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系列 — 阿拉伯人在北非的渗透
从大的地理结构来看,阿拉伯世界可以被分为北非和阿拉伯半岛两大部分。二者之间的分割线,就是那条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工河——苏伊士运河。其实就我个人的观点来看,阿拉伯半岛和非洲更象是一个板块。不信大家可在在地图上看看,如果加上阿拉伯半岛这个角,非洲的轮廓线是不是会更加完整。不过地理上被划到哪个洲也无所谓了,反正现实生活中,大家更重视的是彼此之间的地缘关系。就象同样被划到亚洲的土耳其人,绝不会认为他们和东南亚的关系,会比和欧洲重要。
说阿拉伯半岛更象是北非的一部分,并不是单纯的凭直观印象,也不是因为这两个区域现在都是阿拉伯人的控制区。而是这两个板块的地理特征的确有很多共性,在漫长的历史过种于,这种共性也决定了,起源于阿拉伯半岛的“阿拉伯人”,有他们那些在种族上同源的“闪”系亲属(柏柏尔人、犹太人都是这个族系的),最终渗透成功的区域,是在西线的北非,而不是东线的伊朗高原。既然阿拉伯半岛和北非,由于苏伊士运河和红海的切割,成为了二个板块,那么我们还是分块对他们的地缘结构作个解读。如果按照文化扩张的顺序,我们应该先解读阿拉伯半岛的,不过最近利比亚的事,天天在新闻里转,所以还是先说北非吧。反正阿拉伯半岛是永恒的话题,留在后面压轴好了。
每个在地图上审视北非的人,第一感觉应该都是大。看上去这块地方的体量,比整个西欧还要大。再结合历史上,北非曾经和欧洲隔着地中海,PK了二千多年的历史,很容易给人一种印象:这是一块潜力很大的区域。甚至有可能作为世界一极,成为地缘博弈的主角。不过当我们再仔细看一下地图的话,就会发现大多数地图,在北非的腹地纵贯东西的打上五个大字“撒哈拉沙漠”。也就是说整个北非的腹地,基本都是被这种不适人居的干旱之地所覆盖。这种“绣花枕头一包草”的地理结构,和澳大利亚、西伯利亚有些类似。除了让那些只看行政地图的狂热扩张主义者兴奋一下外,在历史和可以预见的将来,都不会有多少改观。
与那些华而不实的极限之地一样,人类如果要在北非大规模生存,所能倚仗的只能是其中很小一部分。或者说,其中的某一区域的小环境,可以达到文明生存的要求。从北非这种干旱的情况来看,决定其地缘中心的第一要素,当仁不让的就是“水”了,也就是说,哪里有水,哪里才会有人类生存。哪里的水多,哪里就会是地缘中心。从这个角度看,北非文明,只能大规模存在于两个区域。一个就是东部边缘有“尼罗河流域”;另一个则是西北边缘的“阿特拉斯山脉”。
说到尼罗河,相信略微了解世界的人,对它都不陌生。5000多年前,这条定期泛滥,给两岸带来肥沃土地的河流,就孕育出了伟大的埃及文明。尽管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埃及人”,和建筑金字塔的埃及人,之间并没有文明的继承关系。但这并不妨碍尼罗河,继续为它两岸的阿拉伯人,提供生命之水。而阿拉伯人为了更彻底的榨取这条母亲河的潜力,在上世纪50年代,在尼罗河的中游(埃及、苏丹交界处),构筑了拦河大坝,形成了巨大的人工湖“纳赛尔湖”。这项工程对尼罗河两岸的生态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和三峡工程一样,利弊也仍在争论之中。而最大的争议点,就是原先土地最为肥沃的尼罗河下游地区(开罗以南),由于不再有洪水定期泛滥,土地变得越来越贫瘠(没有上游带下来的肥沃土壤补充肥力了)。
埃及并不是唯一一个,受到尼罗河润泽的国度,因为这条河流实在太长了。长到可以从地中海,上溯到赤道,纵贯半个非洲。按照河流取名的一般规律,它的下游名称,总是能够成为整个水系的地理学名称的;而另一个规律就是,每条河流的上游,总是有两条以上的源流。这两个规律,对于尼罗河也不例外,它上游的两条主要河流,分别被命名为“青尼罗河”与“白尼罗河”。青白两条尼罗河,在一个叫作“喀土穆”的城市汇集成尼罗河干流。只是这个城市,却并非是埃及城市,而是另一个在前段时间很热门的国家——“苏丹”的首都。
如果依照东亚的经验,处在高地,有上游优势的地区,往往在军事征服上更强势;而农业条件更好,地势更加平坦的下游地区,则在人口和文明的发展上,要更有优势。积累到了一定时候,反过来又对上游地区形成了战略优势。这些都可以从埃及的文明史,和现在的人口数量得到印证。(分裂之后,也比埃及大上许多的苏丹,人口大约是前者的1/3)。但两者之间的博弈,没有让尼罗河上下游地区,最终象中国一样,成为一个统一的国家。造成这种情况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这条世界级的大河,在喀士穆以北,直到埃及境内的“阿斯旺”,之间的河床存在许多断层,而河流在经过这些断层时,就形成了“瀑布”。如果把建阿斯旺坝(阿斯旺是尼罗河第一瀑布所在地),围堰“纳赛尔湖”而消失的两大瀑布算在内,喀土穆——阿斯旺之间一共有六处瀑布(再往南走,实际上还有瀑布)。
这些瀑布的存在,直接影响到了上下游的交流。要知道,河流的一项很重要作用,就是可以借由水上交通工具进行物流。如果不能借助水力的话,那么无论是在速度,还是运量上都会有质的区别。事实上瀑布只是影响文明交流的一个因素,这些高低落差的地势,并不会只存在于河道上,或者说这些河道之所以会是这种递断裂式的结构,只是受周边地势的影响罢了。也就是说,即使是你想从陆地上顺畅沟通尼罗河的上下游地区,地理环境也是非常不理想的。
有鉴于此,古埃及文明所直接覆盖的尼罗河流域,其实只是在瀑布群的北面,那些可以由借由尼罗河顺畅沟通的区域(也就是现在的阿斯旺大坝之北)。至于大坝以南的中游地区,历史上则由另一个叫作“努比亚”的地缘标签所覆盖(阿斯旺到喀土穆之间的区域)。熟悉埃及历史的朋友应该不会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在埃及人主宰北非大陆时,努比亚人即作为雇佣军和沟通黑非洲的商人,出现在埃及文明史上,也曾经组成过王国,和埃及进行过长时间的博弈。
不管尼罗河中游及其周边地区,地理条件有多少复杂,阿拉伯人成为埃及的主人,也有上千年了。在这上千年之中,本身就是游牧、商业属性的他们,还是很有机会向南渗透的,尤其是就文明程度而言,更接近文明中心的阿拉伯人,明显要比那些土著黑人部落要更高级。这种渗透,应该说还是取得了不小的成效的。最起码阿拉伯人的进展要比古埃及人的进展要大许多。在扩张这个问题上,机动性更强的游牧民族,总是比守土有责的农耕民族,要来的强势。问题在于,无论是国家,还是文明,都有适合他生存的地缘基础,再强大也不可能无限扩张下去。当阿拉伯人进入北非,并沿尼罗河一线南下,控制了古代埃及、努比亚之后,他们很快就遇到了瓶颈。这个瓶颈就是“环境”,因为阿拉伯人很快就会发现,他们即将到达一个,和他们熟悉的干旱环境完全相反的区域。而在这些湿润的草原上,那些黑人土著们要比他们适应的多。
说到这里,我们要对非洲的大环境做个解读。在我的印象中,非洲一直是个矛盾之地。一方面是动物世界里,经常播放的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成千上万的动物在其间奔跑;另一方面则很大程度来源于那些二战片,那些取材于北非战场的电影,给我的最大印象就是漫漫黄沙,和那长相奇特的独峰驼。按照一般规律,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地理环境,不可能是瞬间转化的,其间必然存在一个渐变的缓冲带。而这个介于撒哈拉大沙漠,与草原地带之间的过渡区,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理标签,叫作“萨赫勒”。
“萨赫勒”一词在阿拉伯语中,就是“沙漠之边”的意思。我在《阿拉伯世界地缘结构图》中标出了这条横贯非洲的过渡地带,大家可以重点关注下,它都跨越了哪些国家。如果从大的博弈来看,阿拉伯人在萨赫勒的竞争中,会更有优势些。这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的文明层级,相比那些黑人部落要更高些;另一方面也是由于环境的原因。因为就我们所看到的情况而言,无非是非洲还是地球的其他角落,环境整体是在恶化当中。作为地球上最大的沙漠,撒哈沙大沙漠的边缘,也在不断的南移。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更适应干旱气候,生存手段也更多样化的阿拉伯人,战略上的优势就很明显了(最大的优势,在于有商业做补充)。
虽然阿拉伯人(包括同种族的柏柏尔系民族,区别我们会在后面分析)在过渡区“萨赫勒”地带占有优势,但过了这个过渡地带,对于降水量多的热带草原、森林地带,阿拉伯人就不太适应了。这一点让很多人感到奇怪,毕竟在一般人的理解中,那些野生动物的天堂,总比沙漠边缘要更吸引人。其实这也很正常,比如在我们看来,青藏高原的生存条件,肯定比喜马拉雅山南麓的在差得多,但历史上,地理上更接近于南亚的西藏政权,却没有试图向南扩张过。相反,在他们有限几次扩张中,北部那些相对落差较小的第二阶梯(如黄土高原、河西走廊),反倒成为了渗透目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阿拉伯人也是一样的,即使有个体或者部族,迁移到了和他们原始生存环境不同的区域,时间一长也都会被当地的地缘环境所同化。就象现在南洋群岛上有不少穆斯林,自认是当年阿拉伯商人的后代。而在阿拉伯人和我们这些旁人看来,他们之间除了宗教以外,在种族、民族属性上,并没什么关系了。
在阿拉伯人和非洲黑人部族的博弈当中,苏丹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样本。这个因为石油资源而被中国重点经营的“阿拉伯”国家,有段时间曾经是国际政治的焦点。而这个焦点的产生,就是分裂之前的苏丹,是一个典型的跨越三大地带的国家(沙漠、萨赫勒、草原)。之所以我们称之为“阿拉伯”国家,并因此而被“阿盟”所吸收,是因为阿拉伯人在尼罗河一线的渗透非常成功,控制了这条线上,以喀土穆为中心的“萨赫勒”地带。当一部分,生活在草原气候中的黑人部族,被划入这个国家时,即使他们在人口上略占优势,也不可能在政治上,反制文明程度更高的阿拉伯人的。
我们在图上观察南、北苏丹的分界线,会发现它几乎和“萨格勒地带——草原地带”的自然分割线重合。也就是说,苏丹的分裂,最终是回到了地缘博弈的原点上,阿拉伯人得到了他们能够适应的干旱地带,并且凭借尼罗河下游所储备的优势人力资源,以及更高等级的文明,占据了过渡地带。而黑人土著们,则得以从政治上,将他们世代生存的热带草原地带独立出来。这种结果,从根本上来说,是在弥补当年欧洲人所犯下的错误。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非洲那些横平竖直的国境线之所以能够画出,并非取决于当地的地缘结构,而是当年那些殖民国家的博弈结果。比起那些经过上千年才博弈出来的地缘格局,这种由外界因素而很快决定出来的结果,当然不能指望它有多么合理了。
顺便说下达尔富尔地区,在苏丹问题中,这个位于苏丹西部的区域,甚至比“南苏丹”还要更出名,甚至有些人会将之与南苏丹问题混为一谈。其实从地理条件上看,达尔富尔也是一个单独的板块。如果把达尔富尔剥离出苏丹这个概念,我们会发现,南、北苏丹的地理范围,其实都在尼罗河流域。只不过阿拉伯人和黑人土著们,在萨赫勒地带的南边缘,大致依照地理环境作出了分割(还有小块争议区有待解决)。而达尔富尔地区,却并非是属于尼罗河流域,而是一块独立的高地,地理学名称是“达尔富尔高原”。
如果从气候环境上来看,整个达尔富尔高原也是处在萨赫勒地带之中。换句话说,战略上也是属于阿拉伯人的强势渗透区。只是相比尼罗河流域,阿拉伯人已经完美的渗透到的萨赫勒地带的边缘,达尔富尔的情况要更复杂一些。简单点说,达尔富尔现在的状况,正处在“现进行时”,即阿拉伯文明的渗透,还未能完全成功。
衡量一个文明,是否成功覆盖一个地区,一般有三个标准,即种族、文化、语言。如果被渗透地区的族群在这三项指标上,都与渗透者趋同的化,那么渗透就是成功的。而如果只符合其中一、两顶标准,那么只能说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这个标准我们也可以放在中央之国内部的民族融合之上,大家可以试着分析一下,那些热点地区,在这三项指标上的合格度是多少,又有哪项指标,是最有可能先做到的,应该提升到战略的高度。鉴于问题比较敏感,我就不在这里展开了。
在达尔富尔阿拉伯化的三项指标中,语言应该算是最成功的。整个地区无论是何部族,基本是可以通用阿拉伯语(土著部落还会有自己的语言)。这点并不能人感到奇怪,毕竟相比那些黑人部族,阿拉伯人的文化背景和经济实力,要更为强势。而在地球上其他地区的文明渗透中,语言往往也是比较容易被接受的。因为如果你想接受先进文化影响的话,掌握和对方直接沟通的语言,是最基本的。就象现在的中国,虽然在种族和基本文化上,未被西方文明所渗透,但却在主动学习他们当中最成功的语言——英语。阿拉伯文化在达尔富尔,乃至整个非洲的渗透,也是遵循这个规律(包括西方国家在非洲能留下的最明显印记,也是语言)。
第二项比较成功的指标,就是文化了。从阿拉伯文明的角度来看,文化基本可以等同于“伊斯兰教了。包括达尔富尔在内的,阿拉伯和黑非洲过渡区中,都会存在很多在语言和宗教上已经阿拉伯化,但在人种上,还是纯粹黑色人种的部落。而那些即能维持种族特点,又能在文化上保持独立的土著部落,所覆盖的区域,会在阿拉伯文化的渗透之下,无可逆转的南移,直到完全退入他们能够占据优势的,明显分为雨季、旱季两季的绿色地带。
目前达尔富尔的情况就是这样,即有纯粹的阿拉伯人部落,也有阿拉伯化的黑人部落(语言和宗教同化),还有完全保有原始宗教或者转信基督教的黑人部落。他们的分布顺序,大致也是依据阿拉伯化的程度,由北向南渐变。其实从根本上来说,达尔富尔之所以纷争不停,还是因为土地和水源之争。正如我们刚才所说的那样,撒哈拉沙漠和干旱气候,整体是在南移。这也迫使那些游牧于沙漠边缘的阿拉伯人,不得不向南迁移(不要以为阿拉伯人真的生活在沙漠腹地,他们更多的时候,是为了作生意才穿越那些不毛之地)。这势必与那些,定居在南部,降水量相对较多的土著部落发生冲突。当然,就这些游牧部族,内部也一样会的冲突。毕竟在整个达尔富尔地区,有几百个部落。
如果仅仅是生存之争,固然还是可能带来流血,但却未必会上升到国际关注的高度。问题是在达尔富尔的冲突各方中,由于肤色比之文化更容易识别。冲突各方也逐渐回归到原始的阿拉伯与黑非洲的博弈状态。也就是说,一场生存之战,最终演变成为了种族之争。而自从希特勒在现在社会的框架下,将种族冲突,提升到一个令人恐怖的高度后,整个国际社会对于类似冲突就非常敏感以避免种族屠杀和人道主义危机的名义介入一国的国内政治,也成为了不二的借口。当然,不是所有有此类种族冲突的地区,大国都有兴趣介入,除非你有特别的价值在。不幸的是,达尔富尔的地下居然有石油,并且被一个西方世界眼中的异类——“中国”占了先机。在这种情况下,想不成为国际热点也不行了。
如果没有外部干预,而是按照阿拉伯世界和黑非洲的博弈历史来看,阿拉伯人最终取得这场胜利,占据整个达尔富尔地区几乎是没有疑问的。问题是它地下的那些油,已经注定吸引来那些“关注”的目光了。所以尽管达尔富尔的阿拉伯人民兵组织,能够从阿拉伯人控制的苏丹政府中,得到战略支持。但最终的博弈结果,却不得不受到国际因素的干扰。从地缘结构上来看,达尔富尔和南苏丹合并,是没有可能的,毕竟这是一个单独的板块。各方面指标和完全土著化的南苏丹区别还是很大的。因为阿拉伯人占据了优势,单独分裂出来的可能性也很小。但它注定会成为苏丹内部的一个不稳定板块,并长期考验政治家们的智慧。
象苏丹这种情况,只是北非和黑非洲之间博弈的典型案例。事实上在整个非洲,围绕着萨赫勒这一缓冲带,伊斯兰文明和非洲土著文明之间的冲突,一直都在上演着。只不过相比于苏丹所在的尼罗河一线(东线),其他地区,特别是西线的冲突主角,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阿拉伯人。在那一区和黑非洲的博弈中,有一个和阿拉伯人种族相近,宗教上也伊斯兰化了民族——柏柏尔人,更多时候成为了北非游牧民族的代表,参与了这场竞争。
上图:非洲宗教分布图
由于撒哈拉大沙漠的存在,阿拉伯人看似在北非占据了大片土地,但其实扩张的轨迹,主要还是沿着两条线在推进。一条就是我们前面分析过的,北——南向的尼罗河一线;另一条则是沿“沿海线”,也就是沿地中海南岸向西推进,一直到大西洋。事实上基于地理条件的原因,不光是阿拉伯人,包括更早一些向北非扩张的罗马人,还是晚一些控制北非的奥斯曼帝国,在北非所控制的土地,主要也都是沿海那些据点,以及尼罗河下游地区。所以历史学家在描绘那些帝国地图时,在北非所切割出来的帝国控制区,基本都是窄窄的一条。当然,如果有哪个民族自尊心特别强的专家,希望为自己所属的民族,把撒哈拉腹地全数划入当年的帝国中,问题也不大。就象很多中国的专家,喜欢把西伯利亚,划入那些古典时期的强盛帝国版图一样。
虽然在古典时期,疆域的外围是不是包括那些不毛之地,并没有多少人会去计较,但在现在的国际框架,以及技术水平下,这些古人眼中的不毛之地,还是有不少价值的。因为谁也不知道下面会藏有什么能改变国运的资源。在划条边界就能保障国家权力的今天,你的疆域越大,潜在的机会也就更多了。基于阿拉伯人在干旱地带的优势,我们可以看到,沿海、河扩张的阿拉伯人,所建立的阿拉伯国家,也得到了大部分的撒哈拉腹地。
其实阿拉伯人并非是第一个,以阿拉伯半岛为出发地,向北非扩张的族群。就像我们知道的那样,阿拉伯人能够进入帝国时代,并向四周扩张,是在他们以犹太教、基督教为基础,“进化”出伊斯兰教之后。而在此之前,北非那些适合人类大规模生存的地区,早就进行过多轮地缘博弈了。比如最早和罗马人,隔地中海展开博弈的迦太基,其实就是起源于阿拉伯半岛的腓尼基人(叙利亚一带),通过地中海在西北非设立的据点。这个因港而兴的城市国家,现在则被西北非三国中,最东侧的“突尼斯”所继承的,只不过现在居于其上的民族和文化,已经以阿拉伯为标签了。
在腓尼基和阿拉伯人之间,有另一支游牧性质的族群,沿着陆路对北非进行过开拓,他们就是柏柏尔人。说实话,在我们这些外人看来,柏柏尔人和阿拉伯人是很难区分的。因为就人种而言,他们系出同们;就宗教而言,阿拉伯帝国的扩张,也早就把将柏柏尔人拉入了穆斯林的阵营。至于说原始的生存方式,也都是以游牧、经商为主。这种情况下,柏柏尔人作为一个民族来说,很大程度也可以认定为是阿拉伯的一部分了。当然,柏柏尔人毕竟先于阿拉伯人,成功的进入了北非,并非经营了数个世纪(可能更长)。所以在离阿拉伯半岛的北非西部,他们还是在当地的地缘文化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记的。在阿拉伯帝国扩张至此,并渡过狭窄的海峡,控制伊比利亚半岛(西班牙、葡萄牙)时。欧洲人所面对的也已经不是纯粹的阿拉伯人,而是由阿拉伯人、柏柏尔人,并混入一些黑人血统的穆斯林了。
理解柏柏尔人和阿拉伯人之间的关系,大致可以参照现在的汉族,和那些已经接受了汉文化的所谓“少数民族”之间的关系。和中国的少数民族一样,在人口密集区,你已经很难看出二者的区别了。如果不是硬性要求在身份证上,注明自己的“民族属性”,并给予一定的政策倾斜,相信大部分的“少数民族”,都已经不会意识到自己和主体民族有什么区别。相比之下,人口密度较低,交通不便的边缘地区,原始的民族属性感就会更加强烈些。柏柏尔人和阿拉伯文化的关系,也是遵循这种规律。能够保持自己民族特色的,没有被完全同化的,基本都是那些被阿拉伯人挤压出沿海地带,在沙漠边缘游牧的部落。而这些柏柏尔的部落,很多时候也代表了阿拉伯化的北非,和西线和黑人土著进行种族博弈。
虽说区别柏柏尔人了阿拉伯人对于我们来说,意义不大,不过还是可以说一下。如果从直观上来看,传统的柏柏尔人部族和阿拉伯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在于女性的地位了。和阿拉伯人严格限制女性的地位不同,更加“原始”的柏柏尔人中的女性,地位要高的多,并且不戴面纱。更加有意思的就是,有的部落是男人蒙面,并且相对于阿拉伯男人习惯的全白装束,柏柏尔人的衣着颜色,更丰富的多。所以我们在一些,以北非为背景的电影里,如果看到一些部落战士,很有神秘感的蒙着面在沙漠中穿行,那基本可以归入柏柏尔人的范畴了(不过导演可能也搞不清这其中的区别,只是觉得这样比较酷罢了)。也许有一天,柏柏尔人会成为一个消失的民族,特别是他们和阿拉伯人在种族和宗教方面的区别是那么的小。反而是在最容易同化的语言方面,那些沙漠中的柏柏尔部落还能保有自己的特色。如果有一天这个特征也消失了,那么北非也就算彻底的阿拉伯化了。
上图:罗马——阿拉伯——奥斯曼帝国疆域比较
不管阿拉伯人在北非控制了多少沙漠,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还是那些能够生存更多人口的区域。很不幸的是,在北非这种地理单元的面积很小。除了尼罗河流域之外,就是非洲西北角,沿大西洋——西中海海岸线走向的“阿特拉斯山脉”了。对于我们这些拥有大片冲积平原的中国人来说,其实很少把山地当成地缘重心,哪怕它是沿海地区(想想浙南、福建在古典时期的地缘地位)。不过当你不得不在山地和沙漠中作出选择的话,山地往往就是香饽饽了。这是因为绝大部分的情况下,山脉都能够保有更多的水资源。阿特拉斯山脉水源和植被状况,虽然和我们在中国所看东部沿海的青山绿水相提并论,但在应对原始的生活状态时,还是能够产生人口密集区的(生产方式越原始,对于水资源的单位需求量就越小)。象突尼斯境内的那段山脉,还发源出了几条水量颇大的河流。这些发源于阿特拉斯山脉上的河流,不仅滋养了山脉内部地区(特别是山地内的峡谷平原),更为沿海平原的人口密集区,提供了水源补给。
阿特拉斯山脉对于西北非来说,还有一个重要的地缘作用。就是在这一区域,将地中海和撒哈拉大沙漠隔离开。这样的话,不仅生活在山脉之中的居民可以少受干旱之苦,拥有一定的农业条件。那些山海之间的地区,更可以因此而享受舒适的海洋气候。并凭借商、农、渔之利,涵养更多的人口。
有鉴于此,决定西北非三国人口潜力的因素,就不再是单纯的领土面积,而是你在阿特拉斯山脉中能占据多少份额,以及拥有多长的海岸线了。单从行政版图上来看,位于三国当中的“阿尔及利亚”,无疑是其中的巨无霸了(其领土面积5.2倍于摩洛哥,14.7倍于突尼斯)。不过当我们把视线集中在阿特拉斯山脉,和山脉与海洋之间的沿海平原上时,就会发现三国之间并没有那么大的差别。其中摩纳哥和阿尔及利亚在这两项指标上,差别不大,总面积较小的摩纳哥甚至还要高于阿尔及利亚。对应到人口之上,二者也基本处于同一数量级(前者为3000万,后者为3600万)。相比之下,突尼斯所占据的山脉份额是最小的。但它在海岸线上与另两个兄弟国家的差别要小的多,特别是相对它们在国圭面积上的差别(阿尔及利亚海岸线1800公里,突尼斯1300公里)。千万不要小看了海岸线的作用,能够背山面海拥有良港的话,不仅能够带来商业机会,更可以在渔业上为你提供更多的机会。从这点上来看,海洋可以很大程度的弥补沿海地区农业用地不足的状况,为居民提供食物来源。并因此而让那些平原狭小的沿海地区,拥有高密度的人口。
前面有朋友问,既然北非只有阿特拉斯山脉和尼罗河,这两片条状地带,可以保有大量人口,那么它们又怎么能够和欧洲对抗呢?这其实是要看历史时期的。因为欧洲文明最初是从南欧那几个半岛而起的。如果将欧洲地中海沿线的地缘潜力,和包括阿拉伯半岛——北非在内的,由“闪”系民族控制的,亚非地中海地区对比的话,我们会发现二者之间的地缘潜力是差不多的。问题是,当欧洲文明开始向腹地扩散时,天平就开始向北倾斜了,因为这个时候,已经成为北非之主的阿拉伯人会发现,相比于欧洲腹地那些各方面条件俱佳的地区,他们再想进一步的话,就只能面对一望无际的沙漠。唯一能让他们感到欣慰的是,他们比那些黑人土著要更强,文化的层级也更高。因此在欧洲人到来之前,尽管阿拉伯人本身,虽然并没有渗透入非洲草原,但他们那极具同化力的宗教,已经跨越撒哈拉大沙漠,以及过渡的“萨赫勒地带,将北纬7度以北的黑人部落,大部分拉入“穆斯林兄弟”的行列中了(参照《非洲宗教分布图》)。只是当阿拉伯人回首再面对欧洲的时候,却再也没有平等博弈的地缘基础了。由此,阿拉伯人也注定了他们边缘化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