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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系列 — 马穆鲁克王朝,哈里发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亚美尼亚人的归附,以及库尔德人的助力,让土耳其要在争夺美索不达米亚的博弈中,逐渐占据了优势。在罗马与萨珊波斯争霸时期,两大帝国曾经长期以幼发拉底河为界,切割新月沃地。尽管罗马帝国曾经一度占得两河平原,并设立美索不达米亚、亚述两行省,但很快就退了回来。没能做到这一点,很大程度就是亚美尼亚的战略性中立。现在的话,战略的天平显然开始向小亚细亚的方向倾斜了。不过不要忘了,在有关新月沃地的博弈中,叙利亚才是问题的关键。事实上,让亚美尼亚人和库尔德人归附的前提,也是要拿下叙利亚。否则这两族要做的,可不就只是二选一的选择题了。  在奥斯曼帝国之前,谁是叙利亚的统治者呢?答案是埃及马穆鲁克王朝。以地缘属性来看,马穆鲁克几乎就是阿尤布王朝的翻版(也是直接继承者)。值得玩味的是,由于这片从安条克到尼罗河的土地过于狭长,并且包含了麦加、麦地那、耶路撒冷三大圣城在内,如果没有为伊斯兰世界作出过重大贡献,想在此建立稳定政权是很有些困难的。当年阿尤布王朝得以创立,是建立萨拉丁在击败十字军夺回耶路撒冷的基础上;而马穆鲁克能够上位成功,同样是因为他们以职业军人集团的面目,代替服务对象抵御住了蒙古人的进攻。这两项针对“异教徒”的圣战功绩,是两股政治力量得以收服民心的基础。也可以说,后来者想要做到这点的话,也必须有同等级别的贡献。  相比抵御十字军和蒙古人的贡献,奥斯曼把拜占庭帝国扔进历史、几乎全取巴尔干的业绩要更为的让人侧目。前者更多属于被动防御,而后者则是一次完完全全的主动扩张。即使不考虑其它因素(比如实力,比如马穆鲁克进入衰弱周期),土耳其人想进军埃及的话,在民意上也已占得了先机。征服马穆鲁克的战争,发生在公元1516—1517年间。如果不是帖木儿西征带来的影响的话,奥斯曼的军队本来已经在一个世纪前进行过尝试,并且在叙利亚击败过马穆鲁克了。不过不要紧,好饭不怕晚,实力已非昔日可比的奥斯曼帝国以摧枯拉朽之势,从叙利亚一路进军至开罗城下,征服了这个奴隶王朝。  从奥斯曼带领族人正式从罗姆苏丹国独立出来(公元1299年)算起,土耳其人用218年的时间,建立了一个横跨欧-亚-非三洲的庞大帝国。对君士坦丁堡、耶路撒冷、麦加、麦地那这几个宗教、地缘政治意义重大的城市的征服,让奥斯曼帝国的苏丹有资格认为,自己的成就相当是阿拉伯帝国与拜占庭帝国相加。基于这一成就,土耳其人做出了一个始无前例的决定:僭越哈里发。  “哈里发”一词的原意为“代理人”、“继承者”,在先知穆罕默德离世之后,阿拉伯人曾经依部落传统,先后推选过四任哈里发,并使这一头衔成为伊斯兰世界最高政教领袖的代名词。此后,关于哈里发一职是否应考虑圣裔家族血统问题的争议,导致了伊斯兰世界的分裂。最先让阿拉伯人进入帝国时代的“伍麦叶王朝” (白衣大食),就与圣裔家族没有血缘关系。事实上,作为阿拉伯旧势力的代表,伍麦叶家族曾经是穆罕默德最大的敌人。这也使得伍麦叶家族的“哈里发”之路困难重重。后来的阿拔斯王朝(黑衣大食)之所以能够取伍麦叶王朝而代之,与其统治者属于穆罕默德所出身的“哈希姆”家族有莫大的关联。由于穆罕默德所属的 “哈希姆家族”,始祖“哈希姆”为穆罕默德的曾祖,并且让阿拔斯王朝的统治名正言顺(阿拔斯家族,源自穆罕默德的叔父,而非其后裔)。  对于什叶派来说,阿拔斯王朝的出身也不是最正。在什叶派看来,哈里发一职只能由血统最为纯正的阿里、法蒂玛后裔继承(前者为穆罕默德堂弟,后者为先知之女)。后来占据埃及与阿拔斯王朝争锋的法蒂玛王朝(绿衣大食),便是以此身份自居。不过不管怎么说,在伊斯兰世界里,哈里发之位与穆圣血统之间进行捆绑已经是个事实存在。尽管一定要从原教旨的视角来看,古兰经和穆罕默德本人都没有作出过明确的指示。大多数入主西亚的外族穆斯林王朝(如塞尔柱、阿尤布)也认为,让出一个虚位并不是坏事,“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想法,并不是只有曹操才有。一如日本幕府时期的权力争夺再激烈,争夺的也只是“征夷大将军”之位,而不会试图颠覆天皇体制一样。  然而,土耳其人并没有遵循这个习惯法,或者说认为自身已经强大到不需要哈希姆家族这块招牌了。在他们攻灭马穆鲁克王朝之后,马穆鲁克们所扶植的最后一个“哈里发”(系出阿拔斯王朝)被带到了伊斯坦布尔。在其死后,奥斯曼帝国的君主正式接任“哈里发”一职。一直到20世纪初,奥斯曼帝国崩溃之前的300多年时间里,这一伊斯兰世界最高政教领袖的头衔,都为土耳其人所把持。一个相当于东罗马与阿拉伯帝国相加的奥斯曼帝国,也的确有底气这样做。从技术上看,罗马帝国“皇帝”与伊斯兰世界“哈里发”一样,都只是奥斯曼君主的一个头衔而非全部。  类似的案例在中央之国也可以找到。尽管中国人一直沉醉于自己强大的同化能力,并认定每一个外族入侵政权,最终都不得为自己寻找一个华夏出身(汉化的重要标志),但蒙古人却是一个例外。统治中央之国的蒙古政权,虽然依中原王朝的习惯取了一个“元”国号,并一定程度延用了旧体制,但这种入乡随俗的做法与他们在中亚、西亚、欧洲的汗国并无二至。中国 “皇帝”的头衔,也并不对另外几大汗国拥有天然的宗主权,享受这一权力的是“蒙古大汗”之位。理解这一点,甚至有助于“帮助”大家打破所谓外蒙古回归的梦想。最起码生存在漠北的蒙古人有理由相信,当年只是接受爱新觉罗氏为他们的大汗,与同样奉其为“皇帝”的汉人是两个互无归属的政治体。  上述问题所潜藏的地缘政治含义,一般只是在大分裂时期才会凸显出来。就像苏联当年在设计联邦体制时,绝想不到设定“加盟共和国”的法律属性,以及内部划定的共和国边境,会为今天的俄罗斯带来如此之大的困扰。在奥斯曼帝国如日中天时,世人更关注的只会是它对周边国家尤其是欧洲造成的压力。在东线,美索不达米亚成为了奥斯曼帝国与萨非帝国争夺的焦点。在经历过长期战争之后,双方在17世纪中叶通过条约确定了一条平衡线。在放弃染指阿塞拜疆的同时,奥斯曼帝国得到了阿拉伯人为主的美索不达米亚。这不仅意味着土耳其人几乎控制了整个两河流域,也意味着几乎所有阿拉伯人,都置于奥斯曼的统治之下。今天土耳其、伊朗、伊拉克三国的边界,大体也是继承于此。  萨非帝国和波斯人并非在美索不达米亚一无所获。今天伊拉克的人口中,什叶派阿拉伯人占比达到60%。如果除掉以库尔德人为主的少数民族,只计算什叶派阿拉伯人的比例的话(在伊拉克阿拉伯人中),这个比例更是达到了将近80%。仔细观察伊拉克什叶派与逊尼派的分布特点,也能看出奥斯曼、萨非帝国影响。巴格达以东容易受伊朗高原影响的两河下游地区,是什叶派的地盘;而巴格达以西,更靠近叙利亚和亚美尼亚高原的区域,则是逊尼派阿拉伯人和同样归属逊尼派的库尔德人的天下。
  在西线与欧洲的博弈中,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是,奥斯曼帝国由此控制了欧亚贸易通道。那么土耳其人真的能够做到这点吗?情况的确如此。中国人喜欢从自己的视角,将贯穿欧亚大陆的商贸通道称之为“丝绸之路”。丝绸之路的主线,主要是沿天山南北,经河中入伊朗高原,再由小亚细亚或者叙利亚接入地中海和欧洲。这其中又可衍生出许多支线来,比如进入中亚地区后,也可一路向西,从咸海南北进入欧洲。这条取道欧亚草原的通道,被称之为“草原丝绸之路”。除此之外,还有经由印度洋,从波斯湾、埃及登陆的海上丝绸之路。随着克里米亚汗国的归附,以及对埃及的征服,奥斯曼帝国完全可以从技术上切断这所有的“丝绸之路”。  需要说明的是,中国并非这些商道上的唯一终端,地缘位置更为接近的印度,也是上述商道的一环,甚至对于欧洲人来说更为重要。随着奥斯曼帝国逐渐完成对东、西方商道各中转板块的控制权,商品的议价权也随之为土耳其人所有。这意味着,整个欧洲无论再想获得来自印度还是中国的产品,都不得不付出更高的对价。有记录表明,这一价格的前后差异,甚至会高达10倍。很显然,这一利润足以驱动欧洲的商业资本,作出任何疯狂的举动。那么他们到底做了什么疯狂的事呢?我们下一节再接着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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