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需要在希腊和埃及之间往返,克里特岛都会是最佳的跳板。尤其对于主要以人力驱动船只前行的海洋开拓者来说,这样一个跳板就更加重要了。如果克里特岛体量有限,那么它所能够提供的,很可能只是一个贸易中转站。不过作为地中海面积排名第五的岛屿(8000多平方公里),这样的体量已经足以在上古时代,支撑一个城邦国家存在了。 今天的克里特岛,属于希腊的一部分。并且也没有人质疑,克里特岛曾经是希腊文明的重要载体。在古希腊人神话体系中,克里特岛的统治者叫做“米诺斯”,他最大的“成就”是生了一个牛头人身的儿子,以及为禁闭这个怪物儿子,所修筑的一个迷宫。在神话故事中,米诺斯王因为另一个儿子在雅典意外身亡,而征服了雅典。战争的结果就是,雅典必须定期进贡童男童女给米诺斯的怪物儿子食用,以换取和平。至于故事的结局,而是一位英勇无比的希腊英雄,勇闯迷宫杀死了这个怪物。 就我个人而言,其实是很不想在这个帖子里,大段转述这些异域神话的。关于这段神话故事的情节,大家尽可以去百度资料。不过对于几乎无信史可言的上古时代来说,除了考古发现以外,口口相传、添枝加叶的神话几乎是唯一可以提供参考证据了。从中剥离出有用的信息,才是我们引出这段神话的意义所在。 上述神话至少可以为我们带来两点有用信息,一是克里特岛存在过高度文明;二是克里特岛的实力曾经能够压倒希腊半岛。从地缘关系来看,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存在。作为希腊半岛与尼罗河文明的中继站,最先统治克里特岛的部族,除了可以优先从尼罗河文明中吸取养分以外,还能够从欧——非贸易中获得巨大的利益。 考古发现也支持了克里特岛在公元前2000年前,就存在城市文明的推断。对于我们来说,最大的问题在于,克里特文明的最初创造者,是不是来自于欧洲方面?如果是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视克里特文明(也称“米诺斯文明”)为欧洲文明的起点。如果不是的话,那么欧洲文明的起点,还应该归于伯罗奔尼撒半岛。 从文明传播的方向来看,克里特文明更有可能是埃及文明的延伸。除了埃及地区更早产生文明,更有实力对外扩张以外,尼罗河也更有条件,成为地中海航行的起源地。事实上,由于尼罗河水定期泛滥的缘故,古埃及在很长一段时间,在尼罗河两岸都没有固定的交通线。然而尼罗河的存在,却为两岸居民的沟通,提供了更加高效、便捷的交通方式,那就是水运。 由于尼罗河水是自南向北流的,因此由尼罗河谷(上埃及),向河口三角洲地带(下埃及)航行的船只可以顺流而下,很方便的到达河口。至于反方向航行的船只,则因为河水流速缓慢,亦可以相对较小的人力到达目的地。不过很快,埃及人便发现了更为节约人力的方式逆流而上,那就是“帆”。由于地中海处于西风带,航行于尼罗河中的船只,基本承受的都是西北风。埃及人很快便发现,只要在船上坚起一面“帆”来,就可以很方便的溯河而上了。 古埃及人并不是这个星球上,唯一发明帆船的人,但因为尼罗河航运在埃及文明中的轴心作用,他们很可能是世界上最早发现这一技术的民族。根据历史记载和考古发现,最起码在公元前2700年,埃及人已经掌握了帆船技术。他们甚至组建了自己的“海军”,以对尼罗河两岸的部族加强管理。这个时间点,也与克里特文明的兴起时间相吻合。 古埃及人的“海军”更多的职责是对内管理,拥有天赐农业基础(尼罗河),以及因为沙漠隔绝而少有陆地威胁的他们,并没有对外扩张的欲望。就不主动扩张这一点来说,倒是和华夏文明有些类似。其实大河文明多有这样的特点,既然我已经占据了自己世界中最富庶的土地,那我为什么还要费心去占据那些蛮夷之地呢。 古埃及的统治者,没有对外扩张的欲望,并不代表不会有人对外传播它的文化,以及以其为贸易终端,发展与海外的贸易关系,克里特岛就是最先受益的海外板块。就传播的途径来说,以克里特岛为基地,拓展地中海贸易的部族,应该是来自于埃及方向。也就是说,由于克里特岛本身的独立性,加上以农为本的古埃及,并没有欲望扩张成一个海洋贸易强国。在从埃及文明中不间断汲取文明因子之后,克里特岛最终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明。 克里特文明的独特性,在于它的海洋属性。与农业在大河文明中所占据的核心地位不同,贸易才是为克里特岛存在的基石所在。今天我们去考察克里特文明遗址,会发现岛上的城市、宫殿基本没有城防工事。事实上,对于一个海洋国家来说,陆地防御并不重要,强大的海军就是它的防线。 既然拥有极大物质财富的埃及人,并没有欲望扩张海上利益(他们更担心荒漠地带游牧部落的入侵),那么能够挑战克里特文明的,就只有它东、北方向的海岸线了。实际上,埃及人在航海技术上的突破,并不只能唤醒了克里特岛的海洋意识。那些从尼罗河口出发的探险者,除了向北发现克里特岛之外,还沿着海岸线向东航行。在这个方向,他们有机会从海路接近另一个文明中心——美索不达米亚(两河地区)。在苏伊士运河挖通之前,要想从尼罗河航行到两河平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即使有水道穿越西奈半岛与非洲大陆之间的连接部(古埃及人后来也的确尝试打通过),航行者也必须从红海绕过整个阿拉伯半岛,经由波斯湾完成整个航程。很显然,这样做的话,倒不如在地中海的东岸,同属新月沃地的“西亚裂谷带“登陆,然后再经由一段陆地通道,与两河文明连通。 在中东部分,我们已经详细介绍过西亚裂谷带的地形和地缘结构了。总的来说,以今天黎巴嫩、以色列交界处的圣山“赫尔蒙山”为界,可以将之划分为两部分。南部就是以色列几千年来,一直渴望回到的“迦南”之地。由于裂谷带西侧山体,离海岸线还有一段距离,身处“迦南”的犹太人,实际上还是一个农业属性的部族。也正因为如此,在他们的记忆中,迦南是一片“流着蜜和奶”的土地。至于裂谷带的北部,也就是今天的黎巴嫩境内,海港条件就要好的多了(山地贴近海岸线)。尽管黎巴嫩山区,最早也是农业的起源之地,但在两河灌溉农业兴起之后,山谷中的那点农业潜力,显然已经不足以让整个版块拥有竞争力了。 航海技术的突破,让黎巴嫩山区的部族拥有了一片全新的天地。从地缘结构上看,它完全可以充当两河文明,与地中海地区的中继站。最起码在公元前2000年,占据这片土的地腓尼基人,就已经开始建立起城邦,发展属于自己的特色文明了。 从距离来看,腓尼基、克里特岛与尼罗河口之间的距离基本相同。出于谨慎的心理,最初的航海者一般会沿海岸线航行。从这点来看,腓尼基地区可能会比克里特岛,稍早一点接收到埃及人的航海技术。不过即使没有海洋贸易,黎巴嫩山区的地缘位置,也同样可以使之成为小亚细亚、两河流域,通过埃及的交通中点。因此在海洋扩张的欲望来看,这一地区反倒不如克里特岛那样没有包袱。 另一个让克里特岛,有机会先形成自己独特文明的原因,在于它的地理独立性。相比海岛地区,身于陆地交通枢纽的腓尼基地区,更容易受到周边地区的影响。诚然,这些影响有可能是正面的(比如陆地贸易),但在丛林法则盛行的上古时代,你很多时候不得不耗费更多的资源,来被动保证自己的安全。就这一点来说,纯粹的海洋国家就要简单的多了。强大的海上力量,即是他的安全保证,也是他的扩张力量。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之后,腓尼基人还是走上了海洋之路。不过他们的故事我们要到后面才展开了。现在的话,整个地中海“海洋文明”的开启者——克里特人,才是我们关注的焦点。很显然,如果克里特岛是一个贸易中点的话,居住于北边的希腊半岛部族,就是克里特人最直接的市场了。 作为克里特人海洋贸易线的另一个终端,希腊半岛的居民,除了借此交换到自己所需要的产品之外,也势必会吸收克里特人的文明、技术。假以时日,当整个伯罗奔尼撒半岛,乃至希腊半岛整合到一起,并且在技术上拉平与克里特岛的差距时。地中海贸易就有可能迎来希腊时代了。从地缘结构上来说,这种趋势可以说是无可避免的(海岛国家体量有限)。唯一不能确定的是,希腊半岛什么时候可以迎来这个时间点。 当来自埃及方向的殖民者,开始在克里特岛拓展海洋贸易时,希腊半岛的地缘结构来正在发生变化。可以肯定的是,最初与米诺斯王国做生意的希腊土著,并不是后来占据伯罗奔尼撒半岛的“迈锡尼”人。因为这支被认定为早期希腊人的部族,是在公元前两千年才从南俄草原,逐次渗透到希腊半岛的最南端。对于整个欧洲的文明进程来说,迈锡尼人进驻伯罗奔尼撒半岛的意义,并不亚于埃及文明因子,渗透克里特岛。因为从种族上来说,迈锡尼人与今天居住于欧洲,乃至伊朗高原、印度北部的高加索人种一脉相承。他们与古埃及人,阿拉伯人,乃至犹太人等今天阿拉伯半岛——北非的民族,属于完全不同的集团。从语言上划分,前者属于“印欧语系”,后者则属于“闪含语系”,这两种语言也可以成为南、北两大种族集团之间的区分标准。尽管印欧、闪含两个地缘标签出现的时间,要晚于我们所解读的时代。不过套用在解读中央之国时的做法(原始西羌,原始东夷),我们可以用“原始印欧人”与“原始闪含人“两个地缘标签来标注这两大集团。至于亚非文明向北传播的同时,欧洲草原上的原始印欧人集团是如何向南渗透,并最终在地中海与之相碰撞的,我们明天再接着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