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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系列 — 摩里亚/特拉比松,克里米亚汗国,“德古拉伯爵”, 瓦拉几亚/摩尔达维亚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通过对奥斯曼崛起过程的梳理,我们终于对巴尔干的地缘结构有了个基本了解。相信这个巴尔干火药桶再发生点什么意外,大家在看相关新闻时一定会有不一样的理解(当然,我个人是非常不希望看到再有战乱的)。不过回到时间轴上来看的话,对君士坦丁堡和塞尔维亚、波黑的征服,还远不是土耳其人扩张的终点。在扩张这条道路上,强大的奥斯曼帝国将走得更远。  虽说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一直被当成拜占庭帝国灭亡的标志,但君士坦丁堡并不是拜占庭的最后一块土地。从技术上来看,这并不是君士坦丁堡的第一次陷落。十字军在二个半世纪前的那次征服,就曾经让拜占庭帝国“死”过一回。后来的中兴似乎也在告诉大家,一切皆有可能。就那一次中兴来说,三个没能被拉丁帝国覆盖且以拜占庭帝国继承者自居的王朝:尼西亚帝国、特拉比松帝国,以及伊庇鲁斯国的存在,是拜占庭能够复国的关键。最终完成这一中兴伟业的,是控制小亚细亚西部的尼西亚帝国。  在君士坦丁堡陷落之后,没有在上次中兴之时回归拜占庭的特拉比松帝国,以及拜占庭在伯罗奔尼撒的海外领地(拜占庭称“摩里亚”)是保留拜占庭火种的最后希望。其中摩里亚甚至还在被征服之前,吞并和臣服了希腊半岛上两个最后的拉丁小国:伯罗奔尼亚半岛北部的亚该亚公国,以及维奥蒂亚-阿提卡半岛上的雅典公国。从地理角度来理解的话,拜占庭的这两个火种一个位于巴尔干半岛的最南端;一个则位于小亚细亚半岛的东北角。  君士坦丁堡城破之后,上述两个边缘之地成为拜占庭逃亡者的避难之处。假定这次君士坦丁堡的征服者,还是如十字军那样的一盘散沙,我们有理由相信拜占庭的这两个火种能够烧下去。不幸的是,土耳其人来自有专制传统的亚洲,同时这次也没有试图乱中取利的威尼斯商人幕后操纵一切。因此在攻陷贝尔格莱德后不久,土耳其人就拿下了特拉比松和摩西亚(公元1460-1461)。那些不甘于被穆斯林统治的拜占庭精英们,除了小部分能够躲在杜布罗夫尼克坚持他们的信仰以外,大部分都逃入了意大利,并对西欧已经开始的文艺复兴运动,起到了推动作用。  当年在日耳曼人入侵西罗马之时,拜占庭为欧洲延续了罗马文明之光。现在,当“东罗马”成为历史时,结合了希腊、罗马两大文明基因的拜占庭文明,又开始反哺已经日耳曼化的西欧。从这个角度说,认为欧洲文明曾经在中世纪中断,并将之归为“黑暗时代”的想法是过于狭隘的。这种情形,与华夏文明曾经先由北方向南方传递,在中原为蛮族所据时,衣冠南渡者又为华夏文明保留了火种,并周期性的帮助北方恢复华夏的情况有着相似之处。  当然,欧洲文明能否延续,肯定不是奥斯曼帝国所思考的问题。作为历史上最成功的穆斯林帝国,土耳其人所希望做的是尽可能的让真主之光在欧洲走得更远。对于这股源自亚洲草原的政治力量来说,有一个地缘结构上的利好,那就是在黑海北岸的南俄草原有潜在的盟友可以利用。大多数时候,这个方向才是欧洲感受亚洲压力的主方向。在奥斯曼帝国崛起的这些年里,虽然这片草原的统治者仍然是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术赤”系),但却已经完成了突厥化和伊斯兰化进程。二者如果能够以某种形式结成同盟,可想而知会对欧洲的基督教世界造成多么大的压力。  并不是说有同样的出身和相似的地缘属性,就能完成政治上的联合的。大多数时候,双方需要在战场上验证下对方的实力,以决定谁才是真正的主导者。如果不算上退入蒙古高原后不久就陷入分裂状态(黄金家族甚至失去了主导权)的大蒙古国中央汗国(北元),成吉思汗完整流传至15世纪的政治遗产,几乎就只剩下金帐汗国了。能够做到这点,取决于金帐汗国的广袤的领土,大多数都处在欧亚草原之上。相比之下,其它几个蒙古政权,都过于依赖定居区了。在帖木儿帝国尝试接收成吉思汗的遗产过程中,曾经在伏尔加河大败金帐汗国,但实际获得的领土却只有花剌子模,就很能说明问题。这与明朝纵然能够代表汉族光复中原,却也始终不能向草原延伸控制力是一个道理。  虽然比其它蒙古汗国国祚更长,不过金帐汗国也同样逃不脱“合久必分”的规律。15世纪中叶,在奥斯曼攻灭拜占庭、塞尔维亚前后,金帐汗国彻底陷入了分裂。其中以哈萨克丘陵为核心的亚洲草原部分,裂变出了“哈萨克汗国”(公元1456年);哈萨克丘陵以北的西西伯利亚平原,成为了“西伯利亚汗国”(公元1460年);乌拉尔河与伏尔加河之间割裂出“诺盖汗国”(公元1440年);原为保加尔人所有的伏尔加河中游,变身为“喀山汗国”(公元1438年);伏尔加河下游至外高加索地区则是“阿斯特拉罕汗国”(公元1459年);以克里米亚半岛-亚述海为核心的黑海北岸地区,建立起的是“克里米亚汗国”(公元1430年);而继承金帐汗国正统地位的“大帐汗国”,就只剩下伏尔加河以西至第聂伯河之间的草原了。能够让成吉思汗略感安慰的是,这些汗国中的绝大部分仍然是由他的子孙所统领。  看到这么多“汗国”密布于欧亚草原之上,是不是感到头晕?实际情况其实比这还要复杂。不过不要紧,这些游牧政权并非现阶段所解读的重心,将之罗列出来只是让大家感受一下,15世纪中叶欧洲草原的混乱局面。对于游牧出身的奥斯曼帝国来说,将整个南俄草原纳入自己的治下本来是非常有诱惑力的。这其中又以黑海北岸的克里米亚汗国最为重要。作为东欧与地中海的贸易中转地、草原丝绸之路对接地中海的枢纽点,克里米亚的重要性甚至在古希腊时代就得到的验证。公元7世纪的可萨汗国,更是藉此建立了一个商业属性明显的草原帝国。  在巴尔干的局面安定之后,土耳其人曾经尝试过以武力方式征服克里米亚。不过考虑到直接控制这片草原之地的难度,他们很快改变了主意,决定以羁縻的方式将克里米亚汗国纳入自己的帝国体系(公元1477年),并同时接收热那亚人在半岛南部的殖民点。对于克里米亚人来说,承认奥斯曼帝国的宗主权并没有什么坏处,这个同宗(教)同源(突厥)的强大帝国承诺,能够帮助他们成为南俄草原的霸主。有了土耳其人作为后盾,克里米亚人也的确做到了这点。在大帐汗国崩溃后,克里米亚一直以金帐汗国的正统继承人自居,并成为南俄草原秩序的维护者。  有了克里米亚这个“一致行动人”,奥斯曼帝国相当于在黑海北部开辟了第二战场。这使得土耳其人有机会,将整个黑海变为自己的内海。为了完成这个闭环,穆斯林政权还需要臣服三个基督教属性的板块:格鲁吉亚、瓦拉几亚,以及摩尔达维亚(摩尔多瓦)。其中后两者与特兰西瓦尼亚一起,形成了今天的罗马尼亚。在罗马-达契亚战争中,我们已经解读过罗马尼亚这三大板块的基本属性了。地理上,高原(特兰西瓦尼亚)、平原(瓦拉几亚)、丘陵(摩尔达维亚)错落有致;民族属性上,融入罗马的历史以及语言上的拉丁化,成为了这些“古达契亚/罗马”后裔,维持独立民族属性的重要标志。“罗马尼亚”这个地缘标签也开始浮出水面。  马扎尔人(匈牙利人)在多瑙河中游的做大,以及斯拉夫人的南下,对身处喀尔巴阡山脉两侧的达契亚人都造成了非常重大的影响。斯拉夫化、东正教化的保加利亚人,与归信了天主教匈牙利人,曾经是角逐达契亚地区最重要的两股势力。由此,达契亚地区也成为了东正教与天主教交锋的焦点地区。总的来说,匈牙利人在控制特兰西瓦尼亚的问题上更占优势,而保加利亚人控制隔河相望的瓦拉几亚会更为便利。至于摩尔达维亚,它更多要警惕来自南俄草原的压力。比如在沙俄和苏联时期,这片丘陵的东半部就成为了这个东欧帝国的一部分。以至于在苏联分裂之后,独立出来了个与罗马尼亚人同宗的“摩尔多瓦共和国”(原为苏联15个加盟共和国之一)。  由于11世纪初,保加利亚人(第一王国)在与拜占庭帝国的对决中失败,同时匈牙利人又因成为“基督教之盾”而获得了替天主教世界,在多瑙河中、下游扩张的机会,整个达契亚地区很快都成为了匈牙利王国的一部分。不过以匈牙利核心区的位置来说,控制瓦拉几亚和摩尔达维亚还是颇有些难度的。在王国的中央集权力出现问题之后,上述两个板块在14世纪中叶先后脱离匈牙利的控制,成为了独立的公国。基于摆脱匈牙利人(包括后来控制匈牙利的德意志人)控制考虑,这一时期也成为罗马尼亚人彻底倒向东正教信仰的重要时段。不过悲剧的是,处在这样一个四战之地,匈牙利人并不是罗马尼亚实现民族、政治独立的唯一障碍。  在征服保加利亚以后,奥斯曼帝国就已经开始了对瓦拉几亚征服。在整个15世纪上半叶,瓦拉几亚与奥斯曼之间的关系可谓是几经波折(时而臣服,时而对抗)。总的来说,这取决于以匈牙利为首的基督教世界是否给力。在集合了波兰-匈牙利之力的“瓦尔纳战役”(1444年)失败之后,基督教世界已经无力再阻击奥斯曼帝国在巴尔干的做大了。这一战略背景所导致的直接后果,除了拜占庭和塞尔维亚的彻底终结以外,就是处在前线位置的瓦拉几亚再无外援能够帮助他们摆脱奥斯曼帝国的控制。尽管如此,这一时期的瓦拉几亚却神奇般的在欧洲历史中,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很多人知晓“瓦拉几亚”,是因为一个叫做弗拉德三世的瓦拉几亚大公。这个在公元1448年——1476年期间,曾经三度执政瓦拉几亚的贵族,在传说中有一个更为人所熟知的称呼:“吸血鬼德古拉伯爵”。在欧洲吸血鬼的传说原型中,有很多是因为身患一种叫做“卟啉症”的病症(俗称“吸血鬼症”)。阳光会让卟啉症患者的皮肤感到有灼烧感,并起水泡。大多数患者,能够通过向体内补充血红素来缓解症状。问题在于,当有患者发现能够通过吸食鲜血的方法让自己更舒服点(因为没有输血技术),而这种行为又被其他人看见时,你能够想象这会被渲染成什么样子。  不过弗拉德三世变成为“吸血鬼”却并不是因为卟啉症,而是因为他在抗击奥斯曼人入侵的过程中,将战俘用尖木桩穿刺起来,布设于对手前进道路上的恐怖做法。最夸张的说法是,曾经有一次性有多达2万名土耳其战俘“享受”取了这种待遇。虽然弗拉德三世的这种抗争,在战略上并没有挽救瓦拉几亚的命运,瓦拉几亚最终还是被亲奥斯曼的贵族所控制,这位反抗者本人也死在了战场之上。然而在整个欧洲都用恐惧的目光张望着土耳其人时,有这么一个敢于以暴制暴对抗入侵者的人物出现,无疑会触发人们心中的英雄情结。这这种情况下,越是将之描绘的可怕,越是能够给自己壮胆。  在摆平了瓦拉几亚后,土耳其人开始向摩尔达维亚扩张,同时期归附奥斯曼帝国的克里米亚汗国,则从东线给予了支持。摩尔达维亚公国所能够得到的最大后援,是身处其北部、控制了加利西亚地区的波兰王国,只是波兰人并不能帮助摩尔达维亚摆脱奥斯曼帝国的压力。幸运的是,有鉴于瓦拉几亚、摩尔达维亚这两个“东正教——罗马尼亚人”属性的公国在奥斯曼帝国与天主教世界之间的特殊位置,土耳其人并没有谋求将二者变为直接领土,而是满足于建立宗主与附庸国式的主从关系。  在这种关系的维持中,整个罗马尼亚民族的东正教徒身份被得到了强化。基于东正教徒以及“罗马”后裔身份,瓦拉几亚、摩尔达维亚很希望能够在宗教、文化上继承拜占庭的衣钵。鉴于君士坦丁堡(包括牧首)已经在土耳其人的完全控制之下,土耳其人认为自己有机会将这层联系用来强化政治控制,并透过瓦拉几亚、摩尔达维亚,将这种间接影响力向还在天主教世界控制之下的特兰西瓦尼亚渗透。反之,如果土耳其人在宗教和政治上显得不够宽松的话,这种作用力就有可能是相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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