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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系列 — 基督教之盾——匈牙利王国的建立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由于无法在南俄草原上应对阿尔泰语系部族的竞争,马扎尔人在公元9世纪末被迫退入了特兰西瓦尼亚高原。不过很显然,马扎尔人暂时还不想改变他们的游牧属性,曾经帮助阿提拉横扫西欧的“匈牙利草原”才是他们的目标。此时在匈牙利草原游牧的,仍然是在本世纪初,被查理曼击溃了的阿瓦尔人(自那以后,阿瓦尔人内部一直处在分裂状态)。至于与之相邻的潘诺尼亚平原,则是以斯拉夫人为主。  马扎尔人命运改变的契机,出现在日耳曼人与摩拉维亚人之间的博弈中。我们知道,公元9世纪初,摩拉维亚人曾经代表斯拉夫民族,建立了第一个强大国家——大摩拉维亚国。摩拉维亚、斯洛伐克、波希米亚,乃至西里西亚、加利西亚、潘诺尼亚,都曾经为大摩拉维亚国所染指(上述地缘板块都曾详解过)。对于西斯拉夫人的做大,最不能容忍的当然就是同在中欧的日耳曼人了。从地缘结构上看,要是让摩拉维亚人坐实了潘诺尼亚,那么西斯拉夫与南斯拉夫地区就将连成一片。到那时,跑到罗马去和教廷讨论“罗马皇帝”归属问题的,就可能是斯拉夫人了。
  出于远交近攻的战略原则,日耳曼人迫切希望匈牙利草原上,能够出现一支强大的游牧民族,从背后夹击摩拉维亚人。最终这个战略机会,被马扎尔人抓住了。在进占匈牙利草原后,马扎尔人也像匈人、阿瓦尔人那样,开始向潘诺尼亚扩张。斯拉夫人的空间,则再一次的被迫向潘诺尼亚的边缘收缩。  从战略层面来看,匈牙利草原的再次崛起,的确极大的损害了斯拉夫人的利益。10世纪初,大摩拉维亚国,被穿越“匈牙利门”的马扎尔人所攻灭。此后不久(公元911年),固守日耳曼传统的德意志人也选出自己的国王,与拉丁化的日耳曼人——法兰克人分道扬镳。然而这个世界,即没有永远的敌人,也不会有永远的朋友。当德意志人与马扎尔人之间隔着斯拉夫人时,彼此可以因为利益走到一起。而当马扎尔人已经控制了整个多瑙河中游地区,并且跃马摩拉维亚时,这些来去如风的游牧者,又有什么理由不溯多瑙河而上,去富庶的巴伐利亚高原劫掠一番呢?  遭遇马扎尔人威胁的,并不仅仅是巴伐利亚,如同当年阿提拉帝国的扩张一样,“多瑙河中游平原”再一次成为了游牧民族入侵欧洲腹地各板块的最佳跳板。意大利王国、拜占庭帝国,乃至法兰西东部的莱茵河地区,都曾经遭遇马扎尔人的侵扰。整个10世纪上半叶,西欧大陆都处在新的“黄色恐怖”中。当然,没有南俄草原为后援,马扎尔人所能集合的力量,并不足以让那些日耳曼天主教国家臣服(至多十万骑兵)。他们更多是以劫掠者的身份,出现在欧洲各国的土地上。  如果是在查理曼时代,马扎尔人并不足以对欧洲各国造成威胁。问题是,查理曼帝国的辉煌只是昙花一现。现在的欧洲,正处在各自为战的封建割据状态。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有新的帝国出现,才有可能集合起足够的力量来反制马扎尔人。那么,这个新帝国在哪呢?看看马扎尔人纵深欧洲的时间点,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它就是“神圣罗马帝国”。事实上,奥托大帝一生中最重要的战役,就是集合德意志诸国的军队,一举击溃再次入侵巴伐利亚的马扎尔人(公元955年)。  一如当年查理曼凭借击败阿瓦尔人,而在天主教世界获得无上荣耀,并登顶帝位一样。击败马扎尔人的奥托大帝,也代表德意志人进军罗马,并成为了天主教世界新的守护者。不过客观来说,法兰克人要做的更漂亮,他们上次可是横扫潘诺尼亚(甚至攻陷了阿瓦尔人在匈牙利草原上的王庭),彻底击跨了阿瓦尔人;而德意志人的“神圣罗马帝国”比之“查理曼帝国” 毕竟少了高卢,这次只是打了一个漂亮的防御战,并没有实力在“匈牙利门”以东地区有所作为。  不过当初查理曼虽然在多瑙河中游取得大胜,但终究也没能占住潘诺尼亚(反而缓解了斯拉夫人的压力,让摩拉维亚做大)。虽然以这一地区的地理环境来说,西欧国家还是有机会夺取潘诺尼亚,并与匈牙利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划江而治(就像罗马帝国当年在这里做的那样),但要想入主匈牙利草原,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多瑙河中游地区会一直会成为西欧身边的定时炸弹呢?当然也不是,问题的关键在于马扎人的态度了。  其实有一片草原在身边。西欧诸国的固然不得安宁,但这片草原的主人也同样有他们的无奈。要知道身处喀尔巴阡山脉之西的匈牙利草原,相当于欧亚大草原在欧洲腹地的一片飞地。一方面,自己必须独立面对整个西欧的压力。如果对手能够一定程度统一的话,自己能否坐稳潘诺尼亚都成问题,更别说继续向西扩张了;另一方面,游牧民族内部的分裂性,比起基督教国家来说要厉害的多。南俄草原当下已经是阿尔泰语系游牧民族的天下了。今天马扎尔人可以取代阿瓦尔人,成为匈牙利草原的主人,他日突厥人一旦整合好了南俄草原,也一定会试图跨越喀尔巴阡山脉。
  为了不步匈人、阿瓦尔人的后尘,在历史跨入新千年的时刻(公元1001年),马扎尔人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接受罗马天主教为国教,并从罗马教皇手上,接过匈牙利王国的王冠。也就是说,游牧的马扎尔人,从这一刻起变身成为了基督教世界的“匈牙利王国”。 “匈牙利”这个标签,并非得自于乌拉尔语,而是很有可能是源自于“匈人”,毕竟阿提拉就是从这里,对欧洲发动强大攻势的。在马扎儿人到来之前,欧洲人就已经将这片土地称之为“匈牙利”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拉大旗作虎皮,对马扎尔人都没有坏处。不过现在我们知道了,最终成为这片土地常住民的,却是草原上的异类,说着乌拉尔语的“马扎尔人”。  匈牙利王国的建立,对于整个西方世界来说都是一个地缘大事件。匈牙利草原乃至整个多瑙河中游平原,从游牧民族入侵西欧的跳板,华丽转身为基督教世界的保护者。为此,匈牙利也在基督教世界享有了“基督教之盾”的美誉。同时,马扎尔人也因此获得了巨大的地缘利益。由于马扎尔人的归附,西欧诸国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将潘诺尼亚作为抵御游牧入侵的前线了。换句话说,匈牙利王国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潘诺尼亚地区的所有者。  从地缘结构上看,把潘诺尼亚的利益让给马扎尔人也是十分有必要的。毕竟你要是仍然把他们限制在草原之上,那么这个民族终究也还是不可能融于基督教世界的。在教廷明确把潘诺尼亚交给匈牙利王国后,马扎儿人势必会将自己的重心向西偏移,大部分马扎尔人,也将完成定居化、农业化进程。不过这一进程,对于马扎尔人来说却未必是好事。要知道,被罗马开发了数百年的潘诺尼亚,人口潜力相比匈牙利草原,是有很大优势的。在日耳曼大迁徙之后,填补空间的是来自北方的斯拉夫人。  马扎尔人所面临的风险是,人数较少、文明程度更低的游牧、渔猎民族,虽然有能力完成征服工作,但却总是更容易被人数较多、文明程度更高的被征服民族所融合。然而这种情况,却并没有出现在马扎尔人身上。这首先是由于马扎尔人通过成为“基督教之盾”,在整个基督教世界获得了特殊的地缘地位。简单点说,马扎尔人血液中的游牧文化,现在非但不再被贴上“野蛮”的标签,反而成为了各方认可的、必须保留的基因。在这种情况下,马扎尔人也没有必要,为他们独特的语言感、文化感到自卑了。  其次,马扎尔人在潘诺尼亚所面对的优势民族(人数上),是长期被日耳曼人视为蛮族的斯拉夫人。这些斯拉夫成为天主教徒的时间,并不比马扎尔人早多少,因此在马扎尔人面前也没有文明优势。第三,从地缘政治的角度看,系出日耳曼民族的西欧诸国,也绝不会愿意看到一个,斯拉夫化的匈牙利王国,出现在多瑙河中游。一个明显不属于斯拉夫文化的匈牙利王国,横亘在西斯拉夫与南斯拉夫之间,才最西欧诸国的利益。  正是由于匈牙利王国的特殊地缘地位,今天我们才能够在喀尔巴阡盆地中,看到一块乌拉尔人飞地。当然,在长达千年的融合过程中,马扎尔人也改变了很多。这其中最突出的一点,就是通过与原住民族,尤其是斯拉夫人的融合,马扎尔人的种族特征已经明显高加索化,以至于我们甚至不能将之定义为混合民族了。不过对于身处欧洲腹地的马扎尔人来说,这种改变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码他们的存在,不会显得那么突兀了。  其实匈牙利王国的成立,为马扎尔人带来的地缘利益,并不止于坐实了潘诺尼亚。最起码马扎尔人,还可以染指同在喀尔巴阡山脉之西的特兰西瓦尼亚高原。而如果控制了特兰西瓦尼亚地区,也就对与之同属“达契亚”板块的摩尔多瓦丘陵、瓦拉几亚平原(多瑙河下游平原)拥有了地缘优势。对于罗马教廷来说,他们倒是很乐见这种情况出现的。基于地缘位置的原因,东正教世界会对达契亚更有优势。尤其在匈牙利成为天主教国家前十几年,东欧草原上的“东斯拉夫人”(基辅罗斯),刚刚宣布接受东正教成为国教。  在上述背景下,匈牙利王国不仅是“基督教之盾”,也是罗马天主教对抗东正教的前线。匈牙利王国能否控制达契亚的地缘意义,由此也上升了一个层级。至于匈牙利人究竟有没有做到,他们所面临的主要对手又是谁,我们下一节再接着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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