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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系列 — 穿越时空解读“辽西古道”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说到东北、东三省、满洲国,这三个概念,大家一般会认为指的是同一个地方,其实这其中还是有区别的。其中最重要的区别就是:满洲国所包含的范围是“东四省”,而不是我们传统概念中的“东三省”,这个多出来的省份就是“热河省”。

  如果从地缘划分的角度来看,黑、吉、辽三省的主体都是属于一个大的地缘板块——东北平原,而当年满洲入主中原后,禁示汉人进入内蒙古以及东北地区,用挖沟植柳的办法,设定了一个禁区线,这也就是所谓的“柳条边”。这条分割线的南点就是“山海关”。也就是说,在长达二百多年的时间内,整个东北平原以及辽东半岛,都是处在一个封闭状态。直到十九世纪末,迫于各方压力山海关以北(也可以说以东)地区向内地开放,华北平原和山东半岛的人口开始大批填充入东北地区,这也就是所谓的“创关东”,而进入蒙古高原的人口就是“走西口”了。基于地缘上的原因,与蒙古高原地缘关系密切的山西省,成为了“走西口”的人口主要来源地;而可以水陆并进的山东人,则成为了闯关东的主体。  由于汉族向东北平原的渗透不是渐进式,而是属于开闸式的进入。因此整个东北平原以及辽东半岛的地缘文化,可以说是在同一时间段建立起来的,也造成了整个东北地区形成了同一种地缘文化。事实上这种类同的地缘文化,并不完全否则东北地区的地缘结构。那个四战之地的辽河平原(特别是下辽河平原),和辽东半岛,有机会形成自己的地缘文化。也就是说,如果古典时期的最后一个封建王朝,不是由东北渔猎民族建立的,并将山海关以北圈为禁地的话,那么依照自然渗透的原则,下辽河平原和辽东半岛应该在古典时期先形成自己的地缘文化。按照现在的行政区划来理解的话,就是辽宁省的地缘文化特点,会与黑龙江、吉林两省的地缘文化有较大差别。在海洋的地缘影响力愈来愈重要的今天,处于渤海湾边缘的“下辽河平原”与辽东半岛,更会加速脱离东北文化圈,并最终与环渤海的京津地区、山东半岛形成新了“环渤海文化区”。    上述分析,只是针对目前我们所理解的东北地区,或东北文化所作的一个解读。而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东三省作为统一的地缘概念,还是没有任何异议的。不过对于日本来说,仅仅据有东三省还是不够的,如果他们想保有对华北平原的战略优势,还必须将燕山山脉也划入控制区。现在我们看到的燕山山脉主体,是被河北省所辖,但在当时,这条山脉主要是被划入一个消失了的省份“热河省”热河省的范围北起西拉木伦河,南到明朝修筑在燕山南麓的长城,向东则止于辽西走廊,西界基本与北京处在同一经度之上。也就是说整个燕山山脉,包括它周边所延伸出来的大部分丘陵地带(包括大部分的“辽西丘陵”),都是归属于热河省所辖。从地缘格局的角度来看,当初划出这个山地省份(1914年),就是为处在华北平原作缓冲的,你也可以这样认为,刚刚进入共和时代的中央之国,对保有那些边缘地区还没有足够的信心。而在中央之国重新统一,并完全将东北地区融为核心区后,这个夹在东北平原与华北平原之间,以为缓冲的省份失去了它的历史价值,所辖地区也被分给了内蒙、辽宁、河北这几个临近的省份(大部分区域,即燕山山脉的主体被划入了河北省)。    既然热河省的单独划出,是为华北——东北二大平原作缓冲的,那么这个缓冲地落在谁手上,地缘优势也就被谁掌控了。从当初划定热河省的民国政府的角度来看,肯定是希望这块缓冲掌握在自己手上。而已经控制了东北地区的日本人,自然希望能够控制热河省,以将满洲国打造成为一个四塞之地。并随时对华北平原保持威慑力。而1933年发生在燕山南麓的“长城抗战”,就是为了实现这个地缘战略。其结果则是,中国军队的大刀出了名,而热河则被划入了伪“满洲国”。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一些历史资料中,提到东北沦陷,会有“东四省”的概念的原因。不过对于从东三省退入关内的东北军民来说,东三省才是他们的思念的家乡,也更愿意强化这个地缘概念。  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满洲国在成立之后,将所控制的“东四省”重新划定为了14个省份,两个特别市和一个特别区,以壮声势。因此在《伪满洲国地理结构图》中,用红虚线所标示出的热河省,与民国初年所划定的热河省,略有差别,主要是将燕山山脉北、东的丘陵地带划走了,主体上并没有太大变化。也就是说,在长城抗战之后,燕山山脉也好,热河省也罢,开始为“满洲国”拱卫南疆了。从地缘结构上来看,华北平原在丧失了燕山山脉的保护之后,民国政府即使拥有燕山南麓的那道长城,也是无法阻挡日军南下的,因此1937年的卢沟桥事变,将日本图谋华北平原的野心暴露无疑。如果蒋认为东北地区甚至燕山山脉,尚属可以缓冲的边缘地带的话,那么再无视日本渗入华北平原这个核心区中的核心,就再也说过不去了。所以抗日战争的全面暴发,被锁定在1937年7月7日。    纵观历史,如果燕山山脉本身不能为华夏民族所控制,那些边缘民族进入华北平原是迟早的事。在古典时期最后一次发生这种事,是在满清入关之前。不过当时驻守燕山南麓的明朝军队,并没有如300年后的西北军那样,打一场血性的“长城抗战”,而是由大明山海关总兵——吴三桂主动放弃了明帝国的这最后一道防线。八旗铁骑在穿过山海关之后,开始了征服中央之国核心区的过程。这就给我们造成了一个印象,似乎燕山以东,渤海以西的这条沿海平原,也就是“辽西走廊”是唯一沟通东北平原与华北平原的通道,而山海关就是这条通道的唯一钥匙。  不过实际情况却并没有这么简单,因为“辽西走廊”虽然是古典时期后期,沟通华北——东北两大平原的主要通道,路状也最好。但在古典时期前期,由于海侵的缘故,如果你想在这两大地理单元中穿行,就必须从燕山山脉中找到合适的道路。而战国时期的燕国,虽然不是第一个使用这些燕山中的道路的,但可以称当上是华夏族中的先行者。因此在纪念完抗日战争之后,我们还是要回到二千年前,去看看燕国是如何在燕山山脉中布局的。日本侵华战争,在历史上会成为一个标志性事件。这是因为在此之前,中央之国所遭受的入侵都是单纯的由北向南推进的。秦岭——大巴山与江、淮所组成的东西向‘山水防线’,往往才是双方博弈的焦点。而日本一方面由于在东北地区取得了成功,另一方面却没有如愿控制蒙古高原。加上强大的海洋实力,使得中国这一次所承受的压力来自于东面。而当时的中国在第三级地形中,基本没有优势可言(特别是在东北、华北两大平原之上)。山西高原——云贵高原一线,所形成的南北纵轴,则成为中国抵抗外敌入侵的新轴心。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假使中国再一次遭受全面入侵,压力应该还是来源于东线。  如果我们在地图上为中国划出新旧两条战略防线,就会发现,无论攻击从哪个方向而来,四川盆地都是大后方。所以生活在巴蜀的朋友也不必为自己不临海而感到遗憾,你们那里可是中国最安全的地方(其实西藏高原也不错,从地理结构而言,甚至可以做人类最后的避难所。不过考虑到那高海拔会影响人的舒适度,真有天灾人祸的话,跟到四川盆地就可以了)说到穿行于燕山之间的道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太行八陉”。的确,如果将绕过燕山山脉的“辽西走廊”比作与山西高原隔河相望的“崤函通道”,那么燕山中的这些道路,无论是在地理结构上,还是和战略作用上,确实和“太行八陉”很类似。只不过前者为华北平原沟通的是东北平原,而后者则是以山西高原为连接方向的。如果我们从华北平原出发,通过穿越燕山的话,就会首先到达“辽西”地区(这个时所说的辽西,指的是辽河以西地区),因此这些着道路也被称之为“辽西古道”。




辽西古道示意图
如果你有野外生存经验的话,应该会有人告诉你,在迷路的时候可以顺着河流行走。这样一方面可以随时补充干净的淡水,另一方面也能够为你指引方向。因此要想找到“辽西古道”的通行规律,我们也可以先关注一下,那些穿行于燕山山脉中的河流,是如何分布的。  首先我们来看一条之前没有接触过的河流——滦河。对于华北平原北部来说,滦河是一条非常重要的河流,战国时期的名字叫作“濡水”。如果我们俯视它的地理位置,就会发现它发源地位于燕山山脉的西北部,然后在蒙古高原绕了个弯后再向东南方向,穿越了燕山山脉的最宽阔的部分,进入了华北平原的东北部,在离燕山山脉东南角不远的地方流入了渤海。如果参照现有的行政规划,滦河的下游属于河北境内的唐山地区,因此也被唐山人民称之为“母亲河”。就水量而言,滦河水算得上是一条大河,以至于唐山西南部的直辖市“天津”,在淡水资源不够时,想到了“引滦入津”的方案。  对于现在的华北平原而言,淡水资源无疑是宝贵和稀缺的资源。不过在二千万多年前,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想的最多的却是如何把那些多余的水排出去。而河流本身在开辟道路上所发挥的作用,在技术水平低下的古典时期,却比现在重要了许多。从这个角度看,滦河本身,也应该为燕国的扩张之路发挥重要作用的。  不过之前的经验告诉我们,道路的可通行度有时候是和水量成反比的。象陇山——秦岭之间的渭河,穿越太行山脉的滹沱河本身,都没有成为古人旅途的选择。这其中河流的容量过大,以至于在多雨季节经常淹没河谷两岸的天然道路固然是一个原因。更为重要是,这几条河流在山地中的河谷,落差都比较大,长度也比较长。如果一定要沿河行走的话,当然也是有办法的,就是在难以通行的河谷悬崖上搭建“栈道”。不过如果有更好选择话,谁也不愿意下这么大工夫的。  其实就算燕人和后来的中原王朝,有办法沿着滦河开辟道路,他们最终到达的也是蒙古高原,而非我们最近所分析的重点“辽河流域”。在蒙古高原方向,会有另一条河流,为燕人指引方向,也是我们下一节的解读方向。只是我们现在的内容,还是在关注燕人是如何进入东北地区的。因此我们需要在燕山山脉中找寻其它河流,看看它们的河谷,有没有机会为燕人提供合适的道路。  如果我们希望找到一条,带有强烈燕山烙印的河流的话,那么“大凌河”是足以承担这个荣誉的。除了在东向入海之时,跨越了那条狭窄的沿海平原(辽西走廊),大凌河的绝大部分都是穿行于燕山山脉(包括周边延伸出来的丘陵地带)之中。如果从流淌的方向上来看,大凌河是发源于燕山主脉,然后向东穿越“辽西丘陵”南部,在遇到“辽西丘陵”东缘的“医巫闾山”时,向南进入下辽河平原的南端,并最终流入渤海。  大凌河的这种“几”字型的走向,让我们可以选择从它的源头处出发,先沿着他的上游河道东北向行走,然后在它拐弯东向进入“辽西丘陵”之前,作出选择,或是继续北向到达西辽河平原(这里已经是丘陵地带了,既使不顺着河谷走也能找到合适的道路);或是继续延着大凌河谷东行,并最终进入下辽河平原。基于“下辽河平原”的重要性,后者往往是第一选择,重要的城邑,也是沿着这条支路修筑的。    大凌河河谷不仅是走出燕山山脉,进入辽河平原的重要战略通道。其横穿辽西丘陵南部的走向,也让大凌河本身成为了一条重要防线。你可以想象一下,当构筑于下辽河平原以北的长城,不足以抵挡北方的入侵者时,整个下辽河平原也就等于落入了对手手中。而在入侵者准备翻越燕山,进入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华北平原时,如果能守住沿大凌河一线构筑的防线,最起码能够抵挡住敌人以“下辽河平原”为基地的直接攻击。关于燕国是如果运用这条防线的,由于历史太过久远,我们已经很难找到实例了(但在燕国的战略部署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们对于大凌河防线的重视度),不过如果你比较关注明末清初的这段历史,就会看到,当满洲八旗占据下辽河平原,并在沈阳建立“后金”政权后,明朝是如何耗费巨资,在大凌河一线构筑第二道防线的。当然,这道防线后来也丢了。而山海关为起点,构筑于燕山南麓的第三道防线(也就是我们最熟悉的这段长城),在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壮举之下,也没有发挥其应有的作用。(吴三桂引清兵入关的真实原因,肯定不只是为陈圆圆这么简单,不过这已经不在我们探讨的范围内了)。    就燕山南北的地缘结构而言,战国到明朝末年的这两千多年当中,并没有发生质的变化。而燕国和明帝国所拥有的技术水平,也没有本质的区别(虽然明朝军队本来已经有脱离冷兵器时代的迹象了)。因此燕国当年在燕山南北所构筑的防线,其实与明朝并没有太大区别。只不过燕国的最大敌人——秦国,是从燕山以南发起攻击的。因此包括大凌河防线在内的这三道防线,最终并没有发挥其应有的作用。由于大凌河在通行和防御上所发挥的重要作用,因此它在整个燕山山脉的地缘结构中,也是最值得关注的地理特征。不过仅从通行的角度来看,大凌河河谷并非走出燕山山脉的唯一通道。除了它以外,还有一条名字怪异的河流“老哈河”,同样可以将我们带出燕山山脉。  与大凌河东向切割燕山山脉(实际上是“辽西丘陵”)不同的是,同样发源于燕山山脉腹地的“老哈河”是一条北流的河流。不过如果老哈河是一条独流入海的河流,并照这个方向一直走的话,有可能要流到北冰洋才能与海洋亲密接触了。这种情况当然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了,因此老哈河的命运还是成为了其他河流的支流。而接收老哈河的那条河流就是我们之前有提到的,连接东北平原与蒙古高原的“西拉木伦河”。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沿着老哈河向北走,可以先到达“西拉木伦河”,然后再往东走过“西辽河”,在东西、辽河河合流为“辽河”后,再南向沿辽河进入下辽河平原。这些河流的名字看起来让问题变得很复杂,其实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条河流,具体的走向在地图上一看也就清楚了。    如果你想领略西拉木伦河——西辽河流域的草原(沙地?)风光的话,那么舍弃大凌河河谷那条更便捷的通道,走老哈河河谷这条路线去下辽河平原,也算是一种选择。不过如果你只是想快速通过燕山山脉,进入下辽河平原的话,那么老哈河河谷就不会成为选项了。事实上走老哈河河谷的意义在于,你可以快速插到大兴安岭与燕山山脉的接口处(东侧),到了这里后,你即可以侧击进攻下辽河平原的渔猎民族,也可以西进蒙古高原。或是由此而切断蒙古高原与东北平原的这条战略通道。基于去农耕区找草谷的共同理想,这两大族群往往更容易达成同盟。不过在历史上,老哈河河谷,往往会成为蒙古高原上的游牧民族,入侵华北中原的另一条通道,特别是他们在西拉木伦河流域占据优势时。后来的满洲八旗在跨越大凌河攻击明帝国时,往往会让他们的盟友通过老哈河河谷侧应他们的行动。在这种情况下,沿燕山南麓所修建的那道长城,就成为了帝国首都最后的防线。    通过对老哈河和大凌河的分析,我想大家已经清楚了辽西古道出燕山部分的走向了。不过要想利用这两条河流,还存在一个问题,就是他们都是发源于燕山山脉腹地,流入辽河流域的河流,并没有与华北平原发生直接联系。也就是说,在到达这两条河流之前,燕人和那些后来者,仍然需要再借助一些同样发源于燕山山脉腹地,但却南向流入华北平原的河流,以完成“辽西古道”的前半部。而这部分道路是怎么走的,则是我们明天所要分析的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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