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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系列 — 凯撒的第二次远征,以及莱茵河边界的确立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虽然半个世纪之前,率先南下的日耳曼三族在马略的阻击下遭遇了惨败,但这些日耳曼先驱者,却为他们的族人找到了扩张的方向。在后来的时间里,一支又一支的日耳曼部落开始随之南下,逐渐填满了巴伐利亚高原以北,莱茵河以东地区。在此之后,罗马也开始将这一地区称之为“日耳曼尼亚”。虽然罗马认为,莱茵河很适合作为一条边界,切割高卢与日耳曼尼亚,但要想阻止日耳曼人渡河进入高卢地区,却不是只凭外交手段就能做到的。

  从日耳曼人的角度来说,他们认为自己有权进入高卢地区的理由也很充分。一则日耳曼人所侵扰的对象是凯尔特人,并没有直接损害罗马的利益;二则根据丛林法则,日耳曼人是在战场上战胜凯尔特人的,他们有权支配包括土地在内的战利品(罗马人不也是这样做的吗);三则他们之所以进入高卢,最初也是部分凯尔特人的意愿。由于整个高卢地区处于部落割据状态,大约从公元前70年起,莱茵河西岸的日耳曼部落经常受邀而来,以雇佣军的形式参与凯尔特部落之间的争霸。然而有一句话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相比莱茵河东岸地区,西岸的开发程度明显要高出一个层级。当这些野蛮的日耳曼人喜欢上了高卢之后,即使凯尔特人已经意识到自己是在引狼入室,这些来自北欧的狼也会不请自来了。


  当凯撒准备征服整个高卢的时候,聚集在莱茵河西岸的日耳曼人已经超过十万之数了。虽然凯尔特人一直想把他们赶出高卢的土地,甚至在公元前61年组成联合大军,发动过一次决战,不过日耳曼人显然更有战斗力。惨败之后的高卢人,不仅只能放任日耳曼人继续迁居莱茵河西岸地区,更不得不以纳贡、入质的形式,暂时维持与日耳曼人的和平。如果没有外力介入的话,日耳曼人再次席卷整个高卢地区只是时间问题了。

  此时由于高卢全境的部落,慑于凯撒的兵威,已经纷纷表示臣服了,所以凯尔特人很自然的把赶走日耳曼人的希望,寄托在了凯撒身上。其实对于准备为自己和罗马开疆扩土的凯撒来说,他并不关心凯尔特人是否受到日耳曼人的压迫。这位罗马帝国的缔造者,更关心的是罗马未来与日耳曼尼亚地区的分割线,应该定在哪条自然边界上。基于日耳曼人曾经对罗马人所造成的心理创伤,以及莱茵河以东地区的开发程度,无论是凯撒这种级别的政治家,还是普通的罗马士兵、民众,对与日耳曼人开战都是心存顾虑的。如果能够有一条双方认可的边界,来划定彼此的势力范围,罗马并不介意这一结果是通过谈判而取得的。

  虽然罗马很有诚意的“请”日耳曼人回到莱茵河以东地区,但基于前面所谈到的理由,使得日耳曼人并不愿意接受这种安排。有鉴于此,也为了破除罗马军队心里所暗藏的,对日耳曼人的恐惧感,凯撒决定“帮助”凯尔特人出战莱茵河以西的日耳曼人。对于凯撒和罗马来说,这其实也是必须做的。否则即使他们下一步征服高卢全境,也还是要回过头来应对日耳曼人的侵扰。而如果能够先击败凯尔特人战胜不了的日耳曼人,那么接下来征服高卢的任务就会轻松很多了(打败了凯尔特人中最强的“瑞士人”,已经有了震慑的效果了)。

  这场发生在公元前58年8—9月的战役,也是凯撒在高卢地区所进行的第二次远征。罗马方面投入的兵力为五万,而日耳曼人一边约比罗马高出二、三万。战役最终以凯撒的胜利而告终(同时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其实像罗马军团这样训练有素的军队,只要心理上不出现问题,战胜同等数量级的蛮族是很正常的。虽然此时凝结罗马军队的已经不是爱国心了,但职业化增强了军事将领对军队的控制力,使得罗马军团的战斗力、凝聚力得到了保证。

  在凯撒征服高卢的过程中,凯尔特人才是真正的目标所在,与日耳曼人的战争只是整场战争中的一个插曲罢了。然而从地缘角度来看,这次战役以及莱茵河成为高卢——日耳曼尼亚政治分割线的定性,影响却极其深远。可以说,后来法、德之间的地缘矛盾以及由此引发的战争,在此时就埋下了种子。其问题的根结就在于,莱茵河到底适不适合做为一条自然边界。

  通常情况下,山脉的分水岭以及河流都是划定边界的最好坐标。不过罗马人看起来,更喜欢河流做为边界。这一方面与欧洲整体的地形过于平整有关;另一方面也与罗马的统治方式、军事理论有关。由于地中海的地缘格局,罗马控制领土的做法,与东方的中央之国有很大不同。在人地合一的中央之国,领土的真正扩张一定伴随着农业人口的迁入。只有当中原王朝觉得一块土地上的人已经华夏化了,才算是扩张成功(也就此摆脱了夷狄之地的地位)。这种农本主义的扩张方式,使得古典时期的中央之国,在凯撒横空出世之前,就能够拥有一条清晰的边界,并以长城的形式被标定下来。正当凯撒征战高卢之时,东方的汉帝国正在长城的南边,坐看曾经强大无比的匈奴,陷入“五单于争位”(公元前57年)而起的内乱之中。

  反观罗马,由于地中海周边地区的复杂的地理环境、地缘结构,采取人口扩张的方式坐大,在效率上会遇到很大问题。这使得罗马在征服一地时,更愿意采取投入较低的海洋文明的方式,即在取得最高政治权力的同时,保留此地原有的社会结构。这种统治方式,更像中央之国对边缘地区所使用的“羁縻”手段,也使得罗马也不需要象中央之国那样,为每一片土地,提供全方位的保护(不需要一支维持线性边界的军事力量)。一支人数不必过多但必须精锐的部队,加上迅捷的交通网(以让罗马应对羁縻地区的叛乱,以及外敌入侵),是最经济的做法。

  由于扩张和控制方式的不同,那些山脉的分水岭很少成为罗马的边界(也就没有中国式的长城了)。出于机动和发现敌情的需要,罗马人更喜欢与对手划河而治。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长城”形式的连续性防御工事,就不会在罗马出现了。后面在帝国时代,我们就会看到类似的工程。现在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以莱茵河为代表的河流,到底适不适合做为一条边界。

  从几何分割效果来看,河流的连续性使得它看起来,比山脉分水岭更适合成为一条明显的政治分割线。然而从地缘分割效果来看,河流就存在很大问题了。简单点说,生活在山脉两侧的族群,更有机会依托不同水系,独立发展成不同的族群;分隔于河流两侧的族群,沟通起来却要方便的多。甚至河流本身,就会成为沟通的平台,促进两侧人民的交往,尤其是在河谷平原地区。比如在中央之国,虽然与汉中地区与西安所在的关中地区同属陕西,但由于秦岭相隔,关中地区与之的自然、人文环境差异,要明显大于和关中隔黄河相望的山西南部。

  回到莱茵河的问题上来。事实上,在凯撒完成高卢的征服工作之后,日耳曼人仍然不断在尝试突破莱茵河防线,进入莱茵河以西地区。由于河流的地理特点,罗马在防御小股日耳曼人入侵的问题上,变得有些防不胜防。这甚至导致罗马帝国不得不在一些日耳曼人容易渡河的区段,沿河修筑一些分段的防御工事,以减少这种侵扰。这一防御体系后来也逐渐被连接成了一条总长达568公里的“长城”,史称“日耳曼长城”。


  然而从地缘的角度看,罗马人的长城注定没有中国的长城有生命力。因为更加遵循地缘规律的中国长城,战略上是沿着农牧分割线而修筑的。反观罗马人所确定的自然边界,就不符合这一要求了。莱茵河东西两岸的河谷平原,在生产方式、地理环境上毫无差异。从大历史的角度看,一时的政治分割很难阻碍莱茵河两岸融合为一个民族。同时在中、西欧大板块分割对立的大背景下,这样的中间地带并不可能出现一个完全独立的民族。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莱茵河谷要么整个为来自日耳曼尼亚地区的民族所覆盖;要么为高卢民族所独有。那么今天以莱茵河为边境的法、德两国,究竟有没有在这个问题上遇到麻烦呢?我们下一节再接着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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