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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系列 — 挪威人海上之路的开启,以及不列颠群岛的基督化
从地理结构上看,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轮廓颇有点像一只面向南方的“蟹钳”,并明显呈现“西高东低”的走势。“蟹钳”面向大西洋方向的延伸,基本就是斯堪的纳维亚山脉,突兀的矗立于大洋之中。其沿海地带,几乎没有像样的沿海平原存在。相比之下,面向中欧平原另一瓣“蟹钳”, 在冰川和水流的作用下,地势就要平缓的多。今天身为瑞典核心区的这片土地,整体呈现丘陵平原相间地貌。二者的分割点,则是一个深入内陆130公里的峡湾——奥斯陆峡湾。身处奥斯陆峡湾最深处的城市,是挪威首都“奥斯陆”。今天奥斯陆之名为国际政治爱好者所知,大概是因为它在1993年成为巴勒斯坦、以色列和谈地。由此所签署的巴以和平协议,也被称之为“奥斯陆协议”
奥斯陆峡湾及其以西地斯堪的纳维亚沿海地区,是挪威人的传统领地。这一点,也在今天的政治版图划分中得到了体现。从地缘属性来说,挪威人可以被定性为“斯堪的纳维亚山脉大西洋沿岸民族”。其分布地依山伴“洋”(而不是“海”)的特点,是这挪威得以独立于两个亲缘民族的根本原因。不过虽然纬度较高,但由于大西洋暖流的影响,生活在斯堪的纳维亚山脉沿海山麓挪威人,所感受到的气温倒并不会比北京人更低(而且更加湿润、多雨)。 除了大西洋暖流以外,深入山脉的一道道峡湾,能够帮助挪威人免受恶劣海洋气候的影响,同时也造就了星罗棋布的天然良港。在这些挪威人赖以生存的峡湾中,无论从地势、地理位置还是纬度上看,南部的奥斯陆峡湾无疑是整个挪威最好的区域。公元11世纪中叶,首次在挪威境内建立统一国家的君主(金发王),正是从这里出发,向西、北方向扩张,统一挪威境内各部的(奥斯陆城也是在此时兴建的)。 然而有一个问题,却始终制约着挪威的发展,那就是耕地问题。即使在今天,挪威的耕地面积也仅占国土面积的3%。可以相见,在1000多年前,挪威人是根本没有办法依靠农耕来维持部族生存的。这使得挪威人 “渔猎”经济占主导地位的时日,要比欧洲大多数民族更长(除了乌拉尔人)。那些自然生长于海洋、森林中的动植物,是挪威人赖以生存的重要资源。即使在公元11世纪,挪威人开始摆脱原始氏族结构,建立统一国家时,这种情况依然没有得到改观。在统治者向臣民征收的税赋中,动物毛皮仍然是最主要的硬通货。 虽然古挪威人这样的民族,被我们定性为“渔猎民族”,但他们选择这种属性,更多是出于无奈。从“人”的本性来看,如果能够有更好、更稳定的经济收入,没有谁会愿意一直这样靠天吃饭。在人类发展的历史中,文明往往是随着大片低地森林,被开发为耕地而诞生的。然而对于高山密布的挪威来说,这条发展之路显然是行不通的。当挪威人意识到,自己所生存的土地没有潜力可挖,相邻条件较好的区域,又已为亲缘的丹麦、瑞典人所覆盖时,他们的寻找新生存空间的方向就只能是海外了。 最早开始离开原住地,进行海外探险的北欧日耳曼人就是“挪威人”,挪威因此也可以被称之为维京海盗的发源地。出于砍伐森林的需要,以及境内丰富且易于开采的铁矿资源(由于冰川的作用,很多铁矿暴露于地表),斯堪的纳维亚人很早就掌握了用铁制工具——斧头,砍伐森林的技巧;同时出于渔业需要,制造和驾驭船只,也成为了斯堪的纳亚人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如果说游牧民族叱咤欧亚大陆的利器,是马和弓箭的话,那么当挪威人决定离开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海岸线,去寻找新大陆时,船和斧头这两样先前的生产工具,就是他们驰骋海洋的马和弓箭。 由于南部更靠近欧洲大陆的海洋,是日德兰半岛的辐射范围,挪威人的探索方向被锁定为了西方。在这个方向上最接近斯堪的纳维亚的陆地,是一个由100多个小岛组成的群岛——设得兰群岛(又译“谢德兰群岛”,主岛为梅恩兰岛)。公元8世纪初,挪威人发现了这个与其纬度相当的群岛,并开始向岛上殖民。然而他们所发现的并不是一组无人居住的岛屿。在北欧日耳曼人到来之前,这些岛屿中最适宜居住的成员,就已经从南方迎来接入了凯尔特人移民。
日耳曼人并非第一次在大西洋上入侵凯尔特人的保留地。早在公元5世纪,日耳曼人大举进入西欧时,日德兰半岛南端及易北河下游的盎格鲁、萨克森等族,就已经开始跨越英吉利海峡,陆续登陆大不列颠岛的英格兰地区了。那些本来寄希望于在罗马军队撤走后,能够重新回到东南低地区的凯尔特人,在日耳曼人的挤压之下,不得不继续留在高地区。然后为什么远离大陆大西洋的北部,凯尔特人的命运会再次受到日耳曼人的冲击呢?其实看看地图,这一切就都明白了。 在罗马阶段,大家已经对“不列颠群岛”的地缘结构有所了解了。不过当时我们的目光,更多是放在“大不列颠岛”这个主岛上,对其附属岛屿,尤其是北部岛屿却没有做过解读。从迁徙的角度来看,当跨越英吉利海峡而来的凯尔特人,沿陆地向北扩散至苏格兰高地后,他们当中很自然也会有人,在开展渔业生产的同时探索新的陆地。在大不列颠岛西北角的“赫布里底群岛”,以及东北角的“奥克尼群岛”,肯定是最先被发现并移民的外岛。 以奥克尼群岛为跳板,再向东北方向航行100公里左右的话,凯尔特人就可以看到设得兰群岛了,而设得兰群岛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直线距离,大致为350公里。单纯从距离上来看,不列颠人发现设得兰群岛的可能性也要更大些。考古学家认为,早在5000年前,设得兰群岛上就已经出现人类了。至于挪威人在群岛上看见的居民,是不是这些先民的后代,就很难判断了。能够确定的是,公元8世纪,维京在在设得兰群岛上的土著岛民,“文明”程度要比他们更高。这些凯尔特人甚至在挪维人到来之前,就已经归依了基督教(这一时间比大部分的斯拉夫人还要早)。 从人文历史的角度探讨,这一差异的始作甬者是一个我们非常熟悉的人物——凯撒。在公元前55年凯撒入侵不列颠之前,即使是高卢凯尔特人,对他们的这些亲戚也不甚了解。90年后,当罗马军团再次登陆不列颠,并建立行省之后,也标志者这片外岛被正式纳入了欧洲文明圈。尽管无论是罗马人,还是后来的盎格鲁——撒克逊人,都没有能够占领过苏格兰高地,但通过与这些入侵者的博弈、交流,高地及北部外岛上的凯尔特人,一直都能够感受到欧洲文明的影响。 就欧洲中世纪迈入“文明”门槛的重要标志——归依基督教这件事来说,位置边缘的凯尔特人,甚至比英格兰人走的更快一点。早在公元5世纪初,罗马和君士坦丁堡,还没有确立各自基督教中心地位的时候,那些仅凭个人宗教热情传播教义的传教士,就已经踏足爱尔兰岛了。公元6世纪,在爱尔兰人普遍接受基督教之后,传教士们又以爱尔兰为基地,向苏格兰地区渗透,然后再南下英格兰地区传教。这些来自爱尔兰的传教士,甚至还尝试过向欧洲大陆的日耳曼人传教。公元6世纪末,当以法兰克人为主的高卢地区,已经全面接受罗马天主教后,从罗马教庭出发的传教士,也开始带着政治任务,向不列颠群岛的盎格鲁——撒克逊人传教。在这一南一北两股力量的共同作用下,及至公元7世纪后期,整个不列颠群岛都已经接受上帝的福音了。 从地理关系上来看,基督教在不列颠群岛上的这种传播路径,似乎很难理解。毕竟英格兰地区比爱尔兰岛,与欧洲大陆的近的多。问题在于,地缘关系并不仅仅是由地理距离来决定了。基于“远交近攻”的外交原则,两个相隔甚远的板块,往往会有动机建立一定程度的共识。在公元4世纪,君士坦丁大帝代表罗马人,认可基督教国教地位的大背景下。向边缘民族传播基督教,成为了传承罗马文明的重要方式。凯尔特人在不列颠群岛上的边缘地位,使得他们比日耳曼人更有动机,试图通过意识形态的共性,来获得外部支援(缅北的克钦人归依基督教,也是这种心理)。在这种心理下,传教士们可以让凯尔特人相信,如果接受洗礼的话,他们就有机会得到“罗马人”的帮助。 当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共同的基督教信仰,并不能抹去凯尔特人与英格兰日耳曼人(盎格鲁——撒克逊人)间的地缘矛盾。这一次,到底是受独立发展的爱尔兰教会所控,还是接受罗马教庭的再次洗礼,一时成为了凯尔特人与英格兰人之间的矛盾点。英格兰人也将是否接受罗马公会,视为一个凯尔特人部族,是否接受自己统治的标志(地缘独立性较差的威尔士就接受了)。当英格兰人在16世纪同样出于政治目的,自立门户创建隶属新教体系的“英国国教”后,双方的地缘矛盾在宗教层面上,又转化为天主教与英国国教之争了。 在这里解读不列颠群岛的宗教史,除了再次证明意识形态之争,只是地缘矛盾的一种外在表现形势(而不是本质)以外,更是为了让大家清楚,在维京人到来之前,整个不列颠地区已经成为了欧洲中世纪文明的一部分了。相比之下,虽然挪威人所在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与欧洲大陆的地理距离,看似要更近一些,但罗马人从来没有对这片土地发生过兴趣。能够与拉丁化的高卢地区直接发生关系的,也是莱茵河以东的日耳曼尼亚地区。在这一地缘背景下,北欧日耳曼人中都属边缘的挪威人,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机会吸收到欧洲文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