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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系列 — 德意志人向奥得河的推进,以及波兰的崛起
让那些不信奉罗马天主教的斯拉夫人归依天主教,是神圣罗马帝国东扩最正当的理由。在奥托大帝取得易北河——奥得河下游之间的那片平原之后,他并没有急于将之并入自己所属的萨克森公国,而是建立了几个享有世俗权力的主教区。这种做法,与很多帝国(包括中央之国)在新扩张的边境区,建立军管体系的做法异曲同工。只不过,在宗教斗争成为地缘政治博弈主要表现形式的中世纪,从阿拉伯半岛到不列颠,大家都发现,以一神信仰为基础,优先进行意识形态方面的整合,是最为有效的融合方式。 过于注重意识形态问题,把信仰是否统一,作为衡量是否完成地缘融合工作的最主要标准,背后隐患也是很明显的,典型的案例就是波希米亚。虽然在整个神圣罗马帝国存续期间,波希米亚都是帝国重要的组成部分。德意志贵族和德意志化的捷克贵族,也一直能够控制波希米亚的局势,但占据人口大多数的下层民众,却依然能够在语言、文化上,传承斯拉夫文化。这种顾上不顾下的结构,使得一战之后,波希米亚能够携手斯洛伐克,并入德意志化较为成功的摩拉维亚,成立斯拉夫人的民族国家——“捷克斯洛伐克”。 同样的问题并没有发生在易北河与奥得河下游之间的低地上。这一区域的德意志化程度,在各方面要成功的多。其北部沿海地区,最终成为了德意志的“梅克伦堡”,中南部则成为了包含柏林在内的,更为著名的“勃兰登堡”。从最初的地缘政治划分来看,梅克伦堡的统治阶层,是德意志化的斯拉夫人;勃兰登堡的控制者,则是来自萨克森的贵族。 将易北河下游整体纳入德意志范畴,对于帝国来说至关重要。这可以让德意志民族从巴伐利亚——奥地利,以及中欧平原两个方向,对波希米亚高地形成包夹之势,以避免这一重要高地成为入侵者的跳板。需要注意的是,对波希米亚和整个西斯拉夫民族来说,最大的压力源并不是来自于巴伐利亚高原,而是“北德平原”。通常我们会认为,高地比低地更有地缘优势。不过这一优势,更多是体现在被动的防御层面上,就主动的侵略性来说,并不准确。准确的归类,应该是环境相对恶劣的区域,相比环境舒适区要更有向外迁徙、改善生存空间的欲望。 在中央之国,北高南低的地形走势,与北高南低的纬度划分相合(纬度越低,气候越好),使得我们容易有个误区,认为高地拥有较强防御力的同时,生活在上面的族群,也会有更强的侵略性。然而问题是,整个中欧地区的地势,呈现出的是截然相反的,南高北低的“三级阶梯”地形。地势低平、纬度偏高的中欧平原,在对农业生产至关重要的积温问题上,比之南部高地有着明显的差距。仅从这点来看,生存环境就已恶劣了许多。 另一个影响北德农业效率的因素在于土壤。前面我们曾经多次提到过,中国核心区内的平原,基本都是冲积平原。依靠这些河流从上游高地带下来的肥沃土壤(尤其是黄土高原),中国成为了世界上最成功的农业国家。然而在纬度颇高的中欧平原,土壤的情况就要差上许多了。这一地区的地貌形成的基础,缘自于最后一次冰期冰川消融后堆积在底部的碎屑物。此类平原被称之为“冰碛平原”。 由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是欧洲大陆冰川的中心,所以与之相邻的中欧平原,在人类迁入这一地区之前,曾经反复被冰川所侵蚀,以至于今天你甚至很难找到,原生于欧洲北半部的高等级动物。同时在冰川的作用力下,低地区土壤层的累积也成为了大问题(所以不要怪黄河无常,黄河才是真正的生命摇篮)。也就是说,冰川越晚消融的低地,土壤条件越差(土壤层的累积,需要非常长的时间)。非常不幸的是,易北河以东、直面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这部分中欧平原,是欧洲大陆受冰川影响最为严重的区域,其距离最后一次冰川作用力消失的时间,仅仅只有一万多年。 今天我们仍然能够在易北河以东,沿波罗的海的低地带,看到大片的冰碛湖带。基于上面的分析,大家应该感觉得到,这一区域应该也是中欧土壤条件最差的区域了。事实上,德意志人在越过易北河后,之所以优先整合中南部勃兰登堡地区,而把北部梅克伦堡,先交给臣服的斯拉夫土著经营,根本原因也在于此(征服者总是要先挑走最好的土地的)。当然,后来随着德意志民族,在中欧平原的持续东扩,变身为大后方梅克伦堡,也完全融合成为了德意志的核心区了。 对于准备顶着“罗马”和教廷授权光环东扩的德意志人来说,奥得河并不会成为他们征程的终点。如果德意志人再想越过奥得河,入侵“波兰平原”的话,他们的下一条征服线,应该就是中欧平原的另一条南北向大河——维斯瓦河了。不过在此之前,神圣罗马帝国必须先解决奥得河右岸的斯拉夫人。在奥托大帝东扩之时,占据奥得河右岸的核心斯拉夫部族,就是我们今天所熟知的,经常上演悲剧的波兰人了。 波兰人最初在中欧平原所经营的核心之地,是奥得河右岸支流,位于平原中部的瓦尔塔河河谷(政治中心在瓦尔塔河畔的“波兹兰”)。这条发源于西喀尔巴阡山脉北部丘陵地带的河流,也是连接奥得河、维斯瓦河的纽带。由于是波兰民族的兴起之地,在波兰内部的地缘结构划分中,以瓦尔塔河为核心的西部区域,被称之为“大波兰”。如果神圣罗马帝国能够拿下大波兰地区,他们也就能够把国境线推进到维斯瓦河畔了。 事情最终以一种妥协的方式得到的解决。在奥托大帝从罗马教皇手中接过桂冠后的第四年(公元966年),波兰人出人意料的接受了罗马天主教,成为了教廷治下的天主教国家。这一年也被认定为波兰的国祚之始。结合之前的内容,大家会发现,公元十世纪成为了欧洲现代国家的起源之纪。法国、德国、波兰、捷克等国,都在这个世纪形成了最初的民族国家。 引导波兰人受洗成为天主教徒的,并不是大军压境的神圣罗马帝国,而是与之相接,在大摩拉维亚国时期,就引入了天主教的捷克人(波希米亚)。为了共同应对来自德意志的威胁,波兰人不仅与捷克人联姻,还试图通过主动融入天主教世界,釜底抽薪般的,消除神圣罗马帝国东扩的最大理由。波兰人相信,既然现在大家都是罗马天主教世界的一员了,德意志人应该也就没有理由再动刀兵了。 今天西斯拉夫民族的主要成员,也就是波兰、捷克,以及斯洛伐克人了。随着波兰人的加入,西斯拉夫人事实上已经整体成为了天主教版图的一部分。在意识形态高于一切的时代,这种做法也的确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当然,地缘矛盾绝不是仅仅因为意识形态的统一,就能够调和的。面临生存的压力,德意志人始终还是要向东扩张生存空间的,但西斯拉夫人的妥协,也的确为他们赢得了时间和生存空间。即使政治征服仍将重启,最起码也不至于进行种族清洗了。 就政治层面来说,波兰最终还是取得了与波希米亚、摩拉维亚相比更高的地位。简单点说,就是波希米亚、摩拉维亚成为了神圣罗马帝国的一部分,并在政治层面必须接受德意志人的渗透。波兰,则在表示愿意效忠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情况下,保持了独立状态。对比中央之国所主导的古代东方世界,相当于取得了朝鲜的地位。不过很快,德意志人就将为他们的决定感到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