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牙仲裁庭，你是什么时候瞎的

菲律宾单方申请的南海仲裁案宣布结果了，这事就我个人来说，其实原本并不想点评的。原因很简单，从国际政治角度说，但凡有大国参与博弈的事件，何尝有通过所谓“国际法”来解决的？说的再直白点，所谓国际法不过是大国博弈的妥协罢了。如果彼此没有妥协，那么某项“国际法”的适用性也就无从谈起了。回想80多年前，国联（国际联盟）对日本入侵东北一事，做出不利日本的报告后，日本的应对无非就是退出国联。日本十几年后的失败，也与国联的报告没有一分钱关系。举这个例子，当然不是说日本入侵东北和中国在南海维护主权是一回事，而是说明一个“残酷”的现实，在国际政治舞台上，很多冠冕堂皇的东西真就是一张废纸，无论你在客观上是黑是白。

虽然从战略层面看，这次南海仲裁案真的只能算场闹剧，或者类似“告地状”式的舆论战，仲裁庭本身以及程序上都有诸多不合法的地方存在，但作为一个学习过一些法律知识的人，在看过最后仲裁报告后，还是忍不住借用《夏洛特烦恼》里的一句台词，问问这个仲裁庭的几位“法官”——你是什么时候瞎的。

坦白说，这份报告的结论出乎了我的意料。从包夹政治操弄的角度来看，认定九段线于法无据的结论是很容易想到的。毕竟这条虚线是一件独一无二的历史、法律遗产，你要一口咬定没有前例可循，并因此而作出法律上的评判，多多少少在逻辑上还算能自圆其说；玩文字游戏、偷换概念的，把本没有管辖权的事说成有管辖权，也只能说是业者的强辩技巧（当然，不认也是我们的权力）。然而这份报告有两条无视法律基本原则的结论还是把我惊着了：一是关于九段线“历史权力”的效力的认定；二是关于南沙群岛屿属性的认定。

附二段原文：1、历史性权利和“九段线”：仲裁庭认为，它对当事双方涉及南海的历史性权利和海洋权利渊源的争端具有管辖权。在实体问题上，仲裁庭认为，《公约》对海洋区域的权利作了全面的分配，考虑了对资源的既存权利的保护，但并未将其纳入条约。因此，仲裁庭得出结论，即使中国曾在某种程度上对南海水域的资源享有历史性权利，这些权利也已经在与《公约》关于专属经济区的规定不一致的范围内归于消灭。

2、根据《公约》，岛屿能够产生200海里的专属经济区和大陆架，但是“不能维持人类居住或其本身的经济生活的岩礁，不应有专属经济区或大陆架”。仲裁庭认为，这项规定取决于一个岛礁在自然状态下，维持一个稳定的人类社群或者不依赖于外来资源或纯采掘业的经济活动的客观承载力。仲裁庭注意到，现在很多岛礁上驻扎的政府人员依赖于外来的支持，不能反映这些岛礁的承载力。仲裁庭认为历史证据更具有相关性，并注意到历史上小规模的渔民曾经利用南沙群岛，且有若干在其上建立日本渔业和肥料开采企业的尝试。仲裁庭认定，这种短暂的利用并不构成稳定的人类社群的定居，且历史上所有的经济活动都是纯采掘性的。据此，仲裁庭得出结论，认为南沙群岛无一能够产生延伸的海洋区域。

就第一点来说，“法不溯及既往”是一项基本的法律原则。比如美国宪法第一条第9、10款中就有写明不得通过追溯既往的法律的内容。更何况中国在加入公约之前后，对南海历史权力的保留是非常明确的，完全不会给人以任何放弃这项权力的误解。退一万万步讲，即使这个所谓仲裁庭真的有资格对《联合国海洋法公约》行使最终解释权（事实是没有），那按照它的逻辑，退出《公约》之后，这几张纸也就对中国没有任何约束力了。类似一言不合就退出的例子，在国际政治舞台上比比皆是。比如美国在觉得自己已经是唯一的超级大国之后，就于2001年宣布退出它与前苏联签订的《反弹道导弹条约》。当然，美国目前是没有机会退出《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了，因为它根本就没有签字。

第二点关于南沙群岛属性的认定，就更让人无语了。南沙群岛当然不是所有岛屿都符合《公约》中关于岛屿的认定，但绝对不是没有。以目前这些天然岛上的活动者，需要依赖外来补给支援为理由，否定其属于能主张毗邻区、专属经济区的岛屿，要逻辑上是不通的。法律认定是基于客观事实，《公约》认定的是岛屿有没有能够“维持人类居住或本身经济生活”的能力，而不是说现在或者历史上，有没有过所谓社群在上面，以自给自足的原始状态生活过。如果一定这样认定，那把“人类”标准偷梁换柱为“人类社群”，这个社群的数量标准又是多少呢？又要在上面生活多久算呢？再换种说法，如果把南海诸天然岛，比如太平岛上公务人员撤了，迁居上几户渔民上去做个生存实验（结果一定是成功的），那太平岛是不是又变成公约认定的岛屿了呢？

其实在仲裁管辖权无效的背景下，上述点评内容也不必过于关注，在这里解读一下，也实在是因为有些不吐不快。不过要说这些“出乎意料”的结论一点没有现实影响也是不对的，最起码关于太平岛是礁非岛的结论，就反而对两岸关系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以台湾当下的政局和民意来说，如果这个仲裁庭仅仅是认定九段线无效，那么台上的绿营总统是有可能顺水推舟，以一句“尊重仲裁结果”来卸去“中华民国”给台独者带来的政治包袱。反正拿不到的东西，就不去付出也是正常心理了。就像越南和菲律宾在13年就已达成协议，只以自己本土的领海基线，向外声索200海里专属经济区，同时放弃为自己占据或声索的南沙鸟屿要求12海里领海线以外的海洋权力（所以越南乐见南海仲裁结果）。因为两国知道，如果这些岛屿能够扩张海洋权力的话，最终的受益者也不会是自己，即使现在是由他们在控制。

然而仲裁结果把太平岛的岛屿地位也否了，对台湾民意的影响就大为不同了，即使是绿营的基本群众也很难接受。毕竟这与九段线不同，是台湾实实在在控制的“领土”。任何一个政客都很难承受失土的责任。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心底里愿不愿意，台湾这回都不得不和大陆在南海仲裁结果问题上步调一致了。至于此事显而易见的日本幕后操弄痕迹，相信会在日后所谓“冲之鸟”礁渔权纠纷中得到发酵（台湾网友语：太平岛若是礁冲之鸟就是坨X）。对于力主台日亲善的台独者来说，这次民意的影响着实是有些尴尬。

温骏轩

2016-0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