。“可报名的情况就这样呀。” “做动员嘛。” “学生只有十六七岁,怎么好说这些。” “那是你们的事了。” 毛主席的指示变成了多要几个女学生。校方可不敢这么理解,只好选择目标去做女生工作。自然是一番如何跟着毛主席干革命,反修防修的大话。鼓噪了几天,终于有五个女生报了名,男女比例1:1,兵团方面也终于认可了这份名单。可阴差阳错,初三女生小A报名后和同班男生小E搞上对象了。这全因为学校复课闹革命后没有书读,学生闲极无聊,又值青春期初始,性激素萌发作怪,便纷纷谈起恋爱来。这种令少男少女如痴如狂的初恋在中学校园风靡一时,有不少登徒子甚至上街找对象,名为“拍婆子”。小A很美的面庞早就吸引了小E,听说小A报名去北大荒,小E春心波动,着实意马心猿了几天。他终于按捺不住爱心,一天中午在街上拦住了小A,拍上了“婆子”。自从派出所转出户口后,小A也正像没头苍蝇似的,希望有个男生追她,好和她结伴赴边,现在见小E来求爱,正中下怀,红着脸嫣然一笑便同意了。初恋的激情如开闸洪水,不等小A说,小E就跑到学校,向校革委会报名去北大荒。校方立即向兵团反映,兵团也立即给了短答复:“男生不要女生要,否则再动员两个女生来。” 校方胆怯了,只好通知小E待分配。不想小E不但没沮丧,反而朝校方冷笑道:“用不着你们张罗。” 去北大荒的火车开动后,小E从小A的坐席下钻了出来。车厢里一遍欢呼,小E小A的爱情顷刻升到高潮。车过天津,全车厢为他们举行了“订婚典礼”。到北大荒后,小A小E的爱情立即变得严峻起来。这里距中苏边境仅三十华里,黑龙江两岸拔剑弩张,两国关系恶化到几近白热化程度,出入要边防证,不明身份的人根本不许逗留。对不起,兵团干部客气地请小E回去。小E死活不回,和同学们挤大炕,知青出操,他出操,知青上工,他也跟着上工。他想感动上帝收下他。小E不知道,这位上帝在他到达的第四天便派人进京调查他的情况了。结果,小E的爸爸参加过三青团的事查了出来。文革中这叫做确定身份。“黑五类”子弟并不比“黑五类”强多少,团政治处一收到北京的长途电话,便派人把小E关了小号。接着又找小A谈话。耸人听闻地将小E说成是特嫌分子。那时的学生心地纯洁得比水晶还清澈,单听说小E的爸爸是三青团团员这一件事,小A便吓得哇地哭了。小E也被他爸爸参加过三青团的事吓蒙了头,像断了膀子的鸡一样,一动不动地任人宰,直到被押上汽车,他还没从懵懂中清醒过来。小A为了和小E划清界限,没敢来送小E,趴着窗户瞅着汽车开走了,才跑到草甸子上号啕起来。这毕竟是她的初恋。一个月后,小E经审查后被送回了北京。又过了两个月,天各一方的小A小E都得了精神病。
到北京招工的云南生产建设兵团正相反,欢迎男生,变着法儿的不要女生。这倒不是他们重男轻女,经过内蒙、黑龙江、山西、陕西、吉林插队的学生一拨拨的走,老三届的男生几乎都走光了,剩下的大多是女生。这些女生在家长的庇护下,一次次地咬牙观望,盼着这股下乡风过去,好在北京找个职业。直到学校军训的解放军战士每天只对着她们几个女生喊操时,才感觉到这种盼望是那样渺茫,人生似乎只给了她们一条谋生之路,虽然凶吉未卜,却又不得不走。她们只好报名了。如果说在中国的东北疆曾掀起过上山下乡运动高潮,大多数学生是怀着一腔热血踏上那块荒凉土地的话,那么两年后,在中国的西南疆上山下乡运动则已落入低谷,大多数学生是迫于政治和生活的压力走进那片热带雨林的。
张力和苗菲是六八届高中同班同学,郎才女貌,自从班里只剩下五个女生和一个男生后,他们俩便交上了朋友。俩人说好了,只在一起玩玩儿,排泄一下寂寞,绝不谈爱之类的事。原因嘛,他们二人的父亲都是右派,他们尝够了做“黑五类”子女的罪,若结了婚,儿子没生下来就是狗崽子的命,既然知道俩人绝对造不出比他们的命运更好的后代,何苦再去结合呢?他们第一次约会时便对着圆圆的月亮开心地大声喊:“为了不让中国的狗崽子越来越多,我们绝不结合!”笑过后,便抱在一起哭。他们的心河绝不干涸,他们的心绝对充满了憧憬。在八大处的野林里,他们做了人生绝对不可避免的事。这次云南招工,他们双双报了名。云南来的人对毛主席的批示极虔诚,竟挨家走访报名的学生家。苗菲的爸爸受不住批斗,自杀了,妈妈得糖尿病正躺在床上,见兵团的人来了,以为是来逼她的女儿下乡,爬起来跪在地下求他们留下她这唯一的孩子照顾她。这正中兵团人的下怀,立即答应了她的请求,不让苗菲去了。苗菲急得直哭。她知道妈妈的确离不开她,可她又不能不去云南,因为她的身上已种下了她和张力的种子。她终究没去成,张力走的那天她正在医院守着病危的妈妈。终于有一天,她再也遮不住日渐凸起的肚子。那年月姑娘未婚先孕的都属流氓分子,又赶上北京城里镇压三团(流氓、盗窃、抢劫集团了),学校专政队不问青红皂白便将她关押起来。一阵皮带抽下去。“你和谁怀的孕?” 她缄默不语。又一阵皮带抽下去。“你不说就不放你出去,你妈可是快死了。” 她只好哭着说出了张力的名字。她挺着肚子回到家,邻居告诉她,她妈昨天死了,正躺下太平间里。狗崽子张力和女流氓鬼混弄出孩子的信函从北京寄到云南的当天,张力便被抓进了专政队,白天让人押着上山干活,晚上站在竹楼前接受批斗。他不知道苗菲到底出了什么事,心急如焚。如是忍到第三天夜里,乘着守他的知青偷睡,爬出窗户逃走了。兵团撒下人到处追捕他。一个月后,他竟污头垢面地出现在苗菲家中。苗菲家已换了新的主人。他给人家跪下,求人家告诉他苗菲的下落。人家只知道苗菲回老家农村落户去了,具体在哪儿不清楚。不等张力再向别的邻居打听,兵团追捕他的人出现在他眼前。那年月抓人不用逮捕证,随便什么人有张介绍信就行。张力更惨了,押回云南后先被打了个皮开肉绽,然后五花大绑送往各连队接受批斗。从此,他除了喝水吃饭,再不多开一口。这使得看守他的知青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他像失去幼子的母狮一样突然张口吃人。为此,他们对他都很客气。一个风雨夜,张力在看守的眼皮底下跑了,许多人说是看守放的。通往昆明的各个路卡都布下了罗网,北京方面也派了人,但始终没捕到他。
半年后,张力的母亲突然收到张力的信,才知他跑到东南亚一个国家,参加了那里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信是托一位与他一样出国寻找世界革命的战友回国办公事捎回的。这里须向读者讲一个鲜为人知的历史:文革中期,一批极端信仰马列主义的青年学生冒死穿越国境,到东南亚某国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武装斗争。这些学生中大多数是“黑帮”子弟,他们的心态几乎都是想通过此举来向世人表明自己对马列主义的忠诚,用来洗刷文革给他们带来的耻辱。由于那个国家极端的贫穷,游击队中本国的战士素质很差,这些学生加入游击队后,很快成为骨干力量,其中许多人担任了各级副职指挥员。那片雨林撒满了他们的鲜血。“九·一三”事件后,这批人开始回国,至文革结束,几乎都返回了家园。但张力我没听说回来。苗菲也没返回北京。我想,张力一定倒在那片土地上了。我想苗菲一定在等着他,好把艰辛抚养的儿子送到他的面前。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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