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知道了,楚国为了保证大后方的安全,放弃了整个汉水中游地区。虽然这种交换,让楚国失去了反击秦国的可能性,但一般情况下,这种交换总能换得短暂和平的。如果在中央之国这片土地上博弈的只有秦楚两国,那么我相信,楚国应该清楚,这种交换实际上只是在“饮鸩止渴”,于战略上楚国的败局以定。与其这样坐以待毙,倒还真不如放手一博。不过问题是,历史所指向的时代是战国时期。在这片地缘博弈的舞台上,还有另外五个处于同一级别的诸侯国。在这种情况下,情况就变得很微妙了。 从楚国的角度看,如果与秦国死拼到底,两败俱伤的话,即使自己能够勉强将地缘平衡线压回至武关一线,那几个坐上观虎斗的国家也会是最终获益者。更为致命的是,在秦国的连横政策下,他们很可能还会从背后捅自己一刀,就象韩、魏两国在蓝田之战时所做的那样。与其这样,倒不如退守汉江通道和随枣走廊。一则可以收缩自己的防守面,不至于腹北受敌;二则可以让秦国感觉到楚国已不对他构成威胁,再次将入主中原作为主要的战略目标。如果这种想法能够实现的话,那么坐山观虎斗的就可能是楚国了。虽说楚国会由此丧失秦巴谷地和南阳盆地的控制权,但由于之前已经吞并了越国,并从齐、国身上割下了不少肉。如果有足够的时间经营,楚国的整体实力并不会比丹阳之战前,有太大差别。等到秦国在中原卷入拉据战之后,楚国的合纵连横的空间就出来了,不排除有机会翻盘的可能性。 要是一切都按照楚国所设想的发展,也许历史对于楚国的这次交换行为,就会是正面评价了。但问题是,楚国明显低估了秦国的战略眼光和决心。因为在这次交换完成之后,秦国根本没有给楚国以喘息之机,就马上发起了总攻。而这次攻楚的主力,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武安君“白起”。而白起所开辟的攻楚战场,就是在楚国已经优势全失的汉水一线。说起来,秦国做的也的确够狠,两边刚刚完成交换,就发动了新的攻击(前279年)。不过从秦国的角度看,这样做倒是十分正确的。因为秦国其实也清楚楚国是怎么想的,更知道如果不顺势攻破楚国的地缘中心——江汉平原,把楚国打残,楚国仍旧会是秦国的心腹大患。而这这一年,另一个大国齐国,正由田单的火牛阵为突破口,开始了复国之路。虽然从表面上看,似乎齐国又有可能成为秦国的主要对手了。但实际上,齐国的地缘潜力已经被彻底消弱了。这次的反击,恰恰可以避免一个巨无霸型的“燕国”出现,成为秦国新的竞争对手。 既然东方暂时没有更紧迫的任务,那么“宜将剩勇追穷寇”,把楚国彻底打成一个二流国家,对秦国来说就更有意义了。刚刚自认为获得喘息机会的楚国,应该没有想到秦国会那么快“背信弃义”的发动新一轮攻势。更为致命的是,现在的秦国,完全可以水陆并进的向由南阳盆地向南攻击楚国了。而楚国扼守汉江通道的大门——邓邑,首先被白起攻破。 说到这里,就在解读一下我们上一节留下的一个疑问了,那就是为什么汉水通道一直是由南阳盆地进入江汉平原的主要通道。其实我们只要把南阳盆地中的河流标示出来,就可以知道这其中的奥妙了。从水系的归属上来看,南阳盆地中的河流都是归属于汉江水系,无论它是发源于东侧的桐柏山,还是北侧的伏牛山,亦或是由秦岭主脉中下来的丹水。这些河流从整体上呈现一个忘形,覆盖了整个南阳盆地。而众河归一的这个交汇处,就是在如今襄阳市这个位置上。也就是说,如果你想攻击象楚国这样一个,具体水上优势的国家,那么在你渗透入南阳盆地后,势必要以其为基地,开始建立你的水上力量,然后水陆并进,由汉水而下,直入江汉平原腹地。而如果你想走随枣走廊这条路线,就不能利用你的上水优势了。虽然随枣走廊中间也有南北向直通长江的河流。但如果你以南阳盆地为基地,却并不能让自己的不上力量,顺势攻入随枣走廊。更为重要的是,江汉平原的地缘中心,是在汉水以西(楚国的郢都,在现在的荆州市)。之所以会形成这样的格局,很大程度是因为江汉平原的东侧,最早的时候大部分为云梦泽所覆盖,地理结构的稳定性,和开拓的空间都不及西部大。直到云梦泽逐渐消失,江、汉两水相交的这个点,也就是现在的武汉市,才真正成为了江汉平原的地缘中心(正在随枣走廊的南面)。对于白起所带领的秦军来说,现在是完全占据了地理优势。无论他们是从秦国的本部,由丹水而下,还是由上庸出发,沿汉水而下;又或者是由南阳盆地的北部中心——宛(南阳市)调动军队,都可以借助水势,攻击楚国的北部边邑——邓。由于邓邑的位置是在汉水之阳,因此顺汉水而下的秦军,实际上是操了楚军的后路(这也就是上庸的重要性所在)。楚国汉江通道的入口被打开,也就没有什么悬念了。而攻击邓邑得手的秦军,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顺汉水而下,直取江汉平原的楚都——郢。楚军唯一可以再与秦军决战的地点,就是在汉江通道之中了。在这里,楚国设置了另一个重要的城邑——鄢(现在的宜城一带)。当年楚国被吴军攻入郢都之后,正是退守到这一带,以抵抗吴军的进攻,保住南阳盆地这个大后方。只不过现在的形势完全颠倒过来了。秦国由北向南的攻击,使得汉江通道成为了最先受到攻击的地理单元。而据有上水优势的秦国所发起的攻势,显然要比当年的吴国猛烈的多。因此“鄢”邑和汉江通道,也很快失守了。到了这一步,完全暴露在秦军面前的郢都,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白起从起兵之日到攻破郢都,前后只用了一年多时间(前279——278年)。郢都的失守给楚国带来的后果,不仅意味着整个江汉平原的沦陷,也意味着湘江作为南楚地区的核心区——湖庭湖平原,也很快会被秦国攻入。当你已经陈兵于长江之北时,也就意味着所谓的长江天险,为双方所共有了。即使是在江东地区,实际上也是无法单纯的据长江以自守的(所以有“守江必守淮”之说)。 郢都的陷落还对中华文化史造成了另一个重大影响,这个影响一直延续到现在,甚至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的休息权。那就是在得失都城被秦军攻破后,屈原投江了。自从秦、楚两国开始正面博弈后,这位被后世定性为“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的楚国贵族,就一直郁郁不得志。多次由于与楚王的意见相左被流放。而他最后被流放的地方,就是在楚国的“江南地”,也就是洞庭湖流域。因此屈原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地方——汨罗江,也是一条湘江的支流。只不过与澧、沅、资这三条主要支流有所不同的是,这条河流是在湘江的东侧,发源于湘、赣之交的山地中。屈原的死究竟与端午节的形成有没有关系,不在我们讨论的范围,就象有的国家,一定要撇清关系,当成自己的节日去申遗一样,自有民俗专家们去打口水仗。我们还是来看看,白起又取得了哪些战果。 白起在攻入郢都后,除在东渡汉水,攻取汉水以东,大别山以西的江汉平原;以及南渡长江,收服洞庭湖平原外,还有一个硬骨头需要啃。那就是一直阻挡秦国以巴蜀为基地东征的,楚国的“巫郡”和“黔中郡”。不过在攻占了两湖平原后,这片主要主巫山、武陵山区构成的土地,已经失去了它的战略价值。尽管有一些楚国的残余势力,退入了清江流域,试图做最后的抵抗。但现在的秦国,已经可以从东西两面,合围楚国这两个西部边郡了。为了将问题彻底的解决,白起在破郢之后,顺势西进,攻破了楚国扼守三峡东大门的“夷陵”。由于夷陵还是历代楚王的归葬之处,因此也被楚人称之为“西陵”。不过“杀人放火”总是联系在一起的,白起这位中国历史上最为知名的杀人王,并没有放过楚国的这些先王,而是一把火烧掉了这些陵墓。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当年楚国也夺取了巴人王陵所在地“涪陵”,并由此将巴国变成了一个三流国家。 如果仅仅是攻取了夷陵,白起要想在短时间内清除掉巫山和武陵山区的楚国抵抗力量,显然还是很困难的。不过这个时候的秦国,可以从四川盆地出发,与占据两湖地区的白起遥相呼应,合力完成这项战略任务。三年前司马错这样做时,相当于做了个战术动作,让楚国的后院着了把火,然后全身而退。而现在秦国再这样做时,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为了彻底解除楚国的威胁,秦军这次不仅沿乌江而上,转进沅水流域攻击楚国的黔中郡,还分兵顺江而下,直取巫郡。只不过这次领军出川的,已经不是司马错了,而是蜀郡的太守张若(前277年)。虽然史书中没的记载司马错的结局,但考虑到他的年龄。相信在上次南征黔中之后,即使还留有一口气在,也无力再领军出征了。 最终,在东、西两线的夹击下,巫郡和黔中郡都成为了秦军的战利品。而获胜之后的秦国也开始了整合工作。楚国的巫郡和黔中郡,被合二为一成为了秦国的“黔中郡”,而南阳盆地,则以宛邑为中心,划为了“南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