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系列 — 红胡子巴巴罗萨

        从参与者的角度看，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可谓是最有看点的一次。不仅穆斯林方面由最具人气和才能的萨拉丁领队，天主教世界的三大代表：法、德、英三国，也推出了各自在骑士时代最著名的三位君主：法兰西王国的“腓力二世”；神圣罗马帝国的“腓特烈一世”；以及英格兰王国的“理查一世”。以至于我们这个习惯性淡化个人色彩的帖子，也开始转变作风，用上述四位君主之名，作为他们所属的地缘政治势力的标签。　　最先响应教廷号召的，是将神圣罗马帝国带入新高峰期的“腓特烈一世”。在重名率高得惊人的欧洲，他还有个更广为人知的标签，那就是“红胡子巴巴罗萨”。这位神罗皇帝在任上，不仅对内压制住了德意志内部的各方诸侯（尤其是势力最大的萨克森公国），还在意大利击败了伦巴底同盟的阻击，完成了每位神罗君主都想做到的“进军罗马”的夙愿（只有在教廷加冕后，才算是真正的皇帝）。不过辉煌的成就，也让这位神罗皇帝产生了将神权置于君权之下的想法。为了做到这一点，他甚至在罗马的加冕仪式上屠杀了近千名不给面子的教士（公元1154年）。　　当然，如果巴巴罗萨真的能够在政治上完成德国和意大利的统一，那么教廷的作用倒的确不是那么大了。问题是在，当下还没有欧洲人，知道怎样去建立一个中央集权属性的帝国。每一个国家的政治外衣下，其实都是各自独立的分裂模块。政治、军事手段，固然是将各模块整合在一起的手段，但由此就认为教廷这块神主牌位没用的话，很快就会尝到失去民意恶果。　　为了摆脱这位暴君的控制，教廷很自然的开始利用它在宗教上的影响力，策动那些本就不愿看到德意志强大的势力，挑战巴巴罗萨的霸业。在这一过程中，利益受损最为严重的，意大利北部的伦巴底诸城邦，成为了教廷政治上最可依靠的对象。在首次进军罗马之后，巴巴罗萨又花了三十多年时间，先后5次入侵意大利，以图真正控制这片富庶之地。当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在没有教廷支持的情况下，统治意大利后，巴巴罗萨终于选择和教廷达成了政治和解。　　无论从修复和教廷关系，还是稳固自己帝业的角度出发，代表基督教世界拿回圣城耶路撒冷这件事，对于巴巴罗萨来说都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为此在其他君主还未准备好时，德国人就迫不及待的整军出发（公元1189年）。事实上，这已经不是红胡子皇帝第一次参加十字军了。在半个世纪前那场失败的远征中， 25岁的巴巴罗萨就已经随军出征了（与当时的君主康拉德三世为叔侄关系）。这一次，德国人依然选择了沿多瑙河而下的陆地线，也又一次在和拜占庭人发生不愉快后，开始穿越安纳托利亚高原。　　相比上次经历，德国人这次在安纳托利亚高原的表现要好上许多。几十年来，一直处在战争状态的日耳曼人，在军队组织性和军事技能上有了显著提高，也做了更充分的后勤准备。远征过程中，有一件特别的武器也发挥了重要作用，那就是“十字弓”。我们知道，亚洲游牧骑兵最令对手头疼的，就是他们的骑射能力。在机动状态下使用远程武器的最大意义，并不在于帮助你在一场决战中获得胜利，而在于总能以最小的代价不断的进行袭扰，最终把对手拖垮。由于弓箭特别是骑射技术的熟练，需要很长时间的训练，欧洲人即使想模仿也很难在这项技术上压倒对手。不过，十字弓的出现一定程度弥补了这块短板。　　所谓“十字弓”，就是我们所说的“弩”了（单兵手持型）。关于一般认为，十字弓是欧洲人在11世纪末从阿拉伯人那里引进的技术，最早出现在诺曼人征服英格兰的战争中。当然，鉴于中国人很早就开始使用弩，自然也会有人推断出，这项技术应该是经过阿拉伯人中转入欧洲的。不过一件武器的起源地到底在哪是完全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它能不能发挥作用。与中国弩不同的是，欧洲人所使用的是“钢弩”，即用钢片来做弓臂。这倒是很好的规避了复合材料弓臂，难以适应欧洲潮湿气候的弊端。亦可以用较短的长度，提供较大的动能。　　（注：早期的欧洲十字弓是用脚蹬法上弦的。即在弓臂上设置有“脚蹬”，以单足踏之，双手持弦上拉，后来则开始运用标杆等机械原理提升效率。）　　由于十字弓巨大的杀伤力，教廷曾经在1139年颁布谕令，禁止在基督徒内部战争中使用。不过对付穆斯林这种异教徒，就完全没有问题了。当然，武器使用的关键还是在于人，也不可能凭借某一种武器就取得战争的胜利。这一点，这些年有些穷兵黩武的德国人，倒是占据了优势。此次用来远征的3万军队，算得上是训练有素。需要说明的是，十字弓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步兵装备。而德国人这次，很有可能开始尝试让骑兵用“骑射”的方式来使用这项武器。尽管射击的效率不会比游牧骑兵高，但也足以让一直以骑射优势为傲的游牧骑兵大吃一惊了。事实上，即使是游牧者在一轮进攻中，通常也只是放出一支箭后，就迅速脱离战场。　　德国人在军事上的进步，大大削弱了塞尔柱人游击战术的威力，并帮助他们穿越安纳托利亚高原，抵达奇里乞亚。不出意外的话，红胡子巴巴罗萨将与萨拉丁展开一场世纪之战。然而在微观历史层面，偶然性事件总是会存在的。在传统的兵棋推演中，偶然性事件会用掷骰子的方式来进行预测。如果说人类战争只是上帝在玩掷骰子游戏的话，我们的神罗皇帝的运气实在是不好，他居然在渡河时不幸落水淹死了。　　鉴于巴巴罗萨已经领导神圣罗马帝国将近40年，并且一直以来的独断专行，可以想见他的离世将对德国十字军的信心造成多大打击。大多数德国人开始立即启程，返回自己的邦国。因为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上帝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在即将建立的新政治秩序中抢个好身位，才与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继续向耶路撒冷挺进，准备在东方建功立业的小部分德国人，也几乎被沿途穆斯林的袭扰，以及严酷的气候环境消耗殆尽。　　在管理学中有个“坠机理论”，将假定领导人突然坠机后，企业会不会陷入混乱，作为判断企业风险的重要指标。很不幸，巴巴罗萨乃至之前、之后的神罗君主，其实都没有能够为德意志人建立一套健全的中央集权体系（直到普鲁士人出现）。因此，即使年近古稀的巴巴罗萨能够躲过这一劫，甚至从萨拉丁手上夺回耶路撒冷，神圣罗马帝国在他身后也同样会陷入混乱。当然果真如此的话，这位“罗马皇帝”倒是能够洗刷掉之前在处理教廷关系问题上的污点，甚至为自己谋得一个“大帝”的历史称号。只不过现在，夺回圣城的荣耀，就只能留给另两位来自英、法的君主去争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