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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航海时代 | 葡萄牙开发长崎港、日本的天主教徒暴动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文 | 温骏轩            辑 | 尘埃  兆斌  毛毛

葡萄牙人的到来,为日本对外贸易打开了一扇新的窗口。为了与之前的对华贸易相区别,日本人将与西方所展开的贸易称之为“南蛮贸易”。很显然,这一以自我为中心的认知,源出自中央之国的“华夷之辩”。只不过基于方位原因,日本把这些中国人眼中的“西洋人”,称之为“南蛮”罢了。

南蛮贸易的中心,并不在九州岛传统的对外窗口——平户,而是在平户之南的“岛原半岛”。这个半岛地带还有另一个更知名的标签——长崎。对,你没有看错,就是1945年8月,曾经遭受原子弹攻击的那个长崎。就长崎这个名称来说,其实是有三重含义的,包括:长崎港、长崎市以及长崎县。其中“长崎港”是“长崎”这个标签出现在地缘政治舞台上的起点;遭遇原子弹袭击的“长崎市”,地域则包括以长崎港为中心的,岛原半岛核心地区。至于“长崎县”的辖区,则不仅包括整个岛原半岛,亦包括平户、壹岐、对马等九州外岛,及上述岛屿所对应的九州岛沿海地区(松浦半岛)。行政上除长崎市以外,还包含有平户市、松浦市等十几个市。


长崎市行政地理图


需要说明一下的是,在日本的行政区划中,“县”实际上相当于“省”的一级行政区。整个日本一共有43个县,另外还有:一都、一道、两府,四个同级行政区。


其中“一都”指的便是关东乃至日本核心所在的“东京都”;一道就是“北海道”;两府则是关西的政治、经济中心“京都府”与“大阪府”。由此也可看出,在日本以“地方自治”为原则进行内部管理的背景下,诸如“冲绳县知事”一类官员,所能发挥的影响力还是挺大的。当然,虽然这47个一级行政区,在法律地位上并无高低之分,但从地缘政治角度看,被命名为都、府、道的行政区,的确亦有其特别之处。就像 “直辖市”、“自治区”在中国的存在一样。
回到葡萄牙人与长崎港的话题上来。尽管葡萄牙人前往日本贸易,受到了日本方面的欢迎及中国海商的接纳,但这些种族、文化迥异的“南蛮”,还是不可避免的对日本社会造成了冲击。这其中最大的问题在于,葡萄牙人强烈的天主教背景。通过之前的解读我们知道,葡萄牙、西班牙两国在海外开拓问题上,与教廷达成后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后者利用其超然的宗教地位,为伊比利亚双雄进行政治加持;前者则许诺,为教廷增加子民。在这种情况下,西、葡两国在海外扩张的过程中,除了赚取利润以外,更是把传播天主教当成了一项政治任务来做。

当然,是否要把传播意识形态当成贸易的先决条件,更多还是取决于一个供求关系。面对巨大而又政治统一的中国市场,葡萄牙人并没有过分强调他们的宗教目的,但在对外贸依存度极大,且内部分裂的日本,葡萄牙人显然感觉到了,日本诸侯们对丰厚贸易利润以及 “铁炮”的渴望。允许其自由发展天主教徒,成为了葡萄牙人寻找贸易合作伙伴的前提。

相比日本其它地区,平户的开放程度向来是很高的。这使得平户的统治者,即能够以帮建“国中之国”的方式,引来中国的合作者,又能以容忍葡萄牙人传教的态度,吸引葡萄牙人前来贸易。只是作为一个已经聚落了大量人口的海港城市,葡萄牙人所面临的挑战同样很大。在日本,传统信仰为从中国传入的佛教,以及日本本土的“神道教”。本质上看,这两个宗教都属于多神教体系。尽管教义上会有所不同,但却是可以和平共处的。参考一下中国佛、道的两教的关系,这一点并不难理解。然而天主教基于 “一神”信仰所产生的强烈的排它性,使之难以如佛教那样,单纯的成为日本信仰体系的一部分。随着天主教人口的增加,双方的矛盾开始显现。

公元1561年,14名葡萄牙水手在一场冲突中丧命平户。这场冲突被认为是信仰差异所导致的矛盾爆发。感觉到危险的葡萄牙人,开始寻找新的合作者。这一次,葡萄牙人吸取在平户的教训,希望合作者能够转信天主教,以此来保证他们的绝对安全。同时,更要求港口方圆3里范围内的土地,尽皆交付给教会使用(包括将不愿意信仰天主教者迁走)。这一过程并不算顺利,经历过几次挫折之后,葡萄牙人最终在长崎找到了合适的港湾与合作者(1570年),并且在这个深入陆地的海湾,从无到有的建起了“长崎港”。这一变化,使得日本的对外贸易门户,逐渐由平户向南转移至了长崎。


加上稍早时候,从明朝方面拿到的澳门,葡萄牙人终于在东海两边,锁定了两个贸易基地,并开始在亚洲贸易中发挥重要作用。不过在葡、日贸易中,中国人的影响始终存在。一定程度上,葡萄牙人在平户受到攻击,与汪直为明朝政府所诱杀(1557年)后,形成的混乱局面不无关联。即便在长崎开港之后,最终在长崎贸易中占据最大份额的,仍旧是来自中国的商人。形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并不在于中国拥有更高的人口基数,而在于中国是最大的贸易供给方。那些东南民间资本,会更加愿意相信与自己拥有相同文化背景,甚至宗族关系的中国海商。

葡萄牙人在长崎的落户,使得长崎成为了日本天主教的发端之地。问题是,葡萄牙人对宗教的执着,以及用吸收教徒方式来保障安全的做法,终究还是会引发日本方面的政治警觉。日本当时所处的“战国时代”的大背景,帮助葡萄牙人在寻找合作者这件事中掌握了主动权。为了得到葡萄牙人的帮助,其它战国诸侯即使没有如长崎的领主那样,成为虔诚的天主教徒,对葡萄牙人的传教行为亦表现出很大的宽容度。

然而随着战国时代的结束,特别是稳坐天下的“江户幕府”,将统治中心迁往关东之后,葡萄牙人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一方面从地缘角度来说,九州及其所代表的濑户内海地缘圈,无疑是“南蛮贸易”的最大受益者。对于江户幕府来说,这种对外开放并不利于自己控制日本南部地区;另一方面,葡萄牙人自上而下的强势传教,不可避免的会激发当地的矛盾(包括摧毁寺庙建教堂)。同时基于罗马教廷强烈的中心感,这些聚落在一起的日本天主教徒的国民认同,开始出现了偏移。

对地缘政治失衡及外来文化入侵的担忧,促使日本如同时期的中国一样,开启了“闭关锁国”的国策。当然,完全禁绝对外贸易,显然也是不现实的。即使是自视地大物博,完全可以自给的中央之国,在海禁的同时也同样会留下特定的港口进行贸易。公元1634年,江户幕府开始着手为葡萄牙人在长崎兴建全新的、封闭式的贸易点。具体的做法,是由当地日本人兴建一个人工岛并建筑房屋出租给葡萄牙人,然后将葡萄牙商人在日本的活动范围限定在这个人工岛上。这个长120米、宽70米,通过一座桥梁与长崎市区相接的人工岛,被称之为“出岛”




从法律上来说,出岛可以被视为葡萄牙人在日本的租界。只是这个租界的政治地位,实在与鸦片战争后,出现在中国的那种租界不可同日而语。然而这个最初为葡萄牙人兴建的租界,实际并没能帮助葡萄牙保留在日本的贸易影响力。1639年,葡萄牙人被驱离出岛,取而代之入驻出岛,并随之成为“南蛮贸易”在日唯一代表的,是在全球范围蚕食葡萄牙殖民地的荷兰人。

让江户幕府下定决心驱逐葡萄牙人的导火索,是一场发生在岛原半岛东南端的武装暴动,史称“岛原之乱” (1637年—1638年 )。参与者包括部分在日本统一后失去封地的武士(浪人),以及三万多受灾农民。与以往历次被定性为“农民起义”的反抗之举有所不同的是,将起义者凝结在一起的是天主教信仰。这一点,与200多年后发生在中国的太平天国运动,颇有些相似。不同点在于,岛原之乱并没有在战略上造成日本的混乱,而是很快被幕府军队镇压了下去。

尽管岛原之战并没有形成新的割据政权,但起义者几乎全数殉教的做法,还是对江户幕府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冲击。如果说,罗马教廷严密的组织结构、强大的意识形态控制力,帮助西班牙、葡萄牙两国消化了不少殖民地的话,那么在拥有成熟固有文化的日本,这些属性带来的就是负面效应了。相比之下,荷兰人对于宗教信仰就没那么执着了。事实上,荷兰人所信仰的“新教”,正是为摆脱天主教组织束缚而进行的“欧洲宗教改革运动”的产物。荷兰人让日本人相信,他们只是纯粹的商人,对主动传播宗教信仰毫无兴趣。从日本的角度来说,既然只是需要一个针对“南蛮”的外贸窗口,同时又担心对方在意识形态层面的渗透,那么“有限公司”属性的荷兰,肯定比“天主教王国”属性的葡萄牙要更适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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