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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系列 — 欧洲的畜牧经济及日耳曼民族的原始属性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欧洲大陆整体来看,就是一个三面被海洋包围的半岛结构,地中海、波罗的海一南一北,为这个半岛结构的两侧提供海岸线并为欧洲大陆扩大“温带海洋气候”区的范围。从气候类型来看,阿尔卑斯山脉以北、斯堪的纳维亚山脉以南的地区都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简单以国家来划分的话,英、法、德这三个国家,就是这一气候区的主体。在西风影响下,这些低地区气候温和,四季温差较低(所谓“冬无严寒,夏无酷暑”),降水也较均匀。

  就欧亚大陆的整体情况而言,受季风影响、纬度较低的东亚、南亚大陆,包括中南半岛是发展种植业的最好区域。相比之下,受西风影响的欧洲西部地区,所呈现出来的“温带海洋性气候”却并不是谷物种植的最好地区。尽管大西洋为其带来了全年湿润多雨的气候特点,但高纬度使得欧洲大陆的气候相较上述三个地理单元更为寒冷,同时也使得农业生产所需的积温不足。


  与被人类精心培育出来的种植业相比,草本植物的对温度、降水的要求显然要低的多。如果要发展畜牧业的话,这种全年湿润的环境所生长出来的多汁牧草,不仅能够让牲畜获取更多的营养和热量,更为重要的是,可以让原始印欧人不再受游牧之苦。虽然在很多文人眼中,游牧是一种很浪漫的生活方式,但实际上,这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因为在干旱的欧亚大陆腹地,牧草的质量和生长期,很难全年供给牲畜(所以这种草原叫“干草原”)。换句话说,你必须掌握不同地区牧草的生长期,并在其间不断移牧才有可能为牲畜找到食物。在条件最恶劣的荒漠化草原中,牧民一年当中移牧的次数甚至高达十几次。而这种情况,在温带海洋性气候所覆盖的欧洲大西洋沿岸平原就不存在了。质量高、生长期长的牧草,可以让这些从草原而来的原始印欧人,在畜牧的同时,还能进入定居生活状态。

  在欧亚大陆的东方,游牧生活方式的存在,以及东亚大陆优越的种植环境,使得我们很容易产生一种错觉,即只有种植业才能够产生文明,而饲养牲畜并不足以成为文明的经济基础。然而实际上,定居才是文明产生、发展的基础,无论你是以什么样的经济,将自己固定在一片土地上。
  既然受大西洋影响巨大的欧洲地区,最为适合生长的是牧草,且畜牧本身又符合这些原始印欧人原来的经济状态,那么他们就没有理由拒绝畜牧+定居这种生活方式了。从食物链的本质来看,畜牧经济的本质,只是为人类获取热量和营养增加了一个环节。即牲畜通过食用牧草,将之转换为乳制品、肉类供给人类。至于人类生存所必须的御寒衣物,种植业的从业者,固然可以通过棉麻等植物纤维来获取;依靠畜牧业的部族,也同样可以周期性的从牲畜身上收获毛纺织品。
  当然增加一个中间环节,也意味着那些通过光合作用被固定到地球上的热量,最终会被牲畜消耗掉相当部分。换句话说,主要依靠种植业生存的地区,人口密度会大于主要依靠畜牧经济的地区。这也是欧洲的人口数量,一直远低于中国、印度的原因所在。这种经济形态的差别,甚至影响到了中国和欧洲对于“农业”范畴的定性。简单点说,在中国如果说“农业”,所指向的只是种植业;而在欧洲,农业是包涵畜牧、种植两种经济形态的。
  弄清欧洲农业与中国农业的本质区别,对于我们理解欧洲文明的基础非常重要。由此大家首先有豁然开朗之感的问题,应该是为什么欧洲人的食谱中有那么高比重的乳制品。事实上,即使是种植技术发达今天,温带海洋性气候最显著的欧洲地区,畜牧经济的比例也依然很高。比如英国的畜牧经济占农业的比重就达到七成。德、法两个中西欧国家,牲畜业的比重也要超过种植业。
  对畜牧经济认知的不同,也会影响到我们对凯尔特人、高卢人民族属性的定性。我们在很多文章中,就会看到这种混乱的认知。有人认定这些蛮族应该是“游牧民族”,有的又认为他们是农业民族。当然,通过我们刚才的分析,大家应该能意识到,这种东方思维下的简单划分,是存在很大问题的,更加准备的定性,应该是“蓄牧民族”。
  那么,欧洲大陆难道就不存在以种植业为基础的文明区了吗?情况当然不是这样,纬度更低,光照充足的地中海地区就是欧洲大陆最主要的种植业地区。只不过,在雨量不同期的地中海地区,种植业的形态与亚洲东部的情况还是有所区别。耐旱的农作物(如小麦)以及木本经济作物(如油橄榄)是种植业的主体。
  蓄牧经济与种植经济的区别,甚至也可以从两地的食谱中直接感受出来。比如地中海国家的食用油,多以取自种植业的“橄榄油”为主;而那些身高马大的北部欧洲人,从牛奶中分离出来的“黄油”成为了食物中必不可少的成分。
  对于原先身处大陆腹地的原始印欧人来说,不管是一路向西的凯尔特人,还是向北方波罗的海之滨渗透的日耳曼人,都意味着最终将由“游牧”经济,向“畜牧”经济转型。相比之下,最终以法国所处的西欧平原为根基之地的凯尔特人,所面临的环境要比北上波罗的海沿岸的日耳曼人更好。无论从纵深,还是温度来看,凯尔特人都更有机会壮大。更为重要的是,凯尔特人得到了直面地中海文明的机会,使之在文明上拥有的先发优势,有机会更早甩掉“蛮族”的帽子。
  然而有先发优势和更好的基础,并不代表就一定能笑到最后。后面我们会看到,日耳曼人才是最后的胜利者。我们还是先来看看,两大民族的原始属性上是否有差别。要想清楚这一点,就必须先把目光锁定在日耳曼人迁徙的终点——“波罗的海“身上。可以这样说,日耳曼人的原始属性正是由波罗的海固定下来的。
  波罗的海是一片几乎为陆地包围的内海,西北部 “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与西南部的“日德兰半岛”之间的海峡,相当于它与大西洋相连的门户,而这两个半岛就是门柱了。对于从欧亚大陆腹地迁徙过来的原始印欧人说,今天归属丹麦所有的“日德兰半岛”,将是他们在西欧大陆北进的最后一站,如果二个半岛之间的海面过宽的话,即使有部分人想办法渡海过到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地理上的割裂感,也会使之演化成两个民族。

  幸运的是,日德兰半岛与斯堪的纳半岛之间还有若干小岛以为中继,其中最大的三个是呈倒三角形状排列的:菲英岛、西兰岛、洛兰岛。这些岛屿之间的海峡,从数百米到十几公里不等。这意味着,你并不需要高超的航海技术就可以横渡这些海峡,向斯堪的纳半岛移民。

  事实上,最初通过日德兰半岛,向斯堪的纳半岛移民的日耳曼部落,并不需要在掌握船只制造、操控技术后才能成行。由于大西洋暖流较难侵入,这个含盐度低的浅海,在冬季极易结冰,在最严寒的日子里,甚至整个波罗的海的表层都会冻结成冰(即使在全球气温明显升高的今天,冰层厚度还能达到65厘米左右)。这也意味着那些日耳曼人的先祖,可以在冬天来往于日德兰半岛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
  如果仅仅只能依靠冰面来维持短暂的交流,民族的分化依然再所难免。不过日耳曼人有足够的动力来发展他们的航海技术,并且维持两大半岛之间高密度的交流活动。我们知道,对于身处欧洲草原的原始部落,游牧经济几乎是他们唯一的选择。而当他们从欧亚草原地带向西、北方向进入森林地带之后,渔猎经济成分显而易见的会得到加强。这一点并不会随着海洋的出现而改变,因为波罗的海丰富的渔业资源,同样能为日耳曼提供大量的食物。为了获取这些宝贵的资源,日耳曼人的民族属性中,很快便出现了高比重的海洋成分。
  相比之下,深入西欧腹地的凯尔特人,却并没有这层海洋属性的加入,因为在他们所关注的地中海方向,希腊人、迦太基人、罗马人早已控制了所有的海岸线,使之只能专注成为一支主要从事畜牧生产的“蛮族“。当然最初的时候,日耳曼人的海洋属性所起到的主要作用,还是帮助他们将斯堪的纳半岛与日德兰半岛及其附近沿海地区融为一体,共同打造成为了日耳曼人的发祥之地。鉴于日耳曼人后来又向南覆盖至了整个中欧地区。从地缘位置来看,上承北欧(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下接中欧的日德兰半岛,也可以算是日耳曼地区的地缘中心。
  今天以日德兰半岛为领土的国家是丹麦,由于其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紧密的地缘关系,在划分大板块时,是被划入“北欧”范畴的。两个半岛之间的那些岛屿,也是丹麦的领土(丹麦首都哥本哈根就在最东侧的西兰岛上)。这些北欧日耳曼人与那些后来向欧洲南部渗透的日耳曼人最大的区别在于,保持了更多的海洋属性。这一海洋属性甚至在公元8世纪,使之成为了令大西洋沿岸国家闻风丧胆的“维京海盗”。事实上,这种劫掠行为本身也是渔猎经济的一种延伸,只不过猎取的对象是其他族群罢了。
  尽管日耳曼民族的形成过程中,海洋、森林为之带来的“ 渔猎”属性起到了重要作用,但据此认为日耳曼人就是渔猎民族也是不对的。毕竟其所处的地区,也还属于温带海洋气候区,畜牧、种植业经济的稳定性,会使之更愿意依靠农业经济生存。只不过,相比西、南欧地区,过高的纬度、海洋的影响,都使得这种生存状态极端不稳定。至于这种不稳定性是怎么表现出来的,又对日耳曼人的发展带来的什么样的影响,我们下一节再接着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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