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系列 — 十字军东征的地缘背景，以及诺曼人入侵南意大利

        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起始时间，是公元11世纪末（1096年），然而西欧天主教世界，与阿拉伯穆斯林之间的地缘矛盾，却已经延续了将近3个世纪。可以说，自公元8世纪初，阿拉伯帝国踏上伊比利亚半岛的那一刻起，宗教战争的西线战场就已经开辟了。在伊比利亚，这场旷日持久的博弈被称之为“收复失地运动”。一直延续到16世纪末，欧洲的天主教徒，才算把穆斯林在半岛上的最后一个据点拔除掉（此时大航海时代的序幕已经被拉开了）。总的来说，伊比利亚的“收复失地运动”和“十字军东征”，都可以算是一场以主为名的“圣战”。相比之下，前者的理由要更加的充分一些，毕竟阿拉伯人的确是从欧洲人（西哥特人）夺取的伊比利亚。　　当然，宗教与其它类型的意识形态一样，从来不是问题的本质所在。我们将这场“圣战”定性为“以主为名”也是这个道理。从地缘角度看，欧洲的天主教世界之所以在11世纪末，主动向东方扩张，源动力并非是宗教的狂热（虽然具体到人身上，很多人是受此驱动卷入的），而是因为天主教世界在西欧的扩张遇到的瓶颈，简单点说整个欧洲几乎已经被基督教国家所覆盖了。　　公元9——11世纪，是欧洲民族国家崛起的重要时期。在中世纪的欧洲，一个国家是否进入“文明”序列，是否归依基督教是一个很重要的标志。其背后所隐藏的，是对对法兰克王国时期开始形成的，以“军事采邑制”为特色的封建体系的接受。对比各民族之前那种带有原始民主气息的“国家”结构，这种有宗教、武力相辅的金字塔型结构，显然要更加的有竞争力。　　回忆之前的内容，我们会发现。在扩张天主教的大旗下，法兰西、不列颠、意大利、伊比利亚、德意志、波兰、捷克、匈牙利、丹麦、挪威、瑞典等版块，相继进入了天主教国家的行列；巴尔干半岛的拜占庭、保加利亚，以及东欧平原的斯拉夫人，则成为了东正教的势力范围。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把矛头战略性的转向异教徒，那么这些上帝的子民就只能继续内耗了。虽然信仰同一个神，并不能掩盖彼此之间的矛盾，但在外部还存在更大的空间时，矛盾的焦点是可以被转移的。　　隐藏在圣战之名背后的另一个地缘推手，是曾经在之前内容多次提及的“中世纪暖期”。在温暖气候的助力下，欧洲人口出现了爆炸式增长。及至暖期结束的14世纪中，欧洲人口已经超过了7000万，而在公元7世纪初，这个数字仅仅为2000万。在强大的人口压力面前，除了对内挖掘潜力（如将更多的森林变成耕地），向外扩张也会成为选项。在欧洲，北欧的维京人应该是最能敏锐感受到温度变化的族群了。这一点也很好理解，相比低纬度地区，斯堪的纳维亚人会更容易从冰雪的变化中，直接受益（可以活动的时间增长了，原本不能通航的水域，可以通航了等等）。其导致的结果，就是欧洲大西洋沿岸地区经历了两个世纪的，恐怖的维京时代。　　我们已经花了很多时间，在这些曾经的“海盗”身上。并且通过他们了解了欧洲外洋（大西洋）地区的地缘结构。随着十字军骑士们的噪动，是时候把视线拉回到地中海了。要想了解十字军在东地中海都干了些什么，首先必须对西地中海同时段的地缘政治格局有所了解。吊诡的是，在了解这片内海的现状时，我们依然无法摆脱维京人的阴影。因为在11世纪中叶，诺曼公国开始垂涎英格兰的土地时，一批诺曼贵族已经在意大利半岛开拓另一片天地了。　　无论是出于宗教热情（朝圣），还是让诺曼人成为欧洲政治主导者的政治预期，意大利对维京后裔中文明程度最高的“诺曼人”，都具有天然的吸引力。在正式登陆意大利半岛之前，诺曼人已经通过去耶路撒冷朝圣，熟悉了地中海复杂的地缘政治结构。然而纯粹遵循大陆扩张原则的话，诺曼人最先要跨越的障碍，就是他们名义上的宗主——法兰西王国了。问题是，可能有很多势力希望看到法兰西被削弱，但却并不代表大家希望看到法兰西消失。诺曼人要是想着反客为主征服法兰西的话（先且不说诺曼人有没有实力做到这点），势必会打破查理曼帝国分裂以来，欧洲大陆业已形成的地缘政治平衡。包括罗马教庭、神圣罗马帝国在内的相关重要势力，就会考虑这种变化会不会引发连锁反应了。　　既然跨越法兰西进军罗马的想法很难实现，那么富于冒险精神的诺曼人就没有其它路径靠近罗马了吗？当然不是。千万不要忘记了，我们正在描述的这个群体，血液里流淌着维京海盗的基因。早在公元9世纪，维京人还在从事海盗这份有前途的事业时，他们就已经穿越直布罗陀海峡，沿着西班牙、法国海岸线，一路劫掠至意大利北部过了。不过这次已经成为上帝子民的诺曼人，却把目标指向了意大利南部，在南意大利与中北部的分割点——那不勒斯地区成功登陆（公元1027年）。并以此为原点，开始了他们在意大利南部的征程。
　　诺曼人选择意大利南部作为他们在地中海的立足点，在战略层面是经过充分考虑的。我们知道，中世纪的意大利半岛，实际上一直处于混乱的分裂状态。其北部由中法兰克王国，及其分裂后成立的诸多小国、城邦所控制；中部则是拥有最高宗教权的教皇国。至于南部，拜占庭帝国凭借优势的海军，一直占据的主导地位（并非占领全境）。　　尽管拜占庭帝国与西欧诸国看似同属上帝的子民，但这其中微妙的关系，相信已经不用多解释了。简单点说，如果诺曼人选择在意大利北方扩张的话，那么势必会在西欧天主教国家引发连锁反应，包括教皇会很难权衡到底支持谁。不过，要是把矛头指向东正教徒控制的南意大利的话，最起码教皇会很原意看到，受命于罗马教廷的天主教教士，终于能够遍布意大利了。至于诺曼人到底能够做到哪一步，我们下一节再接着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