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为何重判150余名中国伐木工人？

昨天有条比较受关注的新闻，150余名中国伐木工人在缅甸被判处了10—35年的重刑。其实随着走出国门谋生的情况越来越多，类似中国人在国外因一些灰色行为被集中打击的事情，已经不能算是新闻了。比如加纳在2013年，针对中国淘金者的那次整治行动，也曾经引发过极大的关注（由于淘金者多来自广西上林，因此也被称之为“上林帮”）。包括俄罗斯周期性集中治理“灰色清关”的事件，也是屡屡见诸媒体。坦白说，纯粹从所在地国内法的角度来看，这些执法行动本身都是可以做到理直气壮、有法可依的。问题是，类似情况出现的背景都在于，涉事双方本身都没有严格的法治观念。经济行为更多是受一种“亚文化”、“潜规则”保护。当有一天出于某种需要，突然捡起法治武器来打破时，多少就会给人以不公平感了。其实这种情况在国内也很常见，只能说是法治建设道路上，必须缴纳的学费了。在这里当然不是来讨论中国或者缅甸是否是法治国家的问题。要知道，虽然有《国际法》的概念，但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从来是没有办法用法治手段来解决的。所谓国际法，也只是一些条约、习惯法、原则的统称。说的简单点，你认它就是“法”，不认它就是空气。就中国这些涉外群体性灰色事件来说，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能够通过外交途径予以一定程度调解的。大多数情况下，相关国家的这类整治行动，也并不带有要挟中国政府的外交指向。然而缅甸这次重判中国工人，并且发表声明希望中国不要用外交手段干涉的举动，本身却的确是带有抓取外交筹码的意思。不过这件事情，倒不用上升到中美博弈、争夺缅甸的所谓“大棋局”中去解读。主要是缅甸政府希望逼迫北京方面，拿出实际行动来切断缅北民族武装的财路。我们知道，因为地缘关系，缅北各民族武装与中国方面的联系是非常紧密的。尽管从中国政府的外交原则来看，不可能主动去支持这些武装、干涉缅甸内政，但客观上这些武装能够生存下来，经济上的确受益于中国这个巨大的市场。比如这次被判刑的伐木工人，许可证很多就是从克钦武装那时获得的（或者说买来的）。从缅甸中央政府的角度来看，要想彻底截断缅北武装的经济来源，仅仅靠自己打击是做不到的，必须有中国政府出面背书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至于中国政府有没有手段，有没有能力切断这些民间灰色贸易往来呢？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是相信的。由于缅甸政府本身，与中国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做出这样激烈的举动，势必也会考虑到外交方面的连锁反应。最起码，这种举动很容易被外界理解为，缅甸政府与北京方面关系趋冷，准备在外交战略上有重大调整了。然而事情终究还是做了，其根本原因在于缅甸政府没时间了。其大背景在于，长期以军政府形象示人的缅甸，已经开启了自己“民主化”进程，并且没有可能回头了。很多时候，大家会认为缅甸军队是这一进程的阻力，与以昂山为代表的民主派处于对立位置。实际上，双方的利益是一致的。说的高大上点，大家都是为了“国家”；说是现实点，是因为军人当政的体制，严重影响了缅甸的外部环境，为西方国家所制裁。长期封闭的结果，是导致缅甸在经济上被边缘化，并在地缘政治上严重依赖中国。抛开国家安全，单纯从经济层面来看，这种局面对缅甸既得利益阶层的影响也是负面的。至于建立新体系后，这些在旧体系中的实权人物，是否还能延续影响力的问题，倒是不用担心。你会发现不管在地球的哪个角落，只要一切是以和平手段、渐进式的完成（而不是革命式）的，那些老人总还是有办法在新游戏规则下，保护自己利益的。这就好像菲律宾的地方选举一样，虽然表面上完全复制了美式民主，但最终依靠选票上去的，还是那些世家豪强。评估缅甸民主化进程对缅甸内政，以及中国地缘安全的影响，并不是今天的任务。不过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结果就是，民主化之后的缅甸，势必会削弱中央集权力。对于缅甸内部的民族地区来说，他们在军政府时期所无法完成的一些愿望，在新体系下会更容易做到（或者说一个民主、弱势的中央政府，更容易与民族地区妥协）。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说，对于希望看到缅北维持半独立地位的人来说，昂山上台并不是利空。然而即使是缅甸的民主派，也不会希望看到内部武装割据的情况成为常态。在这一点上，军人政治家和民主派之间的利益是一致的。问题在于，民主派基于自己的立身之本，是不可能用激进手段去解决此类问题的。真要这样做，他们就无法站到舆论和道德的制高点上，更无法帮助缅甸争取西方的资源了。在这种矛盾之下，最完美的解决方案，是在没有真正民主化之前，让军人来解决武装割据的问题。然后在没有国家分裂风险的前提下（包括事实分裂），完成所谓民主化进程。综上所述，我们至少可以得出两个结论：1、这次中国伐木工人事件，还是有可能通过外交层面的努力解决的。比较让双方面子都能过得去的方案，是在通过司法程序轻判。或者在执行过程中缩短刑期。最终判决（包括执行情况）的程度，与中国政府切断缅北民族武装经济来源的力度成反比。力度越大，这些中国工人就会越早回家；2、缅甸民族地区的武装程度，与缅甸民主化进程的进度亦成反比。也可以说，只有等到民族武装被完全解除的那天，缅甸才会愿意真正建成符合西方标准民主国家（仅指制度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