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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系列 — 查理曼的遗产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从东哥特人攻入罗马算起,至查理曼坐上帝国“皇帝”宝座,日耳曼人前后用了差不多400年时间,终于在西罗马的废墟上建立起了自己的帝国。需要注意的是,教皇为这位法兰克国王加冕的是“罗马人的皇帝”。对于双方来说,这又是一个双赢的选择,查理曼通过这一称号,将自己的帝国“嫁接”到了罗马身上;教廷也可以因此让拜占廷人知道,自己仍然是整个“罗马”的宗教领袖(而不是只是蛮族和神之间的桥梁)。  然而有一个问题,始终是有点难以调和的,那就是神权和君权谁大的问题。虽然从技术的角度看,教皇是新“罗马皇帝”的加冕人,看起来应该是神权大了,但从现实来看,法兰克人在西欧独霸天下的局面,让教廷在自己的影响范围内,根本无法找到制衡他的力量。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同时也为了避免受控于拜占庭),教廷甚至伪造了一份文件,声称当年君士坦丁大帝已经将整个西罗马的政权移交给了罗马教廷(史称“君士坦丁的赠礼”)。以此推论,查理曼和后面称帝的人,就只是教廷的政治代理人了。  当然,此类说词能否起到作用,关键还是在于教廷将要面临的世俗竞争者是谁。如果是一个强大、统一的帝国,那么神权不可避免的会依附于君权,就像拜占庭那样。对于罗马教廷来说,最希望面对的是一个全民信仰天主教的、分裂的欧洲。法兰克人并没有让教廷失望,因为法兰克人并没有做好中央集权的思想准备。即使名义上建立了帝国,查理曼也仍然认为,以血缘为联系纽带的“分封制”,而不是赢家通吃的“中央集权制”,才是解决内部矛盾的最好办法。  帝国实际上在查理曼死后,就陷入权力斗争。公元842年,查理曼的儿孙们终于决定坐下来,根据公平原则签订了裂土封王的“凡尔登条约”。根据条约,查理曼帝国被分割为了三个部分,分别是:西法兰克王国、中法兰克王国、东法兰克王国。很多时候这三个法兰克王国会被和现在法、意、德三国对应起来,并且被认为是上述三国分立的雏形,但实际情况真的如此吗?先来看看查理曼是如何分配他的帝国的。
  首先是西法兰克王国,除了延伸到巴塞罗纳的那个突出部,王国的领土都在法国境内。从这个角度看,法国人将自己国家的源头,上溯至西法兰克王国倒也有道理。不过当年的西法兰克王国在其东境,却没有延伸到莱茵河。有三个板块:普罗旺斯、勃艮第、以及洛林,并没有归入西法兰克境内。上述板块在之前的内容中,都曾经具体解读过。所谓普罗旺斯全称为“普罗旺斯-阿尔卑斯-蓝色海岸”。意指阿尔卑斯山西南侧,至罗纳河三角洲的那片沿海地带;勃艮第的地理范围,则是包括索恩河在内的,除瑞士高原、罗纳河三角洲在内的“罗纳河流域”了。至于洛林,大家首先跃入脑海的,肯定是阿尔萨斯西侧,那片为摩泽尔河、马斯河上游所滋养的高地——洛林高地了(上述两条河流,皆为莱茵河左岸支流)。不过在中世纪,“洛林”这一地缘标签所指的范围要比现在大的多。包括洛林高地、阿登高原在内的,摩泽尔河、马斯河流域,以及整个比荷低地,都包括在“洛林”的范围内。  上述三个板块之所以没有成为西法兰克王国的领土,是因为他们和意大利半岛北部一起,成为了中法兰克的领土。事实上,做出这种安排的直接原因,也正是因为帝国在意大利半岛的领土,离三分之一的份额相去甚远。至于东法兰克王国,则大致继承的莱茵河以东的“日耳曼尼亚”地区。除此之外,法国阿尔萨斯之北,隶属德国的那段“莱茵河中游河谷平原”,也整体属于东法兰克王国。  三个法兰克王国分割的细节,大家可以参照《查里曼帝国地缘结构图》来细细品味。对于从地缘和大历史角度来观察这一切的我们来说,最应该引起我们注意的是,与东、西两个领国相比,中法兰克王国的地缘结构明显缺乏稳定性。如此狭长且地缘结构复杂的国家,要是能够长时间屹立不倒,反倒是奇迹了。实际情况也是如此。中法兰克王国内部很快通过继承权的平均分配,再次分裂为了洛林、勃艮第(包括普罗旺斯地区)、意大利三个王国。紧接着,离政治中心最远的洛林又被东、西法兰克王国所瓜分。很显然,意大利半岛+罗讷河谷的结构依然不可能保持稳定,加上教皇国在半岛中部的存在,中法兰克王国的继承者们,很显然没有机会成为主角了。所谓的法兰克“三国演义”,实际成为了东、西法兰克的两强对抗。  与其说查理曼的地缘遗产,奠定了法、德、意三国立国的基础,倒不如说是为后来法、德两国的领土之间,埋下了导火索。在后面的历史中我们会看到,高卢雄鸡和日耳曼战车,为了争夺中法兰克王国的北方遗产发动了多少战争(包括两次世界大战)。纯粹从找一条明确政治分割线的角度来看,当年凯撒以莱茵河为界划分高卢和日耳曼尼亚的决定,反倒算是简单明了了。事实上今天法德之间的边界,也的确更像是继承了凯撒大帝而不是查理大帝的遗产。当然,法德之间的边界问题,本质上还是由于二大板块之间缺乏明显、且能有效分割二者的地缘分割线的原因。相比之下,地缘政治结构更加混乱的意大利半岛,因为阿尔卑斯山脉能够起到有效分割作用,反倒在陆地边界上没有那么大的结构性矛盾。它所遇到的问题,更多是如何克服教皇国的影响,完成内部统一。  从地缘文化的角度来看,法兰克人的影响力也远没有罗马人大。一个成功的民族是否完成对一个板块的征服,并不取决于政治上是否成为那片土地的主宰者,而在于有没有真正融合这片土地上的“人”。我们会看到,罗马帝国对高卢数百年的经营,以及其所创造的灿烂文明,已经让这片土地深深的打上的“拉丁”的烙印。即使法兰克人以及其他日耳曼部族完成了对高卢和意大利的征服,也未能将这两大板块日耳曼化。其中最显性的地缘特征,就是今天的法国和意大利,并不像德国那样属于“日耳曼语族”,而都属于“拉丁语族”地区。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伊比利亚半岛。即使被日耳曼人、阿拉伯人轮番统治,今天的西班牙语、葡萄牙语也还是属于“拉丁语族”的成员。换句话说,除了留在日耳曼尼亚以及北欧的日耳曼人之外,那些深入西、南欧的日耳曼人,不管政治上曾经取得了多大成就,最终在文化上都被拉丁化了。唯一成为例外的,只有孤悬海外的不列颠。海洋的阻隔,以及北欧日耳曼人源源不断的输入,使之有机会消除罗马的影响,完成日耳曼进程(虽然还不算完全成功)。  尽管内部陷入了分裂,但查理曼为法兰克人争取来的帝位,还是名义上被保留了下来。在整个公元9世纪,“罗马皇帝”的称号,都在三大法兰克王国内部流转。然而正如我们刚才所说的那样,法兰克人并没有在被征服的土地上完成“法兰克化”或者说“日耳曼化”的进程。西法兰克王国和中法兰克王国(大部),被拉丁文化所融合。唯一能够保持日耳曼文化的,只有从未被罗马真正统治的,西法兰克王国治下的“日耳曼尼亚”。一个世纪以后,日耳曼尼亚与高卢地区的地缘博弈,终于撕去了“法兰克内斗”这层面纱,彻底回归了地缘博弈的本质。一个全新的,真正被现在日耳曼人视为“第一帝国”的国家——“神圣罗马帝国”开始出现在地缘政治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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