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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系列 — 保加尔人(上)
保加尔人的压力,来自于在中世纪初期,横扫亚洲草原的“突厥”。公元6世纪末,突厥人统一亚洲草原,并随后以蒙古高原、中亚草原为基础,分裂为东、西突厥。与此同时,南俄草原也未能躲过这股突厥化浪潮。在那些突厥化的民族中,保加尔人要显得特别一些。因为他们并不是在突厥崛起之后,再借势进入南俄草原的,而是在匈人西征时来到欧洲的“老移民”了。也就是说,最起码从政治角度看,保加尔人可以算是匈人后裔。 现在的“保加尔人”,已经算是斯拉夫人+保加尔的人混和体了,所以游牧阶段的保加尔人可以区别称之为“古保加尔人”。在阿提拉帝国崩溃后的南俄草原,古保加尔人最初是游牧于顿河一带。不过在新的突厥系游牧民族进入南俄草原,并且坐大后,古保加尔人的生存空间,就被迫向草原边缘的温带森林地带转移了。多瑙河下游并不是保加尔人迁徙的唯一方向。处在森林边缘的伏尔加/卡马河河口一带,也是保加尔人的迁徙方向,在这里他们融合了部分乌拉尔人,并为这个地缘枢纽贴上了一个新的标签——“伏尔加保加利亚”。 前面我们曾经说过,当下以喀山为中心的伏尔加/卡马河口地区,俄国人建制有“鞑靼斯坦共和国”,地缘标签也转变为“伏尔加鞑靼”了。尽管有时伏尔加鞑靼人也会被称之为“新保加尔人”,但他们其实更多是蒙古西征的产物(当然肯定融合了部分保加尔人,就像保加尔人也融合了部分乌拉尔人一样)。真正还能算是古保加尔人后裔的是一支被称之为“楚瓦什”的民族。今天在鞑靼共和国西北部,与之接壤的“楚瓦什共和国”,就是“伏尔加保加尔人”在地缘政治版图上的遗存。 楚瓦什人,应该是这个世界上现存的,最有可能的匈人后裔了。这支把族源上溯到“伏尔加保加利亚”的民族,也是唯一仍在使用古保加尔语的民族。尽管楚瓦什语被归入了突厥语族(保加尔语支),但它与那些真正的“突厥语”之间有着明显的区别。简单点说,从塔里木盆地到黑海之滨的土地上,分布的各个突厥系民族,在语言大体上都能互通(相当于方言的区别),只有楚瓦什人说的所谓“突厥语”是个例外。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楚瓦什人和古保加尔人,是匈人西征而不是突厥西扩的产物。 相比“伏尔加保加利亚”以及楚瓦什人,大家更为熟悉的应该是成功把民族标签,保留进当代地缘政治体系的“保加利亚共和国”了。然而今天的保加利亚人,虽然还挂着这个标签,却早已失去了继承匈人地缘遗产的资格了。原因很简单,入主多瑙河下游的保加尔人,并没有像马扎尔人那样同化掉领地范围内的斯拉夫人,而是反过来被斯拉夫人所同化,变成了“南斯拉夫”民族的一支。
虽然保加利亚的出现,让拜占庭帝国失去了多瑙河防线,但从客观效果来看,保加利亚也可以成为拜占庭与南俄草原之间的缓冲国,让帝国免受北方游牧民族的冲击。当然,每个国家都会从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站在保加利亚的角度来看,肯定不想让自己只是去充当别人的屏障。这些游牧者之所以选择渡过多瑙河,更多是垂涎于拜占庭帝国的富庶。往小了说,他们希望不时的去往拜占庭打打草谷(或者逼迫拜占庭以金钱换和平);往大了说,既然日耳曼人有机会继承西罗马的衣钵,为什么保加尔人就不能在东罗马有同样的想法呢? 不过,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在阿拉伯帝国的挤压下,拜占庭已经失去了亚洲和非洲的领土(如果将小亚细亚视为欧洲的话),但仍然还保有巴尔干半岛、小亚细亚半岛的控制权。当然此时的拜占庭帝国,在地缘结构上已经不能算是横跨东地中海的“东罗马帝国”,而是一个希腊化的“爱琴海帝国”了。拜占庭人应该对这种变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他们甚至在公元7世纪初,就让希腊语取代拉丁语,升级为帝国唯一的官方语言。 与拜占庭的希腊化一样,游牧的保加尔人在进入多瑙河南岸后,也必须接受一个现实,那就是学习适应定居生活。基于斯拉夫化在这方面更有优势,保加尔人的斯拉夫化,似乎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趋势。不过从伏尔加保加尔人,以及后来马扎尔人的案例来看,多瑙河下游的保加尔人,应该还是有机会保留更多自己的文化基因,而不是到后来,仅仅留下一个阿尔泰游牧民族的标签(保加利亚)。问题在于,哪样做对保加尔人更有利。 语言是最显性,辨识民族身份的标签。比如今天我们生活在一个看起来有56个民族的国度,但“多数民族”与那些在语言上没有差异的所谓“少数民族”,彼此之间基本不会有心理距离感。古保加尔人斯拉夫化的一大标志,就是在语言上斯拉夫化了。至于保加尔人为什么要主动这么做,看看他们所处的地缘位置就会明白了。 作为匈人的继承者,保加尔人是因为受到新移民欧洲的突厥民族的挤压,才被迫南下的。这也意味着他们没有机会,从草原上吸收新鲜血液补充自己。拜占庭化或者说希腊化,也是一种选择。不过以拜占庭所奉行的集权体制来看,这意味着保加利亚将丧失自己的独立地位。在这种南有狼、北有虎的境遇下,已经渗透到巴尔干半岛北部,“帮助”拜占庭人防御匈牙利草原压力的“南斯拉夫人”,成为了保加利亚人壮大自己的目标。 实际上,纯粹在多瑙河下游比较古保加尔人与斯拉夫人的人口,后者并没有太大优势(共有7个部落)。也就是说,如果保加尔人不作出妥协的话,他们其实还是有机会让这些斯拉夫人变成真正的保加尔人的。不过,当你把整个南斯拉夫地区都作为扩张方向时,就会发现在语言、文化上斯拉夫人化(同时在政治上保持统治地位),会更具可操作性。也许满洲人的经历可以帮助我们理解这一进程。假如当初满洲人没有入关,而是只立足在在关外建立一个类似高句丽的王国,那么明帝国留在辽西、辽东的遗民,最终势必会满洲化(或者说八旗化)。然而当整个中央之国展现在满洲人面前时,面对被征服民族绝对优势的人口,再坚守自己原本并无优势的语言、文化,就会人为设置政治扩张的障碍了。 从拜占庭手中夺取巴尔干北部控制权的进程,前后延绵了将近100多年。在这个过程中,双方进行了无数残酷的战争。拜占庭的军队曾经多次横扫保加利亚,保加利亚也几度兵临君士坦丁堡。总的来说,保加利亚人还是成功的扩张了自己的空间。及至公元9世纪上半叶,塞尔维亚(多瑙河以南部分)、马其顿北部高地(也就是今天的马其顿共和国部分)、巴尔干山脉之南的北色雷斯地区(今保加利亚南部),成为了保加利亚王国的新领地。至于拜占庭帝国则力保包括东、南色雷斯、南马其顿等板块在内的,爱琴海沿岸地区不失,以避免帝国崩溃。在这个过程中,拜占庭的优势海军起到了关系作用。 在与拜占庭博弈的这100多年时间里,保加利亚也全面完成了它的斯拉夫进程。唯一还能体现出游牧基因的,就只有保加利亚之名,以及最高统治者所保留的“可汗”称号了。然而纵观周边的地缘政治形势,已经俨然成为“南斯拉夫”代言人的保加利亚,处境却并不乐观。在斯拉夫化之后,他们必须为自己的民族命运再作出一项新的选择。至于为什么要做,又究竟要做什么样的选择,我们下一节再接着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