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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系列 — 神圣罗马帝国的建立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帝国的形成,本质就是一个权力集中的过程。虽然并不是说权力集中,就一定有机会建立帝国,但试图靠一个松散联盟成为地缘政治舞台上的强者,更是不现实的。从政治层面上,完成“去法兰克化”的日耳曼人来说,需要有一位像查理曼那样有大帝级人物出现,顺势带领德意志民族成就霸业。  公元936年,法兰克尼亚人手上的王权,被和平移交到了萨克森人手上(法兰克尼亚成为了萨克森的坚定盟友)。应该说,对于正在形成的德意志民族来说,强势甚至有些野蛮的萨克森人的确更适合承担领导者角色。经过十几年的政治、军事博弈,萨克森、法兰克尼亚、士瓦本、巴伐利亚四大公国,以及原属中法兰克王国,后为东法兰克王国吞并的洛林公国,都被统一在了奥托大帝旗下(此时的奥托大帝还未晋升帝位,称其为“奥托一世”会更会准确)。  如果奥托一世,所谋求的只是一个君主的名号,他其实是用不着这样大动干戈的。好像查理曼为法兰克人所谋得的“罗马皇帝”称号,虽然一直在几个法兰克王国王室中流转,但已经仅仅是个虚名了。很显然,萨克森人希望建立的,是一个强大而且集权的国家。在中央之国,地方官员由中央政府委派的郡县制,取代爵位、土地世袭的分封制,是中央集权的一大标志。试图做大王权的奥托一世,也采取了类似的手段,那就是打破各大公国的权力世袭体系,改由王室直接任命各公国的公爵。当然,后面我们会看到,在欧洲尤其是德意志想真正做到这点,有多么的困难。  不管怎么说,抓住历史机遇的奥托一世,还是完成了德意志民族的第一次政治统一。不过仅仅整合好东法兰克的遗产,显然无法让德意志人一尝帝国滋味。好在奥托一世并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在此之前查理大帝已经用亲身经历,告诉他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了。这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进军罗马”。从地缘政治角度看,如果能够占据意大利,那么德意志在实力上就可以压倒他的竞争对手——西法兰克;更为重要的是,罗马天主教已经成为西欧各大板块的共同信仰,获得教皇的任命,无论从法律还是民众认同感上看,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此时的意大利半岛,也已经是邦国林立,并无力阻挡德意志人的入侵。在统一德意志后的二十多年间,奥托一世先后三次入侵意大利,并且在第二次入侵时(公元962年),从罗马教皇手中接过了“罗马皇帝”的皇冠,这一年也因此被认定为是“德意志第一帝国”的开始。看起来,这又是一次查理曼式的帝国成长史。不过从技术角度看,“德国人”所建立的这个帝国,与法兰克人还是有所区别的。  首先奥托大帝并不认为自己是从法兰克人手中继承的帝位。这种情况就好像伊斯兰教作为“一神教3.0版”,虽然创立时间最晚,但绝不会认为自己系出基督教或者犹太教一样。为了让自己的帝国区别于查理曼帝国,奥托大帝为自己所继承的“罗马帝国”前面加上了“神圣”这个前缀,“神圣的罗马帝国”。这样的话,新生的帝国即不同于之前法兰克人所建立的帝国,也能够与依然在使用“罗马”名号的拜占庭帝国区别开来。  其次,相比拉丁化的法兰克人,日耳曼文化的继承者们,虽然也认为取得教廷的任命,对于建立帝国至关重要,但却并不认为君权应该置于神权之下。换句话说,与法兰克人和教廷达成双赢协议,并帮助教皇国扩大领地和权力不同,德意志人所采取的手段要直接的多。奥托大帝甚至直接替换掉了不听从他指令的教皇(教皇和一千多名教士被杀),然后再从新教皇手上接过帝位。通过这一事件,任何人都能感觉到,奥托大帝希望为德意志人建立的帝国模式,是君权位于神权之上的模式。  最终从法律上确定神圣罗马帝国与教廷之间关系的,是一份名叫“奥托特权”的协议。在协议中,德意志人非常“大度”的给予了教廷及其他主教领地以世俗权力,并且成为他们的保护者。从这个角度看,所谓的“教皇国”在神圣罗马帝国时代,算是真正成为了一个“国家”(德意志境内的主教区,也因此成为了“诸侯”)。当然,教皇和主教们也都清楚,这实际上是将他们置于了,与各大公国平起平坐的地位。所谓特权,无非是可以在自己内部实行政教合一的统治罢了。  应该说,无论是在内部打破领主的世袭制一,还是在最高权力架构中,建立君权在上,神权在下的模式,奥托大帝带领下的德意志民族,都在向建立一个真正帝国的道路上迈进。然而问题在于,并不是说你做出了正确选择,就一定能够获得成功的。最起码“神圣罗马帝国”想把罗马教廷傀儡化,还得看看西法兰克人的反应(包括后来的西班牙)。只要天主教世界的世俗权力,还是出现群雄争霸的局面,教廷就仍然有着合纵连横的空间。       “进军罗马”后的奥托大帝,除了要收服那些原属中法兰克王国的邦国、教皇国之外,还必须考虑如何定位与拜占庭帝国的关系。从地缘结构的完整性来看,能够让拜占庭人完全退出意大利半岛当然是最好的。为此奥托大帝在加冕后不久,就尝试进攻拜占庭所控制的意大利南部。然而在没有海军支援的情况下,试图凭借一两场陆地战役,就把拜占庭的势力赶回希腊,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总的来说,目前拜占庭在海军在地中海是一家独大的局面,虽然迫于东线压力,无力向西拓展更多的领土,但自保还是没有问题的了。如果新生的帝国一定要在这一线纠缠,只会让自己迅速崩溃。来自中欧的德意志人很快意识到了这点,并与拜占庭达成了和解。对于拜占庭人来说,本身也早已放弃了恢复罗马帝国版图的想法,只要不影响他们在西地中海的利益,是法兰克人还是德意志人“继承”西罗马帝国皇帝的头衔,都无关紧要了。  当然,法兰克人、德意志人都拿拜占庭没有办法,并不代表君士坦丁堡在意大利的利益,就不会受到挑战了。因为拜占庭此时在巴尔干半岛,已经从另一支更加“原始”的日耳曼人——维京人那里,感受过日耳曼人的海洋基因了。只不过此时的拜占庭帝国,应该还没有想到,维京人的后代,有一天竟然能够在地中海做大,并且把他们赶出意大利半岛。  早在查理曼建立帝国之初,维京人就开始大规模入侵欧洲大陆了。需要应对来自北欧的压力,也是在东法兰克德意志化后,西法兰克王国无力恢复查理曼帝国版图的重要原因。后面的内容会有章节详细解读这些北欧海盗的扩张路线,以及波罗的海的地缘结构。到时候大家就会发现,事情远比我们所了解的复杂。  在东法兰克德意志化,并且“晋升”为帝国后不久,查理曼的子孙又丧失了另一笔重要遗产——西法兰克王国。公元987年,西法兰克的地方势力,也如德意志人一样,推选出了自己的代理人,并且建立了新的王朝(卡佩王朝)。虽然一直到12世纪末,新王朝的统治者都还声称自己是“法兰克人的国王”,但大家心里都清楚,此时已经是一个新的时代了,“法兰克”这个标签,更多只是一个历史遗产了。为了更好的继承这笔遗产,后来所使用的“法兰西”之名,很明显也是源自于此。  公元987年,也因此被认定为是现代法国历史的开始。就像德国人认为,他们自公元911年摆脱查理曼的子孙控制那一刻起,就建立了自己的民族国家一样。不过说起来,相比德国人长时间以“神圣罗马”这个标签来维系自己的国家认同,法国人把法兰克王国和查理曼当成自己历史的一部分,倒还说的过去。最起码法兰克人的确是在高卢而兴,并且完成拉丁化进程的法兰克人,与今天的法国人在文化上是一脉相承的。  从地缘角度看,法兰克诸王国的终结,意味着法兰西、德意志两大民族的形成,同时拉开了德、法两国长达千年的博弈史。莱茵河流域的洛林地区,以及罗纳河流域的勃艮第地区,成为了二者争夺的中间地区。需要注意的是,由于莱茵河下游所处的“比荷低地”,一直有海洋势力介入争夺(维京人、西班牙人等),所以在法兰克王国淡出历史舞台后,“洛林”这个地缘标签的范围也逐渐萎缩至莱茵河中游,直至现在专指法国东北角的那片高地。  鉴于高卢地区的历史,扛着“神圣罗马帝国”大旗的德意志人,在西线并不能取得太大的成就。勉强为之,也无非是再重蹈一次法兰克人拉丁化的复辙。然而在东线,德意志人却有很大的想象空间。因为在这个方向,他们所要面对的,是文明层级比自己更低一些的“斯拉夫人”。事实上奥托大帝和他的继任者们,也有充足的理由东扩。一方面,既然已经通过罗马教廷,从“神”那里取得了罗马帝国的政治遗产,那么帝国就有义务,向那些身为异教徒的斯拉夫人,传播天主教;另一方面,如果不是公元5世纪,匈人到来所引发的那场民族大迁徙,日耳曼人的覆盖区,原本是延伸到奥德河流域的,而不是现在局限在易北河之西。神圣罗马帝国代表日耳曼文化向东收复失地,从民族、政治角度看都有充分的理由。  在解读查理曼帝国的形成时,我们曾经将帝国在易北河、巴伐利亚高原以东,所面临的斯拉夫人归类为“西斯拉夫人”,以区别于那些南迁至巴尔干半岛的“南斯拉夫人”。中欧平原东部,波兰境内的维斯瓦河流域,是斯拉夫人民族的形成之地,但要说到在政治和文明上最先成熟的,则是同样归属西斯拉夫板块的“摩拉维亚”了。在今天的地缘政治板块中,摩拉维亚位于捷克的东南角、奥地利的东北部。这是一片被“波希米亚高地”、苏台德山脉和“喀尔巴阡山脉”包夹而成的低地。低地中南北纵横的“摩拉瓦河”(及其支流),是摩拉维亚标签的来源。
  从地缘位置上看,摩拉瓦河是连接中欧平原与多瑙河中游平原的天然通道。沿奥得河或者维斯瓦河而下的斯拉夫人,可以从苏台德山脉与喀尔巴阡山脉之间的缺口,切入今属捷克的摩拉维亚低地,然而再顺河而下,在奥地利境内接入多瑙河。正因为战略地位如此重要,摩拉瓦河上游(贝奇瓦河)与奥得河之间的山口,也被称之为“摩拉维亚门”。  摩尔维亚地区的斯拉夫人,以及巴尔干半岛的斯拉夫人,主要都是从“摩拉维亚门”南下的。日耳曼人在公元6世纪面向西罗马故地的大迁徙,除了把易北河以东让给斯拉夫人以外,也给了他们进驻摩拉维亚,并最终透过潘诺尼亚平原,入驻巴尔干半岛的机会。只不过,来自匈牙利平原的游牧民族,始终在潘诺尼亚平原更有优势,阿瓦尔人很快便控制了整个多瑙河中游平原。尤其在法兰克、德意志完成内部整合东扩后,斯拉夫人再想入主潘诺尼亚平原,就变得更加困难了。缺失了潘诺尼亚一环,南斯拉夫最终也就只能与西斯拉夫人分道扬镳了。  如果说南斯拉夫人能够不被周边民族所融合,得益于巴尔干半岛北部复杂的地形,那么摩拉维亚这片战略要地,能够一直为斯拉夫人所覆盖,则是因为能够通过摩拉维亚门,与斯拉夫人在中欧平原的大本营保持沟通。受益于地缘位置,在公元7世纪上半叶,进入摩拉维亚的斯拉夫人,开始建立第一个斯拉夫人国家——萨摩公国。只不过,在日耳曼人和阿瓦尔人的双重压力下,这个公国很快便瓦解了。  当查理曼统一日耳曼世界,并开始向东扩张时,摩拉维亚的西斯拉夫人,也迎来了自己的历史机遇。查理大帝在多瑙河中游的征战,削弱了阿瓦尔人在潘诺尼亚的势力(从而减轻了摩拉维亚的南部压力)。旋即又进入内斗模式的法兰克人,更无暇去侵入西斯拉夫人的领地了。在这种情况下,摩拉维亚人不仅得以再次立国(公元830年,大摩拉维亚公国),更开始对周边的斯拉夫人地区进行整合。至于整合的结果如何,摩拉维亚人又有没有机会熬到神圣罗马帝国时代,我们下一节再接着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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