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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系列 — 出身高贵的宋国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中原及东方诸大国的情况。最先称霸的齐桓公(公子小白)在晋文公登上君位之前就死了,齐国也开始了新一轮的君位之争,并因此而陷入了周期性的衰弱,已经不具备争霸的条件了。而昔日的河北大国——卫国,在戎狄的压迫下,在齐桓公时代就已迁入河济平原,成为了一个二流国家。

  
  至于先知先觉的郑国,已经耗心了它的先发优势。这个小霸之国此时正在遭受来自江汉平原的楚人的压力。以至不得不选择依附于楚国,让楚国派军队驻扎于国都之中。
  
  也许鲁国有机会出来重新显示一下自己的影响力,不过有齐国这个“天敌”在后面,鲁国人的注意力依旧无法从泰沂山脉和泗水流域转移出来。(郑国当初能够小霸,是因为它的后方是衰弱的王室)。
  
  如此看来,那个被周人所不齿的南方蛮夷——楚国倒是最有机会入主中原的了。事实也正是这样,在姬姓诸侯们已经不能同心同德的时候,楚人开始了他们的强势扩张。南阳盆地的汉阳诸姬,淮河流域的蔡、陈、息等国,甚至之前的小霸郑国,都为楚国所控制。楚人现在正在东北向的向济水渗透,如果不出意外,下一个霸主就应该是楚国了。

依楚国的地缘条件,在春秋乱世中称霸一时几乎是必然的。只是在这样一个权力真空时,有这种想法的并非只有楚国。那个虽非姬姓诸侯,却也有着高贵出身的“宋国”,也同样有意竞争霸之位。
  宋国在中原诸强中的地理位置居于东南向。国都所在地是在现在的河南省商丘市,这里也是当年商王朝诸多都城中的一个。与其他诸侯国相比,宋国的地理特点就是“平”,无论从向哪个方向拓展,宋人基本都不会遇到山脉的阻隔。如果城市建设和耕种的角度看,这无疑是非常适合居住的一片土地。但问题是,当你处在乱世之中时,这种没有天然山脉保护的大平原地区,事实上会让你四面受敌,成为所谓的“四战之地”。
  
  依托纯粹的平原,并成为一方霸主的例子并非没有,后期发迹于太湖平原的吴国就是典型的例子。吴国经营江东地区成功的经验在于,提升了河流的战略作用,在平原地区依靠人工修筑引导,构筑出一套河网系统。这一方面为农业生产提供了有利条件;另一方面也为吴人提供了一套适合自己的战略防御体系。


吴国依托长江构筑自己的防御体系相比,宋国所能够依托的河流主要就是济——淮之间那些,南北向的河流的。这些河流基本都是淮河的支流。如果这片土地让吴人来经营的话,他们会想办法向北将势力范围渗透至济水,向南延伸至淮河,然后再在商丘东西两侧,选取两条甚至数条南北向的河流,构筑一条可以循环的河网系统。事实上后来吴人可以北入中原争霸时,也正与是这样做的,“深沟”的开挖就是这种战略思维的产物。
  
  不过对于春秋初年的宋人来说,他们并没有吴人那样的意识。无法象吴人那样四季行船(冬季有可能结冰),是影响宋人乃至河、济诸国以船代马的地理因素(另外淮河的那些支流也没有长江那么宽)。问题是即使不能构筑出封闭、全面的水面防御系统,河流本身防御作用依然是很大的。尤其是当宋人的威胁来自于西南方向的楚人时,那些南北向的淮河支流,仍然可以为他们的逐级抵抗提供支持。

在齐国陷入内乱时,宋国的君主正是那个以“仁义”著称的宋襄公。现在的问题是,宋襄公图谋称霸时,并没有将地缘因素考虑进去。在他看来,资格似乎是排在第一的。如果王室的控制力依然存在的话,即使需要在诸侯当中找出一个领袖人物的话,也只可能在姬姓诸侯中作出选择。在那个时候,鲁国是最具有资格成为诸侯领袖的。而齐国以非姬姓诸侯的身份成为春秋首任盟主,让宋襄公也看到了机会。尽管宋人和楚人一样,都是属于非华夏体系。但宋国殷商王族的身份,还是让他自视比楚人更有资格成为新的盟主。
  
  如果宋人能够认请形势的话,他们应该会清楚,在春秋乱世之中,如果不通过与其他大国进行一场,甚至数场战争,是根本无法获得霸主地位的。而宋襄公的悲剧在于,在他仅仅通过对几个小国的胜利(如曹国),就认为自己已经具备了称霸的实力。所以在他召集齐、楚两国会盟,试图让自己“盟主”的地位获得大国认可时,悲剧便发生了。首先齐国与鲁国这两个有实力的国家根本就没去;其次楚人早有准备,将企图论资排辈“以德服人”的宋襄公扣了下来,后来又在诸侯的调解之下放了回去。毕竟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领袖往往并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不能征服这个国家,仅仅扣留一个君主,并不会当然的取得胜利(有时候对于对方来说反而是好事,可以另立一个更有能力的君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应该说,宋楚两国之间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了。战争即可以说是宋襄公挑起的,因为他向已经依附于楚国的郑国发起了进攻;也可以说是楚国挑起的,因为楚军旋即以救郑的名义,进逼宋国的国都。其次战争是谁挑起的并不重要,因为无论是还对称霸抱有幻想的宋国,还是自视最强的楚国,都需要用一场战争来证明自己的实力。这场战争由于发生在宋国西部的泓水之滨,因此被称之为“泓水之战”



宋地缘位置示意图(泓水之战)

在楚军来犯之时,宋军可以依托的防线正是泓水。问题是这条天然的防线并没有发挥任何战术作用,原因则是宋襄公一定要等楚军渡河并列阵之后方才应战。这种被毛泽东喻为“蠢猪式的仁义道德”其实并非宋襄公所创,因为在上古之时,战争的多是采取邀战的方式,即双方约定在一片开阔地,然后列队厮杀。这种战法实际上是一种“贵族式”的战法,春秋之时还能看到些许案例,到了战国时期则基本看不到了。那时国家之间的战争已经变为全方位的对抗了,国家的整体实力、地形、计谋的运用等都成为一支军队是否能够赢得战争的重要因素。从这个角度来看,宋襄公只是因为他那不合时宜的行为,成为了“最后的贵族”。
  如果宋襄公生在欧洲,他可能会觉得更适应些。因为在欧洲,即使是在中世纪和火器盛行的年代,欧洲的军事贵族们,依然热衷于这种“优雅”的战争方式。东西方之所以会在战争形式上形成如此巨大的差别,主要是因为中国早在春秋战国之时,国家的组织形式就已经开始由层层分封制,向中央集权制转变了。到了战国时期,各诸侯国内部的权力基本都已经集中在公室手中了。在这种情况下,各个国家都有可能快速的集中全国的人力物力打一场全面战争。而西方所一直延续的层层分封的“封建制”(这才是真正的封建),所造成的后果就是,地缘结构非常复杂,很少有国家有足够的实力有胆量打一场全民皆兵的全面战争,因为你的对手可以是一个,也可能是数个乃至数十个。在这种情况下,将战争的范围主要限定在贵族之间,即可以保证领地内部的稳定;也可以让战争的损失被限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贵族的命总是比平民要更值钱的)。

实际上,无论宋襄公采取什么样的战争形式,宋国“四战之地”的地理条件,都很难让它成为一流强国。如果宋襄公及宋国历代君主能够正视自身的地缘劣势,制定出正确的拓展方向,也许让宋国的命运得到些许改变。在这方面,东迁之前就为自己选定一块风水宝地的郑国,是一个很好的榜样。
  
  当楚军在“泓水之战”中占用宋军后,楚人俨然已经成为了中原的霸主了。可以说,济水以南的诸侯基本都在楚国的控制之中了。楚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河济平原,对于一个有志于称霸中央之国的诸侯来说,能够将势力范围扩张至沟通河、济两水之间的河济平原,是能否成为盟主的必要条件。因此河济平原在春秋之时,无数次成为会战与会盟的地点。即使是到了春秋末年,当时战败了楚、越、齐国,势力如日中天的吴国,也将会盟的地点选定在河济平原的黄池之上。
  
  在楚人图谋河济平原之时,这块夹心地上除了周边大国所占据的土地之外,最大的诸侯国是“卫国”。在卫国一节中我们已经分析过了,在齐桓公刚登上君位后不久,卫、邢两国就因为戎人的进攻,而被迫迁至河济平原之上。只不过在楚宋泓水之战后3年,邢国就被同姓的卫国所灭。卫国之所以敢对受到齐国支持的邢国下手,正是因为他选择了楚国作为后台。
  
  无论卫国这种依附蛮夷,向同宗下手的行为,在春秋之时有多么的让诸侯们所不齿(所谓“春秋无义战”的说法,也正是由此而来的),楚人都已经具备称霸中原的必要条件了。而能够给楚人制造麻烦的,似乎只有那个还未被打服的宋国,和余威尚存的齐国。
  
  在公元前632后,也就是泓水之战后五年。楚人决定解决掉这两个麻烦。这一次,宋国的国都——商邱,以及齐国在河济平原的边邑——谷邑(现属山东东阿),同时成为了攻击目标。之所以选择了攻击齐国在河济平原的突出部,而不是齐都临淄,是因为泰沂山脉的存在,让楚人无法象围攻宋都商邱那样直击齐国的心脏。而如果将齐国压缩至济水以南的话,那无论楚人是否再乘胜追击,齐国都无法再对中原地区施加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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