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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系列 — 太湖和钱塘江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今天我们分析的对象是太湖,与长江中游的另外两处名湖相比,太湖的气质非常独特的。这首先表现在它的稳定性上,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太湖,跟2000多年前的位置并没有什么变化。而长江中游位于江北的云梦泽与彭蠡泽都已经消失了(或者说水面缩减为一些互不相连的小型湖泊),取而代之的是长江南岸的洞庭湖与鄱阳湖。
  其次则表现在太湖的形状上面,与洞庭、鄱阳两湖那树状的外形不同,太湖的形状象一个个右面有所缺失的圆形,并且这个外形历经数千年都没有大的变化(洞庭、鄱阳两湖的水面形状变化就很大了)。种地理结构的稳定性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让环太湖平原的文化可以一脉相承的保存下来。
  其实如果我们仔细观察太湖,会发现太湖本身并不是与长江相连的,也就是说太湖并不是一个由长江与支流相交,所汇集而成的湖泊。这并不代表太湖的水不会注入长江,只是需要通过太湖东面的几条河流沟通长江罢了。这种间接连通长江的结构,也使得太湖能够不受长江水流的影响而独善其身。

实际上在春秋时期,太湖中的水并不是流入长江,而是直接流入大海的。关于太湖有哪些河流帮助它,历史上一直有三江之说,至于这三江究竟是哪三江则没有确切的说法。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条在无数描述上海的电影中出现的苏州河,是将太湖水引入东海的主要河流。
  就苏州河而言,最早它的名字本来是叫松江的(现在上海还有松江区,以前是松江府),也被叫作吴淞江。在西方殖民者到上海开阜之后,这条古老的河流成为新兴的上海与太湖东岸的苏州进行物流的主要途径。由于可以帮助那些老大帝国的子民们上溯到苏州,因此苏州河成为了它的新名字。
  即使是在现在,苏州河的河水也不是直接注入长江的,在上海的外滩它首先流入黄浦江,然后黄浦江水再注入长江。从这个角度看,苏州河已经成为了黄浦江的支流了。
  附:太湖——长江地理关系图


尽管现在黄浦江的名气要比苏州河大的多,也要宽的多,但在春秋时期,它最多不过是一条浅浅的小河沟。由于当时上海的大部分地区还未成陆,我们现在所看到的那段将上海分割成浦东、浦西,并看尽上海滩百年风云的黄浦江下游河道,在春秋之时其实并不存在。至于它的上游河道则是在楚人并吞越国(战国时期)之后人工疏通入海的。主导这项工程的是战国著名的四大公子之一的春申君,当时这片吴越故地是被楚王封建给这位真名叫黄歇的楚国贵族的,因此黄浦江最早是被称之为“黄歇浦”,后来为了顺应以江河为后缀的潮流,更名为黄浦江。

我们知道,在春秋时期,吴国建都的地方是在苏州一带。他的核心区域也就是我们在〈江东平原地理结构图〉中所标示的苏锡常平原。之所以以苏、锡、常命名这片平原,是因为这一地区目前主要为苏州、无锡、常州三市所辖。目前也是江苏省经济最为发达的地区,亦是长三角经济带中的重要一环。由于地处吴地的核心,直到现在,居于其上的原住民仍然以最为纯粹的吴人自居,所操持的吴语也被认为是保有其地缘文化的重要标志。
  
  如果要为苏锡常平原划定一个范围的话,那么太湖以北直至长江;以东直至东海(春秋时期)的平原地带都属于这个地理单元的范畴。而太湖以南与钱塘江之间的平原,则为浙江北部的杭州、湖州、嘉兴三市所辖,因此也被命名为“杭嘉湖平原”。目前苏、浙两省的边界线可以被视为两大平原的分割线(太湖本身属于江苏)


我们之前说过,江东平原的地理特点是“三水一丘”,下面三水中最南边的钱塘江就将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了。说起钱塘江来,相信很多朋友都有所耳闻,这条发源于浙闽丘陵中的江水最为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它的江口。尽管很多江河的入海口都呈喇叭状,但象钱塘江这样即大又折的入海口,除了长江以外无人能及。只不过钱塘江本身的体量要比长江小的多,河道也要窄浅的多。喇叭口式的入海口中又缺少崇明岛那样的缓冲地,因此在每年农历八月十六日至十八日,海潮最为汹涌的时候,当喇叭口内的海水发力向西面的江口涌入时,壮观的钱塘潮也就出现了。

对钱塘潮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到时候去看一下,需要提醒的是,在强大的海潮面前,人的力量是非常渺小的,每年基本上都能听到因为观潮而被潮水卷走的新闻,所以去之前买份保险还是有必要的(开个玩笑)
  尽管钱塘潮是那么的知名,但其实对于地缘文化有重要影响的还是钱塘江本身。这条体量不大,流域和影响力基本只在浙江省北部的河流,还有一个名字叫作“之江”,之所以这样命名是取其形,因为它的走向(特别是下游河段)曲折。正因为河道曲折,所以“折江”与“浙江”也是钱塘江的别名。也许“浙江”才真的应该算是这条河流的正名,因为它已经成为了所在省份的名称。

钱塘江的那个喇叭口(现在的地理标签为“杭州湾”)成为了一条天然的分割线,在它的南面直至浙闽丘陵,有一条依山临水的平原带。由于这片平原西有绍兴,东有宁波,因此被称作“宁绍”平原。而西面的绍兴就是春秋时越国的国核心所在,由于绍兴后面的山脉叫作“会稽山”,因此在越国建都之时的名称为“会稽”。根据历史传说,会稽山也是当年大禹大会诸侯的所在。如果从地缘的角度看,让大禹千里迢迢从中原南下,越过长江至此会盟诸侯确实有点难度。如果他真的想就此号令东方的部族,选择在江淮平原上会更为合适。毕竟让各部落都越过长江,钱塘江,再爬到山上去不太现实。
  关于大禹当初到底有没有在会稽山上会盟诸侯,是一个无解的命题,毕竟很难寻求相关的证据。但越人从浙闽丘陵下来,在会稽附近立国却是无可置疑的。就越人的原始属性来说,与平原湖沼地带的吴人其实是迥然不同的。东南沿海的那些丘陵地带是他们生活的主要范围。这条从浙江中部向南经福建、广东,一直延伸至广西东部的丘陵地带,是古越人的兴旺之地(整体可称之为“东南沿海丘陵”,北部为浙闽丘陵,南部为两广丘陵)。即使是在现在,越人在这一地区仍然留下了不少文化烙印,一如发源于浙江的越剧;又如广东省的简称“粤”(越、粤同意,从这个角度看,“越南”的得名也算名符其实了)。
  
  对于越人来说,并不愿意只满足在沿海丘陵中生存。从迁移的角度看,越人最初是从中南半岛沿海岸线向北逐次渗透的。在经历过漫长的迁移过称之后,他们终于有机会与原始的华夏文化发生碰撞了。在杭州湾南部的海水开始消退后,越人终于有机会走出山地,在浙闽丘陵的北缘建立新的政治经济中心,并以此为据点绕过杭州湾,向更为广阔的太湖平原挺进,首先进入他们视线的就是杭嘉湖平原。而此时,松江(苏州河)以北的吴人,也正在向南渗透,双方的地缘博弈再所难免。



关于太湖和黄浦江还有两点需要补充一下。
  对于太湖的形成一直有不同的说法,比较传统的说法是太湖及太湖以东地区原来都是海洋,由于长江不停的向东南方向输送泥沙,而钱塘江则向东北方向做同样的事,这些泥沙在出海口处会形成条状的沙州(比如长江口的崇明岛就是成陆了的沙洲),最终两条沙洲带在东海合围,并将沙洲以西的海水与海洋隔离,形成了一个咸水湖,而西面山地之上流下来的河水逐渐将海水转换成为了淡水,由于泥沙仍会在湖内淤积,因此大部分的湖面成为了平原(也就是长江三角洲),剩余的水面则成为了太湖。
  这种解释有一定的道理,这种两江输沙,天然筑坝形成陆地的情况并不鲜见,在长江以北,淮河与长江也同样有过成功的案例,向东拓展了江淮平原。只是这仍然很难解释太湖的形成原因,因为理论上太湖也应该被淤塞成平原。

能够形成湖泊的地区,地势肯定是要比周边地区要低的。就太湖而言,它的奇特之处在于形状。尽管中国有很多内陆湖,但是象太湖这样轮廓近似于圆形的湖泊并不多见。这一类的湖泊如果在山顶之上,那么是火山口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就象那些以分布在各地,以天池命名的湖泊,只可惜太湖的所在地并不存在这种条件。
  既然地球下面的岩浆不能为太湖的形成作出贡献,那么我们就需要将视线投向遥远的太空了,如果在某一个时间,从外太空恰巧有一块没有在空气中燃尽的陨石,掉在已经成陆的长江三角洲上,那么无论这块石头的形状如何,它都可以将地面砸出一个圆形的坑。随后的事情就简单了,那么发源于西、南两面丘陵之上的河流,会逐渐将之填满的。
  太湖究竟是不是陨石造就的,目前还在论证之中。不过它的形成时间应该并不久远,因为在湖底已经发现了诸多新石器时代的遗址。也就是说,在太湖的的湖址形成之后,被河流注满水之前,吴越先民们已经在此生活了。
  由于太湖本身不是由天然的河道扩张而成的,那么湖水在蓄满之后必然要寻找出路,最终流入大海。如果太湖的形成时间能够早些的话,那么它有足够的时间在人类到来之前,东向冲击出几条天然的河道连通大海。只可惜对于吴越先民来说,太湖的形成时间太晚了,因此太湖泄洪通道的形成过程注定要影响人类的活动。换句话说,先民们需要通过人工干预,尽早的将太湖连通大海的河道固定下来,以减少湖水漫流对于陆地居住区的影响。

鉴于上古时期,石制工具是人类可以使用的主要工具,因此疏通太湖河道的工作是十分艰难的。我们在〈吴越地缘结构图〉上为太湖划出了三条主要的入海通道,由北至南分别是娄江、松江(苏州河)、东江,这三条江都是在人工疏导的情况下形成的。这并不是说吴越先民们就此挖了三条运河,而是说他们在湖水漫流之时,就势加深加宽了河道,使之能够更快速的起到泄洪作用。
  鉴于大禹在中国
历史上治水第一人的名气,因此治理太湖的功劳也被记到了他的头上,这就好像后人们总喜欢把一些发明创造记在鲁班身上一样。将大禹与太湖乃至整个江东平原联系在一起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为吴越之族寻找到一个华夏之根。这在边缘地区或边缘民族融入华夏核心圈的时候,似乎是必不可少的程序。
  无论大禹是否真的有空,在治理完黄河水患的同时,又跑到太湖也治水。吴越先民通过太湖水道的治理,掌握了很高的治水技巧却是可以肯定的。这种可以依靠人力改变地理结构的能力,在吴国决定越过长江,进入江淮平原,并北上黄河流域时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昨天已经说过了,上海人民的母亲河——黄浦江也是人工疏导的河流,只不过这一次主持工程的是楚人了。其实长江三角洲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河流,几千年来一直都是由人力在维护的。无形当中也加深了这一地区的地缘凝聚力。这和黄河下游的情况有些类似,都是治水文明的体现。对于平原地区来说,水患总是会频繁些的。
  就黄浦江这个名字而言,很多时候容易与“黄埔军校”联系起来。其实两者并无关系,后者是建在广州珠江中的一个小岛上的,那个小岛名叫“长洲岛”,也叫“黄埔洲”。所以此“黄浦”非彼“黄埔”。不过搞错也属正常,谁叫我们所了解的
历史以1927年以后为主呢,那个时候上海的政治风头已经盖过了广州,两个名字又那么接近,认定黄浦江与黄埔军校有关联也属正常。

前面有朋友问,杭州湾会不会消亡。我想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这种情况是不会发生的。不过纵观历史,杭州湾也好,长江口也好,位置却发生了显著变化。
  就长江口的情况而言,春秋时期的位置是在镇江以东,常州以北,泰州以南的位置(图上有标示)。在那个时候,长江口还是在偏北方向入海,这也使得长江带来的那些泥沙开始向北沉积,当江口北部的泥沙越积越多时,水流的方向开始逐渐南移。而泥水也就向南面沉积,如此周而复始,所以我们会看到长江下游的这些河道是呈波浪形前进的。
  就吴越相争所处的春秋中晚期而言,长江南岸的苏锡常平原已经基本形成,而现在的上海则大部分在海岸线以东尚未成陆。如果按照现有的地名为这条古海岸线划定几个坐标的话,那么由北至南的张家港(江苏)——嘉定(上海)——莘庄(上海)——奉贤(上海)大致就处在海陆交接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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