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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系列 — 大摩拉维亚河,科索沃盆地,马其顿
与其它大河一样,大摩拉瓦河也有两条上源:一条是从迪纳拉山脉主脉东向而下的“西摩拉瓦河”;另一条则是由南向北,在塞尔维亚中部城市斯塔拉奇与之会合的“南摩拉瓦河”。从流程上来看,两条支流相差无几,所孕育的冲积平原体量也相近。不过与大摩拉瓦河直线连通的南摩拉瓦河,似乎看起来更有机会带着塞尔维亚人的祖先,接近拜占庭文明。 中国人喜欢把追溯事物发生的根源,形容为“追根溯源”,通过追溯河流的源头的方式,来探寻人类发展的脉络,也是地缘研究的重要手段。顺着南摩拉瓦河上溯至它的上游部分时,我们会发现,这一区域正是迪纳拉山脉与其巴尔干半岛其它山脉的分割处。这些山脉包括:横穿保加利亚中部,东向分割多瑙河下游平原与色雷斯的“巴尔干山脉”;东南向分割色雷斯、马其顿,以及塞尔维亚的里拉山——罗多彼山脉;南向延伸入希腊半岛的品都斯山脉。在地理层面上,除巴尔干山脉一般被认为是南喀尔巴阡山脉支脉以外,其余山体皆为迪纳拉山脉的延伸。 上述山体共同组成为巴尔干半岛组成一个“爪”字型的脉脊。如果一定要给巴尔干半岛找个地理中心的话,位于保加利亚、马其顿、塞尔维亚三国交界处的“里拉山”,当是有力的竞争者。身为巴尔干半岛的最高点,塞尔维亚境内的南摩拉瓦河,马其顿板块的瓦尔达瓦河(阿克西奥斯河)、斯特里蒙河等主要河流,皆从它所收集的雨水中获益。 然而在巴尔干这片山地密布的半岛上,并没有一个点或者地理单元,能够天然对每一个板块据地缘影响力。从塞尔维亚人发展的角度来说,里拉山之西,迪纳拉山脉与品都斯山脉之间的一片山地盆地区,会更有资格成为他们在巴尔干事业的起点。这片群山环绕的高山盆地区,有一个想必大家都听闻过的标签——科索沃。我们可以将之称之为“科索沃盆地”或者“科索沃平原”(后者的使用频率更高,不过前者更准确)。 南摩拉瓦河源头所指向的,正是科索沃平原的东南部。事实上,科索沃盆地并非只是南摩拉瓦河的源头所在。西摩拉瓦河的上源——伊巴尔河,也是源自于科索沃平原东部。其在科索沃盆地的流域面积,甚至比南摩拉瓦河要大的多。事实上,纯粹从流程上来看,伊巴尔河——西摩拉瓦河——大摩拉瓦河更应该被定为整个流域的主干(流程略长于南摩拉瓦河水系)。 不管西、南摩拉瓦河谁更有资格,成为大摩拉瓦河水系的干流,科索沃平原在整个流域的地位都已经确立了下来。进入摩拉瓦河流域的斯拉夫人,无论沿哪条支流自然渗透,都会在这片难得的山间平原相会,并结合成统一的塞尔维亚民族。问题在于,仅仅从大摩拉瓦流域内部来看,位于上游的科索沃盆地只是一个边缘板块的定位。除非科索沃能够把塞尔维亚人带入更为富庶、文明的地区。 这样的空间是现实存在的。进入科索沃盆地的塞尔维亚人马上就会发现,他们如果再进一步的话,就有机会复制当年 “马其顿帝国”的成功之路。我们知道,马其顿板块位于希腊半岛与色雷斯平原之间。其沿爱琴海的低地部分,由斯拉里蒙河、阿克西奥河(上游被称之为瓦尔达瓦河)、阿利阿克蒙河等河流的下游冲积而成,被称之为“下马其顿”;位于高地的上游部分,则被称之为“上马其顿”。 古马其顿王国崛起于下马其顿。不过生活在上马其顿地区高地民族,很显然为著名的马其顿方阵风格的形成,提供了有力支撑。当然,基于文明的向心力,古马其顿人是非常想成为古希腊的一部分的。尽管古希腊诸城邦内心深处,长期以来视马其顿人为蛮族,不过在腓力二世和他那神一般存在的儿子“亚历山大”之后,再没有哪个希腊人会愿意把马其顿排除出希腊的概念了。 如果要为上下、马其顿地区找一条核心河流,那么希腊境内(下游)称阿克西奥斯河、马其顿共和国境内称瓦尔达瓦河的这条河流,应该是当仁不让的了。与科索沃盆地在大摩拉瓦河流域的情况类似,阿克西奥斯——瓦尔达瓦河上游,也有一个这样的高原平原区——“斯科普里盆地”(体量相对小很多)。这个高地平原区之于上马其顿的重要性,可以从它今天的人口和政治地位看出:今天位于上马其顿地区的“马其顿共和国”,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口生活在此。同时盆地的中心城市“斯科普里”,也是马其顿首都的所在地。 在亚历山大帝国时期,斯科普里盆地是帝国在巴尔干半岛的北部控制终点。对于在欧亚大陆文明区有无限想象空间的马其顿方阵来说,并没把精力耗费在北部这片荒蛮之地。然而对于入主科索沃盆地的斯拉夫人来说,情况就大为不同了。斯拉普里离科索沃是那么的近,近到你从西、南摩拉瓦河的源头处出发,只需翻越一个山口,就能看到这片富庶的平原。而控制瓦尔达瓦河和上马其顿,能够给斯拉夫人多大的想象空间,相信已是不言自明了。 其实斯拉夫人并不需要从那么久远的历史(亚历山大帝国)汲取经验,在他们之前的进入扩张期的保加利亚第一王国,在向西扩张至大摩拉维亚河流域之后,就已经在斯科普里定都(10世纪末),并以上马其顿为基地与拜占庭帝国展开对抗。而在保加利亚第一王国为拜占庭帝国所灭之后,王国的马其顿部分仍然顽强的保持着独立,并建立起“西保加利亚王国”。 从多瑙河而来的保加尔人,之所以能够比塞尔维亚人先崛起,甚至长期统治大摩拉瓦河的塞尔维亚人,盖因为他们的游牧基因。塞尔维亚人并非最先被保加尔人征服的斯拉夫人。在向大摩拉瓦河流域迁徙的同时,一部分斯拉夫人也在继续沿多瑙河而下,进入多瑙河下游平原南部。这种迁徙本身也是得到拜占庭帝国允许的,其目的是为了帮助帝国抵御从多瑙河以北而来的游牧民族。然而这一策略很快便以失败而告终。公元7世纪末,南下的突厥语族游牧者——保加尔人,与居住于多瑙河下游的七个斯拉夫人部落结成了同盟(或者说征服了后者),并开启了在巴尔干半岛的扩张之路。 由于保加利亚对马其顿的经营历史,今天在南斯拉夫语支内部,马其顿语与保加利亚语的关系要更近,同属东部亚语支,其它南斯拉夫语则都属于西部亚语支。从这也可以看出,在上马其顿地区斯拉夫化的进程中,最初发挥作用的是斯拉夫化的保加尔人。或者说“斯拉夫马其顿人”(以区别于古马其顿人)的源头,是来自保加利亚境内那7支斯拉夫人部落。 在保加利亚第一王国被拜占庭帝国击败之后,塞尔维亚人随之继续成为拜占庭帝国的附庸。不过有着强烈复兴愿望的保加利亚人,在公元12世纪末借拜占庭帝国被小细亚亚的突厥人削弱之机独立成功,再次建立了保加利亚第二王国。借助二强相争之机,塞尔维亚人也获得了两面下注,并且乘势崛起的机会。能够摆脱龙套地位,塞尔维亚人还要感谢一下蒙古人。因为在蒙古人统一南俄草原之前,兼具农、游优势的保加利亚人,一直对北方松散的突厥系游牧部落拥有战略优势。而金帐汗国建立,无疑让保加利亚第二王国的北方防线变得岌岌可危。这意味着,仍然在与拜占庭帝国纠缠不清的保加利亚人,必须同时面对两线作战的局面。 本来被保加利亚人视为小弟的塞尔维亚人,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正如我们之前所解读的那样,14世纪叶叶,保加利亚反而成为了塞尔维亚王国的附庸。走上崛起之路塞尔维亚人,先是在政治上控制了科索沃盆地,将伊巴尔河东侧的城市“普里什蒂纳”,变身成为了塞尔维亚王国的首都(今天科索沃的首府也是普里什蒂纳)。14世纪中叶,向拜占庭帝国强势扩张的塞尔维亚人,完成了计划的第二步:沿着瓦尔达瓦河——阿克西奥斯河,完成了他们进军爱琴海的愿望。此后以帝国自居的塞尔维亚,顺势将帝国的首都放在了更有利于南扩的斯科普里。 不幸的是,塞尔维亚人的扩张之路刚刚开启,便迎来了土耳其的西扩。他们在爱琴海的势力扩张,也如昙花般转瞬即逝。今天,在经历过20世纪末的风风雨雨后,继承前南斯拉夫主体的“塞尔维亚共和国”,更是被完全封闭成为了一个内陆国。然而这并不代表,塞尔维亚人就不想通过其它方式,打通他们的爱琴海之路。基于摩拉瓦河与瓦尔达瓦河源头是那么的接近,多年来塞尔维亚人一直希望,能够在二者之间凿通一条运河——摩拉瓦运河。这样的话,从地中海/爱琴海方向海运而来的货物,就能够从下马其顿的塞萨洛尼基港(萨罗尼加,希腊境内)进入阿克西奥斯河口,最终透过大摩拉瓦河打通与整个多瑙河流域的通路。
假如“摩拉瓦运河”能够成功的话,原本没有海洋优势的塞尔维亚,将一跃成为多瑙河流域连通地中海的枢纽板块,经济及地缘政治上的意义不言而喻。基于正在全球崛起的中国,也一直希望向西延伸“丝绸之路”,塞尔维亚人把兴建运河的希望寄托在了中国人身上。从资金、技术及战略上考虑,中国人也的确是最可能合作的对象。然而在地缘政治结构复杂的巴尔干,想要完成这样的大工程,政治上需要考虑的问题要复杂的多。最起码,我们刚才解读到的科索沃,似乎就很有可能成为这条运河的拦路虎。事实上,科索沃之于塞尔维亚的地缘价值,并非仅仅在于打通爱琴海通道的问题上。至于为什么,我们下一节再接着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