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系列 — 云梦泽和彭蠡泽
终于可以把视线真正投向长江流域了,在我们所叙述的历史当中,一直都是黄河和黄土地在唱主角。这并不意味着长江流域中所发生的故事就不精彩,只是因为中国的历史是由黄土地而开始的,因此在长江流域的“蛮夷”们有机会进入中原显示他们的力量之前,史官们所更多关注的仍然是那些黄河流域的诸侯。
先上张《长江中下游地区地缘结构图(春秋)》,大家先看看长江流域主要诸侯国之间的地缘关系。
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一样,存在着N多小型的部落,不过能够在历史长河中占据一席之一地,由西至东主要蜀、巴、楚、吴越。尽管在黄河流域的周人看来,一句“蛮夷”就可以概括这些南方族群,但实际上,他们之间由于所处的地理环境不同,所具有的气质却是大不相同的。理解这一点并不困难,即使是在现在,这几个诸侯国所对应的省份(蜀对应四川,巴对应重庆,楚对应湖北,吴越对应江浙)也决不会被归于一类。只过不由于地缘关系的远近,有些地理单元之间的区别无法为外人所了解。就比如成都与重庆这两方水土,孕育出的到底是不是同一气质的族群;江苏与浙江究竟可以归类为同一类还是又可以被细分为几块,都可以从春秋乱世中找寻答案。
就亲缘关系来说,蜀、巴、楚这三个位于长江中游的诸侯国之间的相同点还是比较多的。而与之相比,吴越的气质显然要异类的多。如果我们仔细观察那张〈长江流域地缘结构图(春秋)〉,我们首先就可以发现一个明显的不同,就是与蜀、巴、楚三国相比,吴越所在的地理单元是唯一处在长江之南的。我们当然不能简单的认为,这就是造成长江中、下游地区的地缘气质迥异的主要原因,但吴越所处的江东平原,能够凭借长江天险较少的承受北方的压力,的确使得它们能够最大程度的保有自己的特点。
与江东平原相比,四川盆地(巴蜀所在地)、江汉平原(楚核心地区),虽然也有山脉河流庇护,但那些位于长江以北,由北向南注入长江的支流,却让他们与北方族群的联系更加紧密,或者说承受来自北方的地缘压力也更大一些。
前面我们说过了,就地理结构而言,山脉(丘陵)、河流(湖泊)是关注的重点。从山脉的角度来看,人类几千年的历史还不足以让那些山脉的位置和高度有什么显著的变化,因此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山脉和古人所看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当然,人类的活动也不是不能对那些高地作出些许改变,比较典型的是将那些身披绿装的青山变成黄色。
相比于山地的稳定性,河流湖泊的变化就要大得多了。由于最肥沃的土地都是冲积平原,因此连带平原大小、形态也会发生变化。在北方,最典型的案例就是黄河下游的改道事件,这条个性十足的母亲河,每一次搬家对于它周边的平原都是一场灾难。河水在漫游的过程中也成就了一个又一个的大泽(如之前说过的大野泽、大陆泽、菏泽)。在人类有能力筑坝将黄河变成一条地上河之后,华北平原的湖泊数量明显要减少许多了。也许那些喜欢湿地的环保主义者会为此扼腕,不过希望他们在了解了这些湖泊形成的背景之后,能够理解人类为了生存所做的这一切。
相比于黄河来说,长江的行进路线要稳定的多,即使我们粗略的扫视一下地形图,也能够得出这样的结论:长江中下游的那些丘陵地带很好的固定了长江的流向。并且长江要想在南方的粘性土质中开辟新的道路,难度显然要比在华北平原那相对松散的黄土中大的多。
不过这并不代表长江就不会影响周边地区的地缘结构了,即使你不关心历史,仅从新闻联播中也能够得出长江流域的水患要更为密集的结论,虽然新闻本身往往突出的是领导在第一时间作出指示的英武形象(当然,新闻联播我个人不大看)。
那些季节性的水患并不是我们今天所关注的重点,从大的地缘背景来看,只有水系本身发生了方向性的变化,才是需要重点拿出来解读的。既然我们前面已经分析过了,长江本身并没有什么机会发生改道事件,那么长江那超出黄河的水量就需要另外找个途径来调节它那过剩的水量了。
如果从现有的情况来看,湘江下游的洞庭湖,与赣江下游的翻阳湖,无疑是两个能够帮助长江调节水量天然水库,这两个位列中国四大淡水湖的著名湖泊也极大的影响了湘赣两省的地理结构。问题是在先秦时期,这两个湖泊是否就已经存在了呢?说到这里,两个上古名湖——云梦泽、彭蠡泽将要进入我们的视线。古人喜欢将这些水面宽广的大湖称之为“泽”是有道理的,因为它们的水位并不是恒定的,随着为湖泽提供水源的江河水量变化,湖面本身也会季节性的变化,在边缘地区也就形成了一片片水陆相间的沼泽地。对于这些湿地,农耕民族总是想方设法的将它的水排尽,变成良田。只不过风水轮流转,现在湿地已经成为香饽饽了。
关于云梦泽和彭蠡泽,今人往往不是特别清楚它们的地理结构。这也难怪,毕竟它们离我们今天的生活太远了,不过如果你对历史感兴趣,还是不妨了解一下。
一般而言,对于前者的误会是在于面积上。由于先秦的文献中经常有“楚王游(猎)于云梦”之类的记载,加之云梦泽在晋之后已经消失,因此“云梦”与“云梦泽”的概念经常被混为一谈。这种理解的后果就是云梦泽的面积被大大夸大了。实际上作为楚王狩猎区的“云梦”是包括云梦泽周边的山林沼地的,否则楚王也不用带人去打猎了,直接弄几条船去打渔就行了。
从地理位置的角度来看,云梦泽的主体是在长江以北,汉江以南,主要是由汉江和长江交汇的三角地区汇聚而成的。也就是说现在江汉平原的主体包括武汉的大部分城区,在大部分的先秦时期是一片湖泽。
对于彭蠡泽而言,经常被人搞错的并不是它的面积,而是它的位置。事实上在很多介绍鄱阳湖的资料中,彭蠡泽被当作是鄱阳湖的古称。而实际上与云梦泽一样,彭蠡泽也是位于长江以北的,换句话说,它是与现在的鄱阳湖隔江而望的。
就湘江、赣江的下游而言,在先秦时期并非没有形成一些小型的湖泊,事实上它们下游的支流在汇入干流时也时常会扩大自己的面积。只不过对于长江而言,在先秦时期还是倾向于“关照”江北的那些支流,这与当时长江以北的地质结构有关,或者说云梦、彭蠡两泽所在的位置,地势更为低陷。因此在先秦时期能够大到让人无法忽视的湖泽主要还是江北。
如果长江真的是如很多人想象之中那样清澈的话,也许这两个古泽还能留存在现在,并且位列四大淡水湖之列。只可惜在古人看来,长江也是一条浊流(四渎中唯有济水是清流),只不过黄土高原的土质太过松软,使得平均年输沙量达到16亿吨的黄河一个人担了浊流之名。与之相比,年输沙量达到4亿吨的长江被很多人认为是一条清水河也就情有可原了。
一般而言,江河中所带的泥沙在水流趋缓时最容易淤积。而能够让水流放慢角度的地方有两个,一个就是沿岸的湖泊,一个就是入海口。因此上述两个古泽在汇集了大量的江水之后,也不可避免的沉淀了大量的泥沙,日积月累也就逐渐变成了冲积平原。当然,这并不代表大泽会完全消失,在那些低洼之处仍然会星罗棋布的分割出一些规模较小的湖泊,而它们的周边往往就是肥沃的耕地。
对于长江而言,既然江北不能成为主要的泄洪区,那么转而向江南,去支持那些支流就成为必然的选择了。有了长江的鼎力相助,湘、赣两江下游的那些小湖泊得以被整合成两个大湖而留存至今。
也许有人会担心,如果有一天洞庭、鄱阳两湖也淤积成平原,那么江水会不会转过头去影响江北(主要是湖北境内)的地理结构。理论上这种担心当然是有必要的,只不过人类活动对于江河湖泊的影响已经远远超出了自然改变的速度。无论在江南和江北,围湖造田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人类征服自然的标志性手段。在农民看来,土地所能带来的收益要更加稳定和可靠,因此即使是在几十年前,这种人类改变生态环境的做法还被大肆宣传。所以说就现实的情况来看,我们所要考虑倒不用是环境的自然调节功能,而是尽量减少人为因素对环境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