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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地的孽债——留在陕北的知青女儿

老三届采访手记
——黄土地的孽债

剑星收藏文史

到北京的第二天,王建勋打来电话,他已联系到郝海彦了。如今他的公司已不叫北京福瑞生物工程公司,而是改名为北京天象人生物工程公司。我一阵子高兴,总算落实了,因为郝海彦上为一个知青的女儿寻找母亲的主角呀!


那还是1985年5月的一天,在延安市宝塔山下的延河饭店,召开了延安地区北京同乡联谊会,讨论白描创作的长篇纪实文学《苍凉青春》,书中记述了嫁给陕北老乡的几位北京女知青的命运。当大家正在踊跃发言、争论时,会场角落里多了个十几岁的姑娘,一身陕北女子打扮,一双大眼睛盯着讲话人,不时用手擦着泪水。我们惊奇了,哪来的?主持会议的人当众介绍:“她不是客人,是我们知青的后代,是北京知青的遗孤,她从洛川一个小山村来,是从街上听到广播寻来的,她叫王杨玲。”


王杨玲的父母是1969年到洛川插队的,插队的小山村太偏僻了,生活也实在是太艰苦太寂寞了。在这女人离不开男人,男人离开女人也活不下去的地方,求生的本能,使少男少女自然接近了,他们相依相恋,屈从生命的本能,终于生下一个不足月的女婴,偷尝爱情禁果结出苦瓜。虽说这里是文化大革命都几户扫不到的角落,爱情遗忘的角落,但流言蜚语、辱骂指责,搞得其他知青在村里也抬不起头,而且恶劣的环境连他们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最后他俩只有孩子送人。

一户陕北老乡收养了孩子 这个弱小的生命,在贫瘠的土地上,被长满老茧的手喂养大了。当贫困衰老病弱的养父母再也无力抚养她时,才把一切告诉了她,并拿出家中所有的钱——6元2角,让杨玲到延安找她亲生的妈妈。会场上的知青都落泪了,并一致决定吸收杨玲为联谊会第574名也是最后一名会员,作为全体北京知青的后代,并当场为她募捐。


这是从郝海彦一篇报告文学《一个北京知青的后代》中了解到的,我们必须要郝海彦本人来讲述这段故事。


这篇报告文学收入《回首黄土地》一书,这一书编得确实够分量,是我们看到的反映北京知青到延安插队生活编得最好的一本书。其中很多文章给我们提供了拍摄电视专题片《我们老三届》最好的选题内容、线索以及知青的联络网,结识了一批豪爽而善良热情的朋友。


该书的主编王子翼也约请到了,12月12日当我们来电花园村郝海彦的天象人生物工程公司时,才知要找的周强也在他的公司,从北京民政建筑安装公司调过来的,一时间成了老三届人的小聚会。大家见面好不高兴。王建勋说的好,人以群分,他接触联系的朋友都是肝胆相照、对脾气的人,他们都是热心肠,知青情结特重,只要一提是知青的事,怎么都好办。


郝海彦给我们介绍了还没调回北京时在延安帮着杨玲找父母的事。那时,郝海彦还担任着延安北京知青联谊会的会长。


“延安见过杨玲,一年后,我到洛川出差,又见了杨玲。在知青联谊会的关心帮助与延安地区行署安排下,已给杨玲“农转非”了。在洛川县一个综合门市部当了营业员。我想见一下抚育过杨玲的老人,于是,和杨玲一起回了趟村子。村子名字怪怪的叫“上操村”,大概是古代边地要塞屯垦戍边遗留下来的。杨玲家光景不好,住的是烂窑,熏得黑乎乎的,墙角一溜瓦缸在昏暗灯光下幽幽发亮。

杨玲的养母看我来了,赶忙就做饭 拿起了个油壶,竖着控出些油来,炒了盘鸡蛋。吃饭时,除了鸡蛋就是一碟辣子,一碟盐,还有一碟是腌酸菜。杨玲的养母说到当年收养杨玲的情况。“那年冬天,外村的北京娃不知咋打问的,把玲儿给抱来了。我原寻思,是个女娃,不要了,大城市的娃金贵,怕养不成。后来一打问,玲儿她妈也苦命,不知咋地酒收下了。要说养这娃,遭的孽可就大了,硬是拿勺子把米汤一点点往嘴里灌,过了个把月,娃才解开张嘴。以后见天价挤一盅羊奶和一点炒面往口里喂。玲儿小学是在村上念的,娃懂事,下学常是抱回把柴禾稞子,忙着回家帮我做活。后来在老庙镇上念书,离村有四十多里。那时光景恓惶,不瞒你,自打有了玲儿,家里人谁野没吃过一个鸡蛋,小时候喂了她,上学就靠它换钱交学费了。”养母边说边掂起袖口抹眼角。

杨玲15岁考上县中学,全村考上县中的女娃娃就她一个。可家里的日子更难了,养母的风湿性心脏病也加重了。半年后,杨玲辍了学,哭着回到村里,第二天拿起镢头下了地……这些凄惨伤心事,让我一阵阵心酸,望着玲儿养母皱缩着有着病容的脸,就说:“你们一家为玲儿尽了心,就是她的新生父母在,遇到这么多难处,怕也不能做得更好了。玲儿管我叫叔,我就替他们谢谢你们了。”


说到寻找玲儿生母的事,玲儿有点激奋,“我生母如果有良心,她早就该回来看看我,看看这个家,我从小和别的孩子一起玩,一打架别人就骂我是没娘的野种。我多少次做梦都梦见我站在村头等妈妈,她从老远老远的地方回来看我,我高兴地跑过去大声地喊着妈妈……”而老人却制止玲儿,“玲儿,咋能胡说呢,我寻思过,玲儿她妈也许有难处,她叔你代我找找看,万一找着了,让她妈把娃领走。”说到杨玲订婚的事,为给老人看病花了男方160元钱。玲儿养母此时激动地说:“可我再穷也不能卖姑娘啊!玲儿要是不走,我咋是死也不能安生!她叔,我求求你了。老人说着翻身跪在了炕上……”第二天走时,郝海彦留够返回的车票钱,将其余的钱和粮票都掏出来,悄悄塞在杨玲养父的枕头下。


“第二次,我是和周强、陈淑敏特地到洛川去看杨玲。告诉她,北京知青联谊会的同学为杨玲申请到一笔安置费,还告诉她,寻找她生母的工作正在积极进行,已向北京市政府有关部门作了汇报。


这半年多时间,我们三个一起也在紧张地往返奔波在北京延安之间,寻找返回北京的路子,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每个人都活得很累,很难,就这样,为寻找杨玲生母不知跑了多少单位,有的已返京的同学也表示愿意收养杨玲。


终于弄清楚了,杨玲的生父已于唐山地震时死了,母亲也是调了不少单位,目前在北京远郊昌平的一家工厂工作。1991年春节前的几天我和周强、陈淑敏三个人找到她的工厂。当她听到女儿杨玲这些年的事时,不由浑身颤抖着,手捂在嘴上哀哀地求告:“不要讲了,不要讲了……”


“十天后,杨凌的生母给我来了信,主要意思是,“读者女儿的来信,望着录像中女儿述说当年的情景,我的心都碎了……”是的,十六年了,她极力想忘掉这件事,忘掉过去的一切,可做不到,她说,这伤已结疤了,都过去了,克又分明感到它还在流血。良心的谴责像一把把利剑剜着她的心。”

可是,结的疤还是被无情的揭开了,母亲的心在流血,女儿的泪在挥洒,一对分隔快二十年的母女终于见面了,悲剧终于朝喜剧方面演变,从苦难的深渊挣扎着爬出。


郝海彦在我们问起杨玲现在的情况时,说杨玲进京后,事情也跟着发生了变化,是好是坏还难说清。跟着她生母过了一段,搞不好,又跟一位同情她遭遇点北京知青认了干妈,还搞不好,都闹僵了,现在也不知在哪里,和我们也失去了联系。你想,一个从极端贫困的环境中出来的姑娘,猛一下进了北京,如同进了花花世界,如同掉到蜜罐里,她的曲折的人生遭遇,使她性格已有些变态,如何能适应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呢?还有她的工作、婚姻问题,都是老大难,对她来说,人生的路如何走?还是一大考验。


郝海彦带着遗憾的表情说着,他英俊清秀的脸庞露出对杨玲的关心与爱护。我在心里暗暗赞道:“好人啊,海彦!”他的公司名叫“天象人”,他能悟得透这扑朔迷离变幻的人生吗?


采访拍摄完,我们剧组和4位北京知青到陕北宜川在北京开的招待所去吃陕北饭,王子翼曾在宜川插队,这个招待所就是他帮助宜川建起的。大家一起品尝浓厚陕北风味的洋芋楂楂、荞面饸饹、羊肉蒸碗,仿佛又回到了陕北,又回到了天高地阔的黄土高原。


“好人海彦”使我又想到了陕北还有一个“好人阳波”,他是比老三届晚一茬的,1958年出生在陕北延川、受过不少北京知青影响的业余作家,出版了三部书。采访他时,她给我讲了帮一个北京知青遗孤找父母的事情。


有一个北京知青留在陕北的遗孤,叫虹虹,找到他,求他帮着找父母。虹虹已经22岁了,70年代被父母寄养給陕北一家老乡,再也没有音讯。她成了黑人黑户 ,养母含辛茹苦养大了她,但自己患上了不治之症,朝不保夕,一旦撒手西归,叫虹虹一个弱女子今后如何过呀!

采访阳波时,阳波说:“我看着可怜的虹虹,觉得别无选择,连说,我帮,我一定帮你找到父母。”


就这个小小的承诺,竟耗了阳波三年时间 ,花光了家中仅有的3000元,奔走呼唤于延安至北京之间。


1992年盛夏的北京之行,极不顺。在绥德转车,钱包被扒手偷了,多亏上衣口袋还放了点钱。地址也被偷了,只记得府佑大街,到了北京,一家一户敲门,遭人白眼,更有人骂他神经病……当时的阳波,心急如焚,胡子拉碴,头发长 衣服脏,满嘴的燎泡,还受到警察的怀疑,被带手铐押进派出所。后来听他说是自费为北京知青的遗孤找父母的,两个审讯他的警察很为感动,竖起大拇指,“陕北人对北京知青真是太好了,太了不起了。”硬拉着他,请他吃了一顿饭,那一顿饭阳波吃得很饱。


后来《山西青年》杂志,发表了阳波为虹虹寻找父母写的报告文学《她向北京呼唤》,轰动了全国,200多封信,雪片似地飞到虹虹手里,从百里外到延川来慰问的多达212人。终于,艰巨的付出有了回音,虹虹的生父来信了,父女终于团聚了。


关心虹虹的人太多了,延川县副县长薛天云特批,解决了虹虹的户口,并安排了工作,给了安置费。还有许多在延安插队的北京知青,史铁生、孙立哲、陶正都为此事操劳。而令人悲痛欲绝的是养育了虹虹二十四年的养母刘淑梅,才49岁就猝然离世,她是带着遗憾走的。现在他们父女团圆了,这个一生受尽苦累的善良的伟大的母亲也该合上眼了。


浪漫与现实的差距是太大了,爱的结局竟如此悲惨,留在黄土地上的孽债,竟是如此沉重。


阳波本来是要与我们同行去陕北拍片的,在出发式上和制片人王克良合了影,可他任职的《陕西人口报》,工作太忙只能放弃了。

黑明《走过青春》

说到救助,帮助北京知青的后代寻找父母的,还有一位黑明。黑明出版的100名知青的摄影集《走过青春》,造成轰动影响,引来一位姑娘袁京红找上门来。小京红一岁多时,母亲随知青返城大潮回到北京,丟下她和当农民的父亲,和奶奶、爷爷生活在一起,从她呀呀学语叫妈妈时,就没见过妈妈。长大了她才知道,妈妈在北京,她常想母亲是个什么样?北京是个什么样啊!希望有一天能有人带她回到北京看妈妈。


小京红的痴盼亲情深深打动了黑明,他决心帮她圆这个梦,当黑明的《妈妈,你在哪里?》的拍摄报道刊出后,袁京红终于回到了梦牵魂绕的北京,见到了离别二十多年的日思夜想的母亲。这时,黑明这个坚强的陕北汉子流泪了。


苦涩艰辛的漫漫岁月中,有爱的温馨,爱的甜蜜,人性的光辉,生命的灿烂,但还有不幸的遭遇,和永久的创伤。其中有由于家庭出生、经济条件及幻境艰辛等原因,被迫违心的婚嫁;有因为孤独和寂寞,只顾眼前的选择;有企图通过混音改变自己的生存状态。在那个荒唐的年代,在那么偏僻、封闭、贫瘠的土地上,爱的鲜花过早凋落,爱的小苗扭曲而畸形 极少结出甜蜜的果,留下的多是离异的悲剧,是知青遗孤们撕心裂肺呼唤父母的声音。


上海老三届著名作家叶辛以一部《孽债》震动了上海滩,震动了云南的椰林山寨,而黄土地上为北京知青留下的子女找父母的几则感人肺腑的故事,却从另一侧门,使你感到黄土地的博大胸怀和厚重情感。当年,黄土地以贫瘠的胸膛收留保护过知青,以丰沛的奶水养育过他们,后来又以无私的爱卫护着他们留下的后代。这一切使人深深感到,岁月易逝,而爱会永存人间。

帮她寻找20年前的妈妈

黑明 《记忆青春 100个知青的命运写照》


采 访

日记

1995年1月8日 星期六 晴  宜川


两年前,在我刚刚开始筹划寻找拍摄知青的时候,就听陕西摄影家李静说过,黄河壶口附近一个偏僻的村庄,有个北京知青留下的女孩子,这些年她一直在打听她妈妈的消息,渴望见到自己的生身母亲,但很多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当我得知这件事情之后,总想见见这个女孩子并想和她聊聊天。


经过一天一夜的拥挤和颠簸,昨天我终于在回家过年的民工潮中从北京来到陕北,并在宜川见到事先约好的李静。今天早晨8点,我准时赶到他家。他说:“问好了,你要见的那个女孩子叫京红,她家在秋林乡显头村,离县城还很远,骑车大概要两个小时左右。我刚去邮局给你借了一辆邮政自行车,咱们吃完饭就走。

京红站在妈妈当年住的窑洞前

上午11点,我和李静骑车来到了20公里外的显头村,在村头见到了22岁的京红。当京红的奶奶和爸爸得知我是专门前来采访知青的时候,他们非常激动。


京红的爸爸对我说:“1969年,京红的妈妈从北京来村里插队,1972年我们结婚,1973年6月11日她生了京红。当时我和京红的妈妈都很高兴,尤其是我爸和我妈更为高兴。


1975年的一天,京红的妈妈突然提出了离婚,那时我不想离,我爸和我妈也不想让她走。最后她不听我们的,没多长时间,我们就去公社办了离婚手续。她走了之后,我变成了光棍汉,女儿成了没妈的孩子,我爸和我妈整天一句话都不说,很长一段时间家里都是死气沉沉的,村里人都为我们这家人的生活发愁。

京红与爸爸

“这些年,京红一天天长大,她在背地里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很小的时候,她就经常说长大要去北京上大学找妈妈,最后没有考到北京,只在延安上了一个中专。20年过去了,我们全家人都在想念着她,不知她在北京过得好不好,也不知她的身体和工作怎么样。”


京红对我说:“听我爸爸说,我妈妈长得很漂亮,还特别爱干净,村里也有很多人在我跟前说起过我妈妈的优点。这么多年了,我特别想看看我妈妈是个什么样子,尤其是在电视上看到孩子见到妈妈的那种场景,我经常哭得很伤心。如果真的能得到我妈妈的消息,那我一定要去北京看她。假如会影响妈妈的生活,哪怕是我坐着火车去北京偷偷地看上她一眼,我也会很高兴,也就等于我过去的眼泪没有白流。”

京红准备柴火给爸爸做饭

当我表示回北京可以帮她通过媒体寻找妈妈的时候,她的眼睛湿润了,从她的神情不难看岀她把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在她家的一天当中,我拍了很多照片,其中包括他们烧火、做饭、挑水、喂牛、学习等许多生活场景。京红还特意让我在她家那孔没有住人的窑洞前给她拍了一张照片。她说:“我妈妈当年就住在这孔窑洞里,希望她能看到你拍的这张照片,认出自己的女儿。”

京红很勤快,从很远的地方担来的泉水,帮助爸爸饮牛


等我们要离开她家的时候,京红把我们一直送到了村头,她问我在县城什么地方住?问我什么时候回北京?还问我有没有可能帮她找到妈妈?我一一回答着她的提问,并向她分析在北京帮她找妈妈的多种可能性。


注:第二天一早,京红从乡下赶到县城找到了我,她说:“昨天晚上我给我妈妈写了一封信,如果你真的能找到我妈妈,就把这封信交给她,我相信她一定会记得自己的女儿。”过了一会儿,京红又把手里的一个塑料袋递给我说:“这是我家自己枣树上的枣,你带着路上吃。”出门的时候她又说了一句:“那封信你可以看。


当我把她送出大门的时候,她没有体现出惆怅,而是微笑地与我告别。


下面这封信就是京红当时写给她妈妈的。

妈妈:你好吗?


自从你离开我及我们的家以后,我就失去了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妈妈。你可曾记得,当你离开的时候,我才刚刚学会叫妈妈,拉着妈妈的手,我学会了走路。可是在我幼小的心灵开始萌芽的时候,你就狠心地留下我,离开了。尽管当时的我什么也不懂,但是我还知道叫妈妈,听到别的孩子叫声妈妈我是多么地想啊!因为小不懂事,整天哭喊着把奶奶当成了妈妈。在刚刚懂事的时候,奶奶告诉我:“再不能叫妈妈了,要叫奶奶,叫妈妈别人会笑话。”然而,当时的我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京红与奶奶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自己一个人敢出去找小朋友玩了。但是,在我们同龄的伙伴之中,我总是不能和别的孩子一样玩得开心,处处受别人的欺负。这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留下了沉痛的创伤——她们总说:“没妈的孩子,不和她玩。”有时还大喊着让我滚开。可是我怎么能忍受住呢?我马上跑回家,向爸爸要妈妈。就在我7岁那年,我终于有了妈妈,而且是一个新妈妈。当时我非常高兴,心想,现在就没人敢叫我是没妈的孩子了。于是赶忙跑去告诉我的小伙伴们,我妈妈回来了。让他们都知道我有妈妈,以后就能与她们一起玩耍了。这是我当时最大的愿望,也是我能与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唯一希望。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不知什么时候别人就知道了,我的妈妈不是亲的。她们又开始笑我,说我的妈妈是后妈。我的心里不知有多少气、多少泪,我偷偷地哭着、叫着,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的亲妈妈,再不受别人的鄙视!我便要爸爸送我去上学,当时学校不要我,说我年龄不够,还差一岁,可是我怎么也不回家,坐在教室里哭着不走,无奈老师就留下我让我念书,且要在一年级读两年时间。当时我很高兴,什么都答应。心想着只要能读书,就少些受别的孩子的鄙视。我就下决心要好好学习,平时都很少与同学一起玩,在别人玩耍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教室里读书、写字,因此在小学里我一直名列第一。


但是不知什么时候人们见到我却叫我北京娃和小聪明。当时我感到非常奇怪,也就是这时候我才懂得了我的名字为什么叫京红,也从奶奶的口里知道了我的名字是妈妈起的,我妈妈在北京。而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的妈妈?当时我唯一的办法是努力学习。终于我因优异的成绩考入了秋林中学。


然而当我刚要进一步学习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肩上又挑起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贫穷。家里当时非常困难,在我开学时没有学费,爸爸要出去东凑西借。看到这些我心里非常难受,我不愿意让爸爸常常出去向别人乞求低头。曾几次我想要停学回家,帮爸爸干活挣钱,而当我想起了还要去北京找妈妈的时候,我又不想辍学。因此,初中的课程一退再退,再也赶不上别的同学了。第一次毕业,我看别人考中专,而我未被录取,我感到绝望、痛苦。当我看到我的同学高兴地去上学时,我又产生了一股动力,我还要念书,我要实现我的梦想。接着又去补习,然而人有旦夕祸福,考上又未被录取。


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爸爸又一次硬着头皮让我去上高中。上了高中年龄大了,思想也变得非常复杂,心中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以至于到去年9月26日,才以非常不理想的成绩考入了延安财经学校。


在此期间,我再也不去想妈妈了,而是面对现实去生活。学校花费非常大,连学费和自己的生活费用,一学期就要三千多元。这样的负担我不知道爸爸如何承担得起!


现在我也总算长大了,此时我想到首先要报答爸爸、奶奶、爷爷的养育之恩。我欠他们的太多太多了。他们历尽千辛万苦,供我上学,希望我将来不受别人欺负。这些我深深地懂得,同时我也非常恨生我的母亲。为什么她留下我,而不管我呢?念书这么大的费用压在我心底,挑在爸爸的肩上。因此我决定找妈妈,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一份爸爸的压力。


今天,我见到一位来自北京的记者,别说我此时的心情有多么激动,然而我不能过分地显露,只好埋在心里,毕竟我还有现在的家庭。此种激情只能在我心底默默地呼唤。在此我也非常感激这位叫黑明的记者,我要对他说声:我衷心地感谢你!


妈妈,虽然在我的心里有时候恨过你,恨你留下我让我受气受欺,然而我毕竟是你的血、你的肉,人永远难忘的是根、是源。水远要寻的是根。在此我愿意叫你一声妈妈,我的亲妈妈请接受女儿的一颗心吧!


女儿京红

1995.1.2

后来,为了帮助京红尽快找到妈妈,我征得她的同意之后,将这封信发表在《北京纪事》,不久又被《作家文摘》转载,当时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很多人给杂志社和报社打电话提供线索。


经过几番周折,京红的妈妈终于被找到了。1996年4月中旬的一天,在东风汽车制造厂驻京办事处赵秀文女士的资助下,京红终于坐飞机来到北京,见到了离别二十多年的生身母亲。不巧当时我外出采访,没有看到她们见面的情景。好在1996年7月的《北京纪事》对此事作了详细的图文报道,才使我看到了她们当时在北京重逢的感人场面。


黑明 影像

“你不要结婚”

摘自:遗落陕北的知青爱情 作者:孙春龙

知青母亲对女儿说:“你不要结婚!”

上小学以前,袁京红一直把自己的奶奶叫妈妈。该上学时,奶奶让她改了口。


有一次,袁京红和同学吵起架来,同学说她没有妈妈。她哭着跑回去问奶奶,“我为什么没有妈妈?”


奶奶告诉她,她的妈妈在她8个月大的时候去了北京。


“那时候,我就开始恨我的妈妈,她怎么不管我,为什么非要走?”袁京红说。

京红和奶奶

再次谈起这个话题,今年33岁的袁京红已经不再埋怨妈妈了,“我成家已经好几年了,孩子都7岁了,我能理解妈妈当时的心情。”


袁京红的母亲是当年插队宜川县的一名北京知青。在和当地的一位农民结婚生下袁京红不久后,她得到了一个返城的指标。


1995年,袁京红突然收到了一封来自北京的信,写信的人告诉她,他是她的外公。在信里,她得知,她的妈妈在回京一年后就精神失常。


随后,袁京红去北京,见到神情呆滞的母亲,她问,“你认识不认识我?”


“你就是我陕北的女儿。”母亲说。


外公告诉她,母亲回到北京后,因为一时找不到工作,压力很大,另外,自己的娃娃被丢在了陕北,对她的打击也很大。


袁京红在北京呆了两周,临近回陕北时,外公再一次问她,“你觉得北京好还是陕北好?”袁京红说还是我们那儿好。外公显得非常失望。


在去北京前,奶奶也问过她,“你还会不会回来?”袁京红肯定地说,会回来。


回到陕北后她才知道,自己去了北京后父亲三天没有睡觉。“父亲从来没有给我说过母亲的事情。”袁京红说。


两年后,袁京红结婚的前一个月,和男朋友一起再次去了一次北京,她想让母亲看一看自己的对象,没想到,母亲告诉她――“你不要结婚!

不如让这段历史就这样平静地过去吧

袁京红结婚后,曾给外公写过一封信,但没有回音,双方从此没有书信往来。


母亲曾给她留下一个电话号码,但她不敢打,因为听外公说,只要母亲一听别人提起她就会离家出走。她也曾拨过一次电话,不过听到母亲的声音后,她一句话也没敢说就挂了电话。


“我想带着儿子去趟北京。”袁京红说。她想告诉母亲,她结婚了,而且生活得非常幸福,希望能借此打开母亲的心结。

袁京红的儿子经常缠着她,让她讲一下她小时候的故事。她告诉儿子,等你懂事了妈妈再告诉你。不过,她觉得现在儿子已经很懂事了,有一次他们夫妻两个吵架,儿子对她说,你千万不要像电视上的那样,一吵架就离家出走。她告诉儿子,妈妈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来源:剑星收藏文史、黑明 《记忆青春 100个知青的命运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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