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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系列 — 蒙古西征2 花剌子模的覆灭
尽管花剌子模在战略上轻视对手,但并不代表他们在战术上也会无视对手的存在。就游牧民族的特点来说,长期与之打交道的花剌之模人,了解程度并不比身处东亚的中原王朝要低。显而易见的是,与这些游牧者进行野战是很难占到便宜的。建立坚固的城防工事,以充沛的物资储备打消耗战,是最为稳妥的方案。为此,中央之国的历代王朝,兴建起了规模庞大的长城体系。不过在绿洲散状分布于沙漠之地的中亚(乃至西亚地区),沙漠本身就能起到天然防御作用,长城这种形式即没有必要,也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维护。在能够提供淡水和补给的绿洲中修筑坚固的城堡,会更符合当地的防御需求。 大多数情况下,游牧者的进攻并无法持久,无论他们是否掠得自己想要的物资,都会很快退回草原。防御者所要做的,就是在储备足够物资同时坚壁清野,静待这些游牧轻骑兵的撤退。由于花剌子模原有位于阿姆河下游的都城“玉龙杰赤”(土库曼斯库尼亚-乌尔根奇)位置过于边缘,突厥斯坦山下、泽拉夫尚河畔的撒马尔罕成为了花剌子模的新都。如果花剌子模的统治重心在于中亚的话,这个选择在地缘政治上无疑是非常正确的。然而鉴于花剌子模已经取得了兴都库什山脉南北,以及伊朗高原的控制权,花剌子模要想真正成就一个帝国的话,下一步应该需要在伊朗或者阿富汗再建一个新都(取决于它的重心是在西亚还是南亚)。
在蒙古大军即将压境之时,是否把政治中心进一步南移,并不是花剌子模优先要考虑的问题。事实上,这些土地的实际统治者们也只是刚刚臣服于花剌子模,花剌子模还没有时间来消化这一切。能否坚守河中各绿洲,才是这个新生帝国存亡的关键。为此,玉龙杰赤、撒马尔罕这新旧两都成为了花剌子模的防御重点(集结了一半的兵力),同时从卡拉套山到费尔干纳的诸绿洲城堡中,也都储备了足够多的物资,以图消耗掉蒙古人的耐心。 从战略方向来说,西征的蒙古大军可以选择两条路线发动进攻:一是从阿尔泰山起兵,穿越伊犁河谷、楚河河谷、塔拉兹河谷,沿天山北麓翻越卡拉套山,在锡尔河中游上次蒙古使者被劫杀的“讹答剌”城一带与花剌子模人接战;二是沿天山南麓,由原西辽最后的都城——塔里木盆地西北角的喀什出发,翻越天山进入锡尔河上游的费尔干纳盆地。这两条线路,实际也是两条丝绸之路的主线(新北道与北道),前者是汉王朝所开拓,后者则为唐王朝所打通(官方层面)。 最终这两条线路都为蒙古人所采用,其中成吉思汗所率领的主力(20余万),走的是天山北路,而之前由哲别带领征服西辽的部分蒙古骑兵(5000人),则先期进入费尔干纳方向策应。就蒙古人的意图来说,是希望对手误以为费尔干纳方向才是主力进攻方向。事实上花剌子模人也的确作出了错误判断,将机动部队的主力派往了费尔干纳。不过,这一错误判断本身并不会改变战局的结果,因为花剌子模人要在这场战争中取胜的唯一希望,只在于那些看似坚固的城堡能否耗尽蒙古人的补给和耐心。 花剌子模人调集在河中地区的总兵力约在40万,从数字上来看好像略占优势,然而有两个战略层面的因素对他们是非常不利的:首先这是一个内部结构松散、民族众多又各有其地的新生帝国。你很难让那些异地作战的军队,在保卫他人领地时有足够的决心。反观对手,尽管蒙古帝国崛起的时间几乎与之相似,但成吉思汗的优势在于,基于自身的地缘属性,帝国对游牧者具有天然的吸引力。将所有住在毡房里的游牧者统一起来,也是蒙古帝国的国策。而原本一盘散沙的游牧部落同样明白,他们之所以在与农耕王朝角力中,长期以来只能以袭扰者的身份存在,在于没有办法集中力量。一旦有一杆汗旗能够将其统一,那么这些原本游牧于荒凉之地(相比农耕区),将共同从富庶的农业区获取超额的回报。 其次虽然总兵力高于蒙古人,但花剌子模所需要设防的据点众多,兵力势必分散。而拥有机动优势的蒙古人,可以选择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至于花剌子模人寄希望以坚壁清野的方式“饿”跑蒙古人的愿景,也在一个个绿洲失守之后,变得希望渺茫。因为每失守一个绿洲,那个绿洲所储备的物资都将成为蒙古人延续战事的资本(所谓“以战养战”)。更何况蒙古人已经先期从西辽那里,收获了从吐鲁番盆地到塔里木盆地的绿洲,能够为他们在天山北麓的战争提供有利的支撑。 很多时候蒙古人的胜利被归结于他们在军事上的强势。一昼夜奔袭200公里的效率,以及人马合一的骑射能力,是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然而蒙古帝国之所以如此之快的扩张,更多还在于在外交上简单而又有效的方式。在蒙古大军压境之时,如果原意开城投降的话,那么至少城内居民的生命权可以得到保证(虽然财产还是有可能被掠夺);如果强烈抵抗的话,则将面临屠城的命运。基于蒙古人在宗教、文化政策上的开放,投降的选项变得更加有吸引力。 另外,蒙古人在恐吓对手方面的确有着非凡的手段。每当他们攻取一地,都会从当地居民中选取精壮以为副军(中国史书称“签军”),这些非主力部队除了承担军队中的苦役之外,更重要的职能是在后来的战事中排在阵前,增加声势和充当炮灰。于是那些认为自己非常安全的守军,总能在一夜之间发现自己被声势浩大的蒙古军队所包围,并因此而丧失对抗的信心。同时,蒙古人也很善于吸收利用被征服地区的技术。即使在下令屠城之后,那些身怀技能的工匠也总能保留性命,并让以轻骑兵为主的蒙古军队,变成一支能够适应各种战场(特别是攻城器械的制造)的复合型军队。 由于河中之地新附,加之除撒马尔罕之外的其它据点兵力有限,成吉思汗的军队仅用了三个月时间,就扫清了包括费尔干纳在内的,锡尔河中上游的绿洲,陈兵于撒马尔罕城下。在围攻这个河中地区最重要的据点之前,蒙古人甚至先迂回到泽拉夫尚河下游,攻占了河中的地区的另一大城市“布哈拉”为首的几个城市,以彻底将撒马尔罕变成一座孤城。 不过花剌子模的国王,仍然认为撒马尔罕城能够坚守数月甚至数年时间,只是他自己却并不原意以身犯险,而是退至了吐火罗盆地。驻守这座战略要地的任务,则交付给了非嫡系的,从伊朗高原征召而的的波斯人,以及从中亚草原招募而来的突厥人(总数约十万人)。问题在于,鉴于蒙古人对游牧者的吸引力,后者的忠诚度完全不能保证。这座被花剌子模寄予厚望的新都,在攻击发起后仅仅几日,就因守军的主动投降而沦陷。 撒马尔罕的失守,意味着蒙古人对河中之地的完全征服。接下来花剌子模的旧都、横跨阿姆河两岸的玉龙杰赤,自然成为了蒙古人的下一个目标。不得不说的是,作为花模子模的发家之地,玉龙杰赤的抵抗要坚决的多。在7个多月的防御战中,蒙古人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以至于城破之后,这座中亚名城遭遇了毁灭性打击。不仅城内数十万居民被屠,城市更是被憎恶城墙的游牧者所毁。 一年的时间里(公元1219年6月——1220年春),花剌子模就失去了他们苦心经营的河中防线。在战前就已经出逃的国王和他的继任者,分别向王朝的新领地:伊朗高原东北部的呼罗珊,以及兴都库什山脉南部的印度河流域逃亡。为了彻底解决掉花剌子模的威胁,蒙古军队亦分别向两个方向进行追击。事实证明,花剌子模之前的开拓工作并没有白做。逃往阿富汗南部的新国王(扎兰丁),在喀布尔河谷之北的“八鲁湾”(今阿富汗恰里卡尔)又聚集到了十万军队,并对翻越山口而来的三万蒙古军队进行了阻击,史称“八鲁湾之战”。
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蒙古军队遭遇了开国以来的第一次大败,峡谷地形以及坑石相杂的地貌,让蒙古骑兵吃尽了苦头。在对手优势兵力的合围之下,三万蒙古骑兵大部被歼。花剌子模的这场胜利,不由的又让人想起了兴都库什山脉那“帝国坟场”的称号。那么这场突出其来的失败,会阻止蒙古西征的步伐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至于蒙古人下一步是怎么做的,又为自己“引进”了什么样的对手,我们下一节再接着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