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欧洲系列 — 南俄草原上的“突厥人”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来自北欧的瓦良格人征服“第聂伯河”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在中欧的“琥珀之路”之外,打通一条能够自己控制的,通往拜占庭帝国的商路。由于拜占庭帝国此时已经被视为了一个希腊国家,所以这条身处东欧平原的商路,也被称之为“瓦希商路”。应该说,在征服了伊尔门平原的乌拉尔人、第聂伯河中上游的东斯拉夫人后,瑞典人离这个目标已经非常接近了。然而他们要是再想进一步的话,有一个坎是必须跨过去的,那就是“南俄草原”。  在瑞典人入主基辅城,并开始以“罗斯”的标签示人时,他们在第聂伯河下游所面对的游牧民族有两支,分别是第聂伯河西岸的,乌拉尔语族的马扎尔人;以及东岸的,突厥语族“佩切涅格人”。不过形势很快就发生了变化,在突厥人的步步紧逼之下,马扎尔人被迫退至了多瑙河三角洲。后来所发生的事情,其实在前面的内容都已经描述过了。拜占庭人与马扎尔人联合,把渗透入多瑙河南岸的保加利亚人赶走;保加利亚人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向佩切涅格人抛出了橄榄枝,联手把马扎尔人逼入了特兰西瓦尼亚高原。此后,马扎尔人决心在多瑙河中游打拼,而瓦拉几亚平原则成为了佩切涅格人的势力范围。  相比从罗马那里洗白游牧身份,成就天主教“匈牙利王国”的马扎尔人;以及从君士坦丁堡那里借势成为东正教“保加利亚王国”的保加尔人,完全身处草原之地的佩切涅格人却始终保持了游牧本色。对周边地区的劫掠、充当雇佣军,成为了其补充游牧经济的主要手段。基于这一特点,先天就有商业基因的“基辅罗斯”,并不一定要通过战争手段,来征服这片草原。让佩切涅格人明白,与之合作能够让彼此从拜占庭帝国那里获益,应该会更容易达到目的。  不过即使罗斯人真的能够让佩切涅格人合作,南俄草原与拜占庭之间,也还隔着个保加利亚。此时的保加利亚王国,正处在鼎盛时期,保加利亚历史上最伟大的君主——西蒙一世,甚至为自己加冕了一个“罗马人和保加利亚人的皇帝”的头衔。要想同时控制一支桀骜不驯的游牧民族,加上一个正处在上升期的国家,困难可想而知。这也意味着基辅罗斯想打通一条陆地线的“瓦希商路”,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事实上问题并没有那么复杂,既然罗斯人的关注点只在商路是否畅通,他们又是沿着河流,一路从波罗的海渗透而来的,那么基辅罗斯所需要关注的,其实就只是第涅伯河的控制权了。虽然游牧民族在草原上拥有明显的优势,但这一优势却无法在河流之上体现出来。也就是说,基辅罗斯如果能够建立一支强大舰队,那么他们就有机会无视佩涅格人的威胁、保加利亚的阻隔,从水路渗透黑海,进而与拜占庭帝国对接。


        对于基辅罗斯来说,草原处于分裂状态是一件好事;不幸的是,占据草原东半部的,却并非一支内部松散的部落联合体,而是一个已经立国超过两百年,比之文明层级更高的国家——哈扎尔汗国。与基辅罗斯一样,这个草原国家的身体里,也流淌着商人的血液,并且将拜占庭视为最重要的商业合作伙伴。如果基辅罗斯想在黑海有所作为的话,并无可能无视他它的存在。  在纵横欧洲的亚洲游牧民族政权中,中国人最熟悉的应该是欧洲古典时代末期的匈人所建立的“阿提拉帝国”(公元5世纪),以及13世纪中叶——15世纪末,隶属蒙古帝国体系的“金帐汗国”了。而填补这两个时段之间真空期的,最为强大的草原国家,就是兴起于公元7世纪中叶——11世纪初的“哈扎尔汗国”。很多中国人相信“哈扎尔人”就是中国史书中记载的,隶属西突厥的“突厥可萨部”,因此哈扎尔汗国,也被译为“可萨帝国”。这样命名,看起来能够再一次激发种族或者民族自豪感。这其中的逻辑关系是:唐帝国灭了西突厥,可萨帝国又是西突厥的属国,于是华夏文明再一次透过多米诺骨牌效应,搅动了欧洲地缘政治格局。  在阿提拉帝国崩溃之后的混乱时期,哈扎尔人争取而来的领地,是在里海之西、高加索山脉北麓(今俄罗斯达吉斯坦共和国境内)。基于中国人可以理解的心理(因为我们的人文史也经常这样考据),俄国人更原意相信,哈扎尔人是高加索地区土生的游牧民族。事实上,最初的哈扎尔人还有可能是在匈人西进时期,就随之从中亚迁入南俄草原了,就像保加尔人一样。不过历史真相到底如何,其实也不重要。自匈奴崛起之后,欧亚草原的迁徙方向,就一直呈现“东风压倒西风”的趋势。可以说,从中亚乃至蒙古高原的游牧部落,一直就没有停下过向南俄草原渗透的步伐。在突厥帝国统一亚洲草原后,那些源自亚洲的新老移民,与突厥帝国发生联系,并在欧洲人面前自称“突厥人”,可以让欧洲人勾起对匈人所带来“黄祸”的恐怖回忆。  然而打着“突厥”标签的“黄祸”,最终并没有到来。或者说除了一些诸如佩涅切格人的突厥部落,会经常骚扰一下欧洲诸国的边境外,欧洲在战略层面上,并没有受到威胁。这其中最为重要的地缘政治因素,就是哈扎尔汗国的存在。以领土范围和影响力来看,将哈扎尔人所建立的国家称之为“帝国”是很勉强的。这些从大高加索山脉北麓,扩张至伏加尔河——顿河流域的突厥人,甚至没能对南俄草原形成完全的统治,但与那两个让欧洲人为之战栗的民族不同的是,哈扎尔人让欧洲人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片草原并非只能带来死亡和恐惧。  与气候干旱、寒冷的的亚洲草原不同,纬度较低、降水相对较多的南俄草原的先天条件要好的多,或者说并非只能选择游牧经济。相对较低的纬度,使得南俄草原的积温条件能够满足农耕需求;千百万年来腐殖而成的“黑土”也是这个星球上,最为肥沃的土壤。虽然自然降水较少,但那些从东欧平原中部收集雨水的河流,如伏尔加河、顿河、第聂伯河等,如果借助更为先进的农业技术,南俄草原完全可以转变为优质的耕地。即使没有进行深度开发,黑海北岸的某些点的降水,也已经可以支撑原始农耕经济的开展。早在希腊文明时期,色雷斯人就在克里米亚半岛南部、刻赤半岛殖民,并建立 “博斯普鲁斯王国”,将大量农产品输往希腊。  问题在于,南俄草原与亚洲草原之间,并无天险分割彼此。任何一个想在南俄草原进行深度农业开发的民族,都会受到来自东方的强大压力。在这种情况下,游牧经济所造就的机动力、战斗力,反而会让自己更为安全。最起码实在不敌对手的进攻,还可以迁徙至另一片草原,迅速重头开始。那么,有没有能够与游牧经济完美结合在一起的另一种经济形态,来帮助游牧民族完成文明进程呢?答案是肯定的,那就是商业。  中国文字博大精深,“商”和“贾”看似是同一意思,但却有着本质区别。所谓“行商坐贾”, 行走运输、贩卖货物者为“商”;定居开铺出售货物者为“贾”。以游牧民族的机动力和活动范围来说,本身就具备了成为“商”的天然条件;一旦这种“行商”所带来利润足够大,部分游牧者(尤其是统治阶层),也会在贸易通道中择点定居变成“坐贾”,以完善、控制自己的商贸管理体系。当游牧生活,因为商贸行为而加入定居成分后,源自游牧文化的文明基因,也就有了生长的土壤。  上述演变过程,在中亚、阿拉伯半岛都曾经发生过。今天我们能够看到的突厥人、阿拉伯人所遗留下来的文化遗产,其最初的载体都是那些因承载商贸功能,而兴起的贸易城市(比如在伊斯兰教创建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的的麦加、麦地那)。不过,并不是每一个游牧板块,都有机会开启这一“游牧商业文明”进程的,身处什么样的地缘位置十分重要。比如要论自然环境,阿拉伯半岛算是诸游牧板块中条件最差的,但凭借长期垄断东西方贸易通道的地缘优势,阿拉伯人有机会成就自己的文明,并且对世界文明进程产生重要影响力。  对于准备在南俄草原一显身手的哈扎尔人来说,黑海的存在是一个颇为有利的因素。黑海能够为南俄草原提供一条海上快速通道,这使得他们不必费力统一整个草原,就能够通过海路与地中海文明对接。不过一直以来,这段海岸线的存在,更多是让地中海那些海洋国家,有机会建立一些登陆东欧的贸易据点,并将南俄草原作为销售市场。早在希腊文明时代,希腊人就已经开始通过这样的做法,向草原游牧民族销售种类繁多的商品了。后来的罗马人、拜占庭人,也同样继承了这一地缘优势,向南俄草原倾销商品。
  由于对地中海地区商品的依赖,无论是早期的斯基泰人,还是后来的匈人,通常都不会吞并黑海北岸的那些贸易据点。除非有一天,南俄草原也能够拥有地中海地区所渴求得到的商品,扭转贸易逆差,在黑海北岸布局,甚至打造舰队才会变得有价值。然而仅仅依靠游牧经济的产出,哈扎尔人显然是无法做到这点的,除非有别的途径弄到商品充实他们的马队。那么中世纪的哈扎尔人,到底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呢?我们下一节再接着解读。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