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象郡的神秘消失相比,桂林、南海两郡的地缘文化影响一直延续至今。特别是“桂林”,我们至今仍然可以在灵渠运河西端的“漓江”之上,看到山水甲天下的桂林市。前面有朋友问道,秦人选择由漓江入南越,是不是看中了漓江的山水。我不是秦人,只能站在秦人的角度要想想。在战事那么紧张的时期,相信秦人没有那个心情为了看风景,而去影响一项战略工程的选择。更何桂林一带溶岩峰林的地貌,并非此地所独有,在广西的诸多地区都存在。最起码位于漓江——桂江西面的“柳江”,其实风景也不错。如果柳江不是发源于贵州高原,并且存在天然的孔道,也有机会被秦人看中的。要是那样的话,柳江和柳州就应该会取代桂林和漓江的地缘地位了。即使不在山水方面胜出,广西地区政治中心地位也会由桂林向柳州转移了。 桂林后来曾经长期成为广西地区的治所所在,也就是地缘中心了。这点并不难理解,一般而言,成熟的核心区,其行政区在选择地缘中心时,会倾向于往地理中心靠,以尽量均匀的辐射整个地区。如果设置的过于边缘,或者由于地缘中心的辐射力,不足以辐射全境,那么行政区的设置就有可能变化。就象现在的重庆,最终还是把握住机会,从“成都府”的管辖中脱身一样;而象广西地区这类长期处于融合状态的边缘地区,中央之国的统治者们往往更愿意把其地缘中心,放在靠自己核心区较近的地点。无论从交通,还是华夏化程度来看,这种设置都会被看作比较安全的。 “桂林”这个名称是继承了秦“桂林郡”的文化遗产,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不过在秦人设置桂林郡之时,它的治所却并不在现在“桂林市”这个点一。对于志存高远的秦人来说,桂林北的地理位置,并不利于帝国控制整个广西盆地。要想做到这点,在珠江干流两岸寻找一个点会更为合适。如果有得选择的话,干流与支流交汇的那个点,无论从交通,还是从平原发育程度的角度来看,会更容易被看中。以这个标准看,桂江与珠江交汇处的“梧州”市会更合适。而作为现在广西东大门的“梧州”,要想成为整个广西地区的地缘中心,位置却又有些偏东了。后来的汉帝国,将广西盆地的东部,以漓江——桂江为中心(包括相对应的,珠南以南地区)划出“苍梧郡”时,梧州在广西东部地理中心的地位,才得以体现出来,并被设置为郡治(其名也得于此)。 本章开始时也说了,广西盆地河谷纵横,并没有沿珠江两岸,发育而成大块的中心平原。要想为整个广西地区找一个地缘中心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很多人会比较奇怪,为什么现在广西的“首府”是在盆地西南的“南宁”,而不是传统上离华夏核心区更近的东北地区呢?其实究其根源,还是与一个“民族自治”有关。既然整个广西盆地,都被划归为“民族自治区”,那么其治所的选择,自然要选择主体少数民族居多的城市(既然桂东北地区,与华夏核心区的交流更密集,那么能够留存当年本土文化的地区,自然也就偏西南了)。而这种选择方式,正好与大部分古典时期的标准相反。 南宁成为广西的治所,固然有地缘政治方面的考虑,至于它是否符合现在的地缘标准,我们后面会有分析的。至于说秦人,桂林、梧州、南宁都不是他们的选项。帝国为桂林郡,或者说“广西盆地”所选定的地缘中心“布山”,要更接近于地理中心。秦人为桂林郡所设定的地缘中心“布山”,在现在的广西“桂平”市。要想理解秦人的这个设置,我们还是要回过头来看看广西盆地的水系分布情况。首先珠江干流,肯定是由西至东贯穿于广西盆地的主干线,或者说是中轴线。之前我们也说过了,狭义的珠江只是指珠江三角洲入海口的那段江,而广西境内的珠江干流,又自西向东分别被标注出了:红水河、黔江、浔江三段。根据地缘规律,如果一条河流被分段打上不同的标签,那么相互之间必然的明显的地理分割线,并由此在地缘特点上有一定差异。 珠江干流在广西盆地内的这三段划分,与它所对应的主要支流有密切的关系。与珠江干流共同构成广西盆地水系网的主要有:珠江北部的柳江、桂江、贺江;南部的郁江。 所谓的红水河,指的就是珠江在云、贵高原的两个源头南、北盘江汇合后,直至柳江的河段;而黔江则是柳江到郁江的河段;最后,郁江一直到贺江(中间跨越了桂江)的河段,被称之为“浔江”。 之所以共时间去解释这同一条江,不同的标注方法,是想让大家清楚广西盆地的主动脉究竟是如果分布的,又造成了什么样的地缘影响。这些体量较大的河流,所冲积而成的几处较为开阔的河谷,亦孕育出广西盆地内的全数较大城市(地一级的城市都在这些河谷中,包括珠江干流)。秦人设置“桂林郡”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控制广西盆地。而控制广西盆地乃至整个岭南地区,又在于控制水路交通线。因此秦人为桂林郡所选择的地缘中心,要能最大限度的兼顾各个方向。要想勾连东西,在珠江干流这条中轴线上设点自然是最可取的;而要想兼顾南北,就主要要看南部郁江是在哪里与珠江交汇的了。因为相比北部有柳、桂、贺三条主要支流汇入珠江,南部的主要支流就只有郁江了。更为重要的是,郁江口的位置在黔、浔两江中间,地理位置易于兼顾桂北地区。无论从军事的角度,还是从辐射力的角度来看,秦人在力图以一个高等级行政区,消化掉广西盆地时,郁江与珠江的交汇口,都是最好的选择,而这个点也就是桂林郡的郡治“布山”,也就是现在的桂平市。 尽管广西盆地南部,看似只有“郁江”一条主要支流,但这条支流所覆盖的区域,却并不逊于北部三江。这很大程度是因为郁江的上游,又可以分为二条体量颇大的支流:左江和右江,其中右江的长度甚至比合流之后的干流“郁江”更长(左江也不差多少)。这种“人”字型的结构,亦使得它的腹地,也就是左、右、郁三江交汇处,同样会是一个战略要点,并成为广西盆地南部的地缘中心。目前这个地缘中心,已经升格为整个广西地区的政治中心了,它就是南宁市。基于广西的地理结构,其实是找不到一个点,即有足够的体量来压倒其他城市,并且能将地缘影响力辐射至全境的。不过就南宁的地理位置来说,成为广西南部的地缘中心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在秦帝国之后,鉴于广西盆地复杂的地理结构,为了便于管理,各王朝基本上也将之依地理结构,再加细化成同级的数个行政区,而南宁也有机会在这类缩小版的郡级行政区中,成为政治中心。需要说明的是,由于唐朝时,南宁地区曾经被设置为“邕州”,因此左、右两江合流之后的这段江(南宁段),也被当地人称之为“邕江”。只不过依规则,下游的郁江之名,成为了整个干流的地理学名称。我们从当地人的这种细分方式,亦可看出广西盆地内部山地丘陵分割严重,使得即使是一条大河两侧,也无法冲积出连续的河谷平原来(就象桂江的上游又被叫作漓江一样)。 虽然南宁区域性地缘中心的价值,在后来体现出来了。不过在秦人为南越划定郡级行政区时,南宁这个点却没有成为郡治所在。也就是说,他并不是秦人所看中的一类战略要点。在秦人粗线条的战略规划中,“布山”这个点在整个珠江中游地区显然更具地缘价值。虽然南宁没有机会被秦人看中,但它西南方面,位于左江腹地的“崇左”市,却有机会跻身郡治的行列,而促成这一切的,就是那个处于计划开拓阶段的“象郡”(崇左当时是象郡的郡治,名叫“临尘”)。 秦人为什么要设置象郡,象郡的目标渗透区域又包括哪几块地理单元,我们之前已经分析过了。那些沿北部湾分布的越人覆盖区,包括红河流域、雷州半岛及其北部沿海地区,甚至海南岛都是“象郡”的管辖目标。之所以说象郡在秦人的计划中,战略高度要低于南海、桂林两郡,是因为秦人的水路补给系统,暂时无法直接覆盖至此,只有等于珠江流域稳定后,才能再作打算。但这也并不代表秦人设置“象郡”就是象虚设“闽中郡”那样,纯粹的用“羁縻”的方式来实施管理。 秦人对于象郡的战术设置,就是把珠江水系的最南端,最靠近北部湾的区域,划入了象郡。这条珠江补给线的末支,就是“左江”。秦人把左江流域划入象郡,并作为象郡的中心区域,一则可以在地理上,连接越南、雷州半岛北部地区,使得整个行政区的轮廓更加饱满;二者可以凭借珠江补给线的支援,以其为支点向两翼渗透。至于说郡治为什么选在“临尘”或者说现在的崇左市这个点附近,还是因为河流。就象左、右两江合流而成郁江(邕江),造就了南宁一样。左江也是由黑水河和丽江两水汇合而成的,而“临尘”不出意料的,位于两江合流之处。需要说明的是,这类带有战略性质的城邑位置,不一定正在那个点上,如果交汇点正好是处于峡谷状,那么会在附近干流左近,选择更为开阔的地方建城,以符合战略基地的要求。象崇左和南宁的位置,都因此而略有偏差。既然我们已经把“象郡”的覆盖区,定义为环北部湾地区,那么这片区域的天然联系纽带其实就应该是“北部湾”了。要想将这样一个海湾沿海地带整合成一个行政区,依靠陆地通道并不是最好的方式,特别是在这各地理单元,没有一条贯穿始终的河流时。真正能够将之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是海洋。就象地中海文明的周边板块,有机会整合成为罗马帝国一样。如果罗马人没有强大的海上力量,以及海洋意识,是绝对无法做到这点的。 问题是从黄土高原走出的的秦人,并没有什么海洋意识。即使是始皇陛下本人,在东临大海之后,也更多的是感慨于海洋的神秘,并因此而幻想那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其实这也不能怪秦人固步自封,没有向海洋开拓的意识。事实上在整个华夏文明的历史中,虽然也曾经有过诸如唐朝跨海入朝作战、郑和下西洋之类的案例。但将维系一块领土的希望,或者说交通补给线寄托在海洋上,却是非常鲜见的。台湾岛在古典时期末期能够成为华夏核心区的一部分,可以说是一个特殊案例,算是徘徊了五千年的大陆农耕文明,迟疑的迈出的第一步。而其政治上的问题,至今仍然象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处在待解决状态。不过在这个世界整体都进入工业文明之后,中华文明在海洋意识的的掣肘已经逐渐消失了,并不用担心台湾岛会一直这样孤悬海外。(说句题外话,两岸统一之后,最首要的是战略目标,是修通海峡隧道。如果能够在政治解决之前做的话,会加快地缘整合和政治解决的步伐)。 在很多朋友眼中,内陆行船和海中扬帆并没有什么区别。其实这二者的区别还是很大的,其中最主要的是气候问题。对于在内河中行船,治水而生的华夏文明,是完全有能力掌握水文资料,并保证安全的;而对于海洋来说,天气变化的规律,就非常难以预测了。并且由于远离陆地,在海上一旦发生危险,所能实施的救济手段是很有限的,而这类动辄全军覆没的风险,正是习惯步步为营,循序渐进的华夏文明所不愿承担的。由此而认为东亚的华夏文明趋于保守,而大陆西侧的地中海文明更加开放也不无道理。不过凡事都是两面看的,保守与稳定往往是联系在一起的。我们现在所解读的两千多年前的中央之国,和现在所中国一脉相承,正是利益于这种态度。 华夏文明中所固有的一些东西,是否应该随着时代改变而彻底转变,是一个很大的课题了。我们今天暂时讨论不到这么深,只需要清楚,在秦人的选项中,海路并不是值得考虑的方向。不过秦人出于农耕文明的本性,没有运用海路快速消化掉“象郡”,并不代表越人做不到。要知道,在越人的文化中,海洋属性是非常明显的。越人之所以能够沿东南沿海迁徙,也正是依靠了海路。因此在后来南越得以国家化,并封着以自守后,南越国得以真正控制越南北部及整个环北部湾地区。之前曾经有朋友讨论过一个有趣的问题,即如果南岭是一条高大山脉,将岭南与长江流域切割开,那么岭南地区有没有可能成为一个强大的海洋国家,并统一环南海地区。我个人的看法是,将整个南海诸岛,包括现在越南全境归入一个国家,难度还是很大的。即使是在地缘条件更适合发育高一级文明的地中海,这种环海地带的统一也不是常态。不过环北部湾地区,和珠江中下游地区整合成一个国家,并延续至今还是有可能的,就象当年“南越国”的最终控制区那样。所以后来的“安南”国很想得到中央之国的授权,得到“南越”这个国名,只可惜在强大的华夏文明看,任何因为文字而引发的政治变数,都是需要被特别关注的,因此安南人最终所能得到的,只能是“南越之南”,也就是“越南”这个名字了。从地理形态来看,越南北部的红河三角洲和珠江三角洲很类似,都是由一条主要的干流,加一几条发源于周边山地的次一级河流冲积而成的。所不同的是,珠江中上游的广西盆地、云贵高原,本来的地缘潜力也不错,可以横向形成一个联系紧密的,大的地缘板块;而蜿蜒于横断山脉中的红河上游(中国境内,称为元江),地缘潜力就要差很多了。横断山脉那落差极大的纵谷,直至今日都还更适合成为动植物的乐土。 红河流域的这种结构,使得越南方面东西横向发展的潜力很小,加之西侧有南北向的长山山脉分割,最终越南才形成这样南北纵深很大的国土形态。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江河上游——元江,所处的地理单元不是横断山脉而是丘陵相间的“广西盆地”,或者地势相对平缓的云南高原,就不是越南能不能向西北方向扩张的问题了。中央之国完全可以在消化掉上述地缘板块之后,依靠水利之便,稳固在红河流域的统治,并最终将之完全融为华夏核心圈的一员。 云南高原和广西盆地,没有天然的内河通道连接红河流域,是红河三角洲,最终没能融入华夏的一个重要原因。要是让强大而又自信到了极点的秦帝国,再坚持个几十年,也许秦人真的会考虑,勘测一下,看看广西盆地与红河三角洲之间,有没有再造“灵渠”的可能性。不过在秦帝国之后,疲于应对北方马上民族的入侵已经成为中原王朝的首要任务,象两广这样现在看来无比重要的地缘板块,都没有特别在意的经营,更别说“劳民伤财”的搞人工运河来控制一块在中原政权看来,可有可无的土地了。 在古典时期,河流所带来的淡水资源,主要可以为人类提供两方面的服务:即农业用水,以及内河航运。由于流域内平原的比例很低,象元江这样峡谷纵深大,水流湍急,地质条件不稳定的河流,能够为农业乃至现代工业直接所用的量仍然很少,最好的利用方式,是利用上下游的巨大落差,分段构筑多级水坝,用来发电了。而这种蓄水、发电两便的利用方式,在水资源日趋紧张的今天,已经成为上游地区对下游地区施加地缘影响的主要方式了,其战略意义绝不亚于古典时期的航道开发。并不是说中国就一定要用水资源这根大棒来入挤压包括越南在内的中南半岛的生存空间。但即使在是合者两利的双向选择中,掌握战略主动的感觉总是更好的。最起码当日本或者印度希望中南半岛成为自己的地缘利益区时,他们所寄托希望的地缘纽带基本只有“海洋”了(而这方面,拥有漫长海岸线的中国足以对冲)。就目前的技术而言,在落差较大的河谷地区建造梯级电站,蓄水发电,不仅能够提供清洁能源,水位抬升后的河流,亦可通过船闸的方式进行航运了。因此苦于没有出海口的云南方面,也有意与越南方面打通元江——红河航道,其意义不仅在于为云南方面备选了一个出海口,更在于将自己的地缘影响力更为有效的渗透至越南。需要说明的是,在古典时期,红河流域的航道利用,并不仅限于下游的红河三角洲,其中游河道亦有通行条件,其通行河道,甚至延伸进了中国境内一部分。只是这对于中央之国凭借水利之便向红河三角洲渗透,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从地理结构上来看,既使横断山脉中的河道全部能够通航,在河道两旁没有足够纵深的河谷平原以为战略基地,又无相应的运河将之与珠江、长江水系相连的情况下,中央之国并无法通过水路,有效的将地缘影响力渗透至红河三角洲。 与云南方面,希望通过打通元江(包括境内支流)——红河航道扩张腹地相比,广西与越南的地缘联系就更加有天然优势了。这不仅在于广西盆地与红河三角洲之间的地理分割线(以“十万大山”为代表),其海拔和密度,是中央之国与中南半岛之间最低的,更在于有北部湾这个天然的海上纽带。正是由于在西南地区,得天独厚的拥有海洋优势,所以广西方面在陆地上,并没有去想办法打通与越南的内河通道,而是试图打造一个位列环渤海经济圈、长三角经济圈、珠三角经济圈之后的,中国第四个沿海经济圈:“环北部湾经济圈”。这种构思,倒与二千多年前秦帝国设置象郡的构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二者之间的不同点在于:秦人缺少有效的手段,将环北部湾地区紧密的结合为一个整体,也就是说地理基础不成熟。但有机会通过帝国强大的力量,将之归入中央集权的管辖范围;而现在的中国方面,有条件利用海洋影响力,并打通陆地交通线(铁路、高速),使之成为一个整体的地理基础成熟起来。但在地缘政治方面的掣肘却比二千多年前还要多。 之所以说现在环北部湾经济区的地缘政治基础不成熟在于三个方面:第一方面是由于目前的红河三角洲已经不可能成为中央之国的一部分了。而在目前的国际框架下,中、越两国的地缘实力比,并不能充分反映在政治层面上。简单点说就是小国在名义上也拥有和大国平等的地位。这种跨越国境的经济圈,在整合起来,效率肯定要比前三个经济圈低上很多;第二个方面就在于中国的地缘政治结构了。从行政区划来看,整个中国境内的北部湾沿海地区,被三个省区所瓜分,分别是广西、广东和海南。这种分割本身并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因为在长三角、环渤海地区也是这样的情况。问题主要在于,这个经济圈并没有天然的地缘核心存在。广东方面由于珠三角这个核心区的存在,对于在北部湾另起炉灶并不会有太大的热情;而广西方面虽然想就此成为环北部湾地区的核心,但对内无法影响广东,对外无法掌控越南的情况下,靠北部湾的海岸线提升自己的地缘实力固然可以,想打造一个互有分工,而又联系紧密的经济圈却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在解决这个问题上,地理优势明显的上海,在长三角的核心地位就没有疑异了。至于说海南方面,居于北部湾与珠三角中间的地理位置,更有机会左顾右盼。事实上作为中国未来的“夏威夷”,海南岛完全有机会凭借自己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以南海为腹地,打造出属于自己的体系。 既然环北部湾经济圈的构想,操作到最后很可能是广西方面唱独角戏,那么广西真正能为这个经济“圈”所寻找的,可以资源整合、优势互补的腹地,就只有自己了。而除掉外部的二个问题,广西在内整合方面也并非一帆风顺。这其中,南宁作为省会,对于整个广西地区的辐射影响力,以及广西盆地与北部湾沿海地区两个地缘板块之间的地缘关系,都是需要讨论的问题。而从最原始的地缘基础来审视这个问题,打通一条连接广西盆地与北部湾的水上通道,或者说为广西境内的珠江水系,寻找一条属于自己的出海口,应该是一项改善自身地缘结构的积极举措。尽管在目前各地缘板块之间的交流沟通中,陆地交通线因为铁路、公路的加入而得到很大提升。但一张能够覆盖境内所有板块的水网,其地缘价值是综合性的,并且不能单纯的从运力上来衡量。这了达到这个目的,广西所操作的,战略意义最大的一项工程当属“平陆运河”了。我们在分析珠江水系时曾经说过,两广地区当中,广东一直是属于强势方,而这种强势的地缘基础,很大成分是来自于广东可以控制珠江口的原因。这不仅珠三角地区可以掌控珠江航运咽喉,更可以拥有一块体量较大的冲积平原,以供发展。因此后来的南越国立国之后,原来的南海郡郡治“番禺”也升格为了南越国都。这种由地缘优势所带来的影响一直延续至今,不仅“番禺”之名得以保留,并成为广州的一个区,珠三角也得以在宁绍平原之后,成为又一个百越族的地缘核心。只不过由于最先国家化的“于越”族,已经为浙江地区占得了“越”这个文化标签。后发的“南越”之地,只能退而求其次的以“粤”这个同音字为名了(广东简称“粤”)。至于说没有机会成为百越地缘中心的广西盆地,自然也就没有太大法参与百“越”文化的争夺的,将自己的历史高峰追溯到秦帝国时期,会更有成就感。毕竟无论从帝国的角度,还是南越各族的角度看,湘桂走廊和广西盆地才是秦征南越的关键地区。这场战争为广西盆地所带来的行政标签“桂林郡”,也由此成为了广西的地缘标签(广西简称“桂”)。 尽管现在的地缘特点,与古典时期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水资源紧缺的状况,让上游地区也有机会对下游地区实施重大影响了。但在全球化的今天,能够沿海的下游地区,在物流和对外交流上的优势,还是能够带来重大的经济利益。这在以对外贸易为主导的中国经济中,尤其明显,以至于大家一提到沿海地区,脑海中就能与“经济发达”的概念挂钩。 基于珠三角在岭南一直以来的优势地位,岭南的几个非珠江流域板块,包括雷洲半岛及北部沿海地区、海南岛、潮汕地区,长期以来都被划入广东,由珠三角地区进行管理辐射。而广西的行政管辖区域,则长期被限定在广西盆地之内。值得广西方面庆幸的是,在1949年以后,广西方面终于环北部湾的“象郡”故地中分得了一块沿海地区,尽管由于广东的地缘优势,使得当时的海南岛仍然在其辖区之内,并因此继续保有雷州半岛这个突出部。但就广西所获得的那段海岸线来说,已足以保证广西的轮廓完整(通常突出部都有较强的分离倾向,完整的轮廓,相对容易保证结构稳定),并跻身沿海省区行列了。 现在的问题是,广西的这条海岸线很长时间并没有给广西带来太多的海洋利益,或者说改变它与广东的实力对比。从地理结构的角度看,广东的西、北、东三江共汇珠江口的结构,可以使得珠江三角洲当然的成为广东的地缘核心,并自然辐射到广东省的大部分地区(辐射不到的海南,后来就分割出来了)。而桂南沿海虽然与广西盆地地理相连,却并不属于珠江水系,而是由多条南北向自流入海的河流所覆盖。也就是说,广西腹地的如果想通过珠江水系进行对外贸易的话,还是必须经由广东让对方获利。尽管这从整体的角度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妥,但牵扯到地区竞争的话,这种“利人方利己”的方式,显然无法让广西方面满意。要想彻底扭转双方的地缘关系,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广西盆地内的珠江水系,在桂南沿海地区打通属于自己的出海通道。而平陆运河也正是在这种地缘背景下被提上议事日程的。 说到平陆运河,就不得不再提下南宁的地缘价值了。尽管长期处于优势地位的桂东北地区,对于南宁成为区内的政治中心颇有微词,并认为这是民族政策的产物。但从当前地缘关系的特点来看,中央之国已经彻底将岭南融为核心区了,桂林这个离长江流域最近的战略要点,战略价值已经大为降低了。相比之下,做好中国经营中南半岛的桥头堡,变成了广西今后的首要战略任务。从这个角度看,在珠江干流沿线选择一个地理中心作为区内政治中心的话,反倒不如在珠江以南找点更有战略性。而地处左、右江合流处的“南宁”倒是个很合适的选择。从战略位置上来看,对内可以更有效的经营得来不易的南部沿海地区;对外能够更方便的将影响力辐射至越南。这和当年秦人把象郡的郡治设在左江之侧的“崇左”,有着同样的战略意义。 单纯从地理位置来看,在设计广西盆地内的珠江支流,与桂南沿海地区的河流对接时,可以有多种选择,相对而言,选择哪个方位挖通运河,那一带就更容易直接受益。考虑地缘政治的因素,运河的选址优先放在了西侧,即以广西盆地西南方面的首府“南宁”,对接桂南沿海地区西侧的海港城市“钦州”。双方所处地理单元提供的对接河流为,钦州方向的“钦江”,南宁方向的邕江(郁江),而跨越分水岭的运河,就是“平陆运河”。 事实上单从地理结构来看,郁江——钦江方向跨越分水岭的方案,并不是最合理的选择。正如珠江流域与长江流域之间存在“湘桂走廊”这样的低海拔通道一样,广西盆地与南部沿海地区之间,其实也存在类似的通道,在地形图上我们很容易看到这个由六万大山、大容山、云开大山所围就的过渡区,其地理名称叫作“玉林盆地”,行政标签也就是“玉林市”。在广西盆地内部所分割出的众多小型盆地中,玉林盆地的体量算是很大的了。更为重要的是,盆地内侧山地上即有向北流入珠江水系的河流,也有向南独流入海的河流。前者被称之为“北流江”,后者则被称之为“南流江”,所连接的出海口为“北海市”。以玉林盆地的地理条件而言,即使是让二千多年前的秦人来考察的话,他们也同样有信心在此再造“灵渠”。 如果为广西打通出海口的重任,交给了南宁——钦州线的平陆运河,那么最容易受益的应该是桂西地区了,即使桂北的柳江流域,由此出海的话,直线距离也会比经由珠江口要短;而如果是玉林——北海线的“南北运河”开通的话,那么桂林、梧州、玉林一线会是直接受益者。也许两条线路都应当开通,以让广西境内的所有地区,可以按经济规律自然选择自己的出海口,而不需要行政干预。 不管怎么说,如果广西最终打通了自己的腹地出海口,对于两广之间的地缘关系会有很大的影响。不仅在于广西终于有机会自成体系,而不必仰广东之鼻息,更在于有可能会弱化掉广东向西北方向延伸的地缘影响力。另一方面,运河的开通,势必会影响珠江下游的水位(平陆运河开通的话,水量巨大的左右江流入珠江的水就少了),对广东的发展也会有深远的影响。从这个角度看,已经受益于原有地理结构长达二千年的珠三角地区,应该是最不愿意看到这种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