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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阴影下的“潘帕斯雄鹰”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文 | 温骏轩            辑 | 兆斌  毛毛  尘埃

本节开始之前,先向0:3完败于克罗地亚的阿根廷和梅西表示同情;并同时给乌拉圭球星苏亚雷斯点赞。感谢上帝!最起码这个有史以来第二个因咬人而名噪一时的著名运动员,这次暂时还没有亮出他那令人胆寒的钢牙,并且进了一个关键球(上一个是在拳台上咬了霍利菲尔德耳朵的泰森)


好了,言归正传,让我们把时间线拉回到500年前。一望无际的潘帕斯草原,虽然让最初寻找财富的西班牙探险家感到失望,但对于寻找新家园的人来说,这片水草丰美的土地却是极好的。


如果说缺乏牲畜使得美洲原住民们,没有办法利用这片土地,那么对于旧大陆的移民,尤其是善于畜牧的欧洲人来说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以“哥伦布大交换”的角度来看,今天在潘帕斯草原上,最成功的外来物种当属“牛”了。仅在阿根廷就放牧有超过5300万头的牛,将近1500万头羊(2017年数据),潘帕斯草原的高草,养活了其中80%的成员。

(阿根廷——牛比人多的国家


考虑到阿根廷人口也不过只有4400万,将之形容为站在牛背上的国家亦不为过。顺便说一下,大部分品种的“家牛”(不包括水牛、牦牛等),其生活在野外的近亲并不是动物学家们称之的“野牛”而是“原牛”。


野牛和原牛都曾经广泛分布于旧大陆,只是会根据生长地区的不同,被分为不同的亚种罢了。比如生长在欧洲的野牛被称之为“欧洲野牛”,生长在北亚的野牛被称之为“西伯利亚野牛”。其厚厚的体毛,使之更适应高纬度地区的气候,并能够与人类一起跨越白令海峡进入美洲。

欧洲野牛(左)与西伯利亚野牛


相比之下“原牛”适用的纬度则要更低些,这使得它们并没有机会,自然迁徙到新大陆。与“野牛”相比,“原牛”与人类的关系要亲近的多,虽然这种亲密关系的产生,最初可能只是因为他们更容易被狩猎一些。在法国和西班牙发现的一些有将近两万年历史岩画,就已经留下了关于狩猎原牛的岩画。不过在大约7000年前,被驯化的原牛开始成为人类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并扩散至欧亚非大陆的各个角落。这个时间点,使得当年迁入美洲的人类,没有可能带入家牛。

(法国拉斯科岩画


(西班牙阿尔塔米拉岩画)


事实上,在白令陆桥消失之前,已经被人类驯化的家畜只有狗。中国人概括出来的:马、牛、羊、鸡、犬、猪等六畜中,也只有狗出现在了美洲原住民的生活中。


虽然野牛看起来,应该也有机会成为家畜,不过在人口基数和文明样本要多得多的旧大陆也只是驯化了“原牛”的情况下,实在是不好苛责美洲原住民做得不够好了。


如果说盛产多汁牧草的欧洲,素以出产优质奶牛而著称的话,那么依托天然优质牧场放牧的阿根廷牛,让世人回味的则更多是鲜嫩的牛肉了。

(谁可以请小编吃?


不过在我们思考看世界杯时要不要来顿美味阿根廷烤肉之前,还是要解决一个地缘政治上的困惑,那就是为什么会有“乌拉圭”。


在潘帕斯草原脱离西班牙殖民体系之后,这片草原诞生了两个国家:阿根廷和乌拉圭。以两国同属拉普拉塔总督区的历史,以及彼此间悬殊的体量来看,阿根廷似乎没有理由在自己的左近,留下这么一个小国。

(西班牙拉美总督区示意图


阿乌两国的分割线,是位于拉普拉塔河左岸支流“乌拉圭河”。鉴于这层地缘政治关系的存在,乌拉圭河以东的草原部分,我们可以单独称之为“乌拉圭草原”。


与山脉一样,河流同样是经常被用于政治分割的“天然疆界”。只不过相比之下,山脉分水岭的切割,要更为精准一些。这一方面是因为,山脉两侧的气候环境可能会迥异,并且往往还承担着分水岭的职责。

(南美河流分布图


在同一流域、相近气候环境下生活的族群,往往更容易进行地缘融合。这使得的分水岭两侧的世界,更具备地缘上的独立性;另一方面,山脉本身意味着人口密度较低,甚至是大片的无人区,这种特性能够为两个独立的板块提供足够的缓冲区和安全感。


今天,除了最南端靠近火地岛部分,阿根廷和智利的大部分国界线,便是遵循这一原则划定在安第斯山脉的分水岭之上。即使不加解读,大家也应该能猜测得到,阿根廷与智利历史上如果存在边界纠纷,会大机率的出现在横平竖直的南部边界之上。

(拉普拉塔地区地缘结构图


与山脉相较,河流的地缘分割作用要弱得多。典型案例就是过往曾多次举例的阿尔萨斯地区。德国人认为,地理属性为“莱茵河中游河谷平原”的阿尔萨斯,居民的民族属性为德意志;而法国人则认定,当年凯撒为高卢与日耳曼尼亚,划出的莱茵河边界才是正确的选择。

(法德地缘关系图


不过,先且不说乌拉圭河,能不能够对阿根廷和乌拉圭进行有效的地缘切割,单就我那句有大国沙文主义嫌疑的“为什么会有乌拉圭”,要是让苏亚雷斯和他的同胞听到,估计就会感到很不开心了。


然而客观现实就是如此,基于阿根廷相对乌拉圭的体量,以及控制了约2/3潘帕斯草原的情况来看,如果潘帕斯乃至整个拉普拉塔河平原一定要统一在一面国旗之下的话,阿根廷几乎是当仁不让的选择。


当然,并不是处于天然劣势的小国,都会放弃改变自己命运的尝试。太平洋战争时期,试图与美国扳手腕的日本,便是一个典型案例。后面解读到大查科平原时,同样也可以看到南美版的案例。


当我们沿着时间线,把历史前推到西葡争霸的时代还会发现,乌拉圭这个国家的存在,源自于巴西对潘帕斯草原的渗透。


一般一提到巴西,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面积巨大的亚马逊平原。然而实际上,控制了大约60%的亚马逊平原(约340万平方公里)的巴西,虽然可以当之无愧的为整个亚马逊平原代言,但反过来却不能认定亚马逊可以代表巴西。整个国家的精华之地,并不是这片湿热的雨林地带,而是位于亚马逊平原之南,拉普拉塔平原之东那片隆起——巴西高原。

(南美生态区划分图


巴西高原的面积超过500万平方公里。这意味着,整个巴西其实就是由巴西高原、亚马逊平原,这一高一低两大板块所组成的。公元1500年,葡萄牙航海家最先发现的“巴西”并不是在亚马逊河口,而是在今巴西高原东部的塞古鲁港一带登陆。


所谓“巴西”一词的出处,今天,超过80%的巴西人居住在气候凉爽的巴西高原,尤其是东部靠近沿海的区域内。考虑到潘帕斯草原为阿根廷滋养了超过2/3人口,以及贡献了80%的GDP,巴西与阿根廷之间的地缘竞争,很大程度可以被理解为“巴西高原”与“潘帕斯草原”之争。


基于巴西高原的上游优势,以及这片土地对人类的友好性,葡萄牙当年在拉普拉塔河流域取得了很大成功。以最为肥美的潘帕斯草原来说,被乌拉圭河分割出来的“乌拉圭草原”并非全部属于乌拉圭,还有小部分属于巴西东南部的“南里奥格兰德州”(可以将之称之为“北乌拉圭草原”)。

(乌拉圭地理位置图


如果再把视线扩张到整个拉普拉塔河水系的话,我们会发现整个水系的两大上源:巴拉那河及巴拉圭河,其上游部分都位于巴西境内。其中巴拉那河上游所处在高地,属于巴西高原的最南端,因为巴拉那河的存在,次级名称为“巴拉那高原”;后者则以一个盆地的形式存在,被称之为“巴拉圭盆地”。


如果巴西高原(哪怕仅仅是巴拉那高原部分)是一片荒芜的高原,当年的西班牙以及后来的阿根廷,都还是很有机会推进到高原之上,并以分水岭原则来划定两国的分界线的,就像智利与阿根廷对安第斯山脉的自然分割一样。


悲剧的是,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现。再仔细观察的话,你会发现巴西最著名的三大城市:经济中心“里约热内卢”、最大的城市“圣保罗”,以及首都“巴西利亚”,不仅都位处巴西高原板块,选址更是围绕着“巴拉那高原”的边缘而生。其中在海港属性的里约热内卢,葡萄牙人甚至早在1505年就开始建立定居点了。反观西班牙人,却还要等到11年后,才发现拉普拉塔河口。

(巴西三大城市位置示意图


至于乌拉圭的存在,则同样是葡萄牙人在拉普拉塔河流域渗透的结果。与巴西高原、拉普拉塔河、大西洋相接的位置特点,使得从巴西高原方向 “自北向南”渗透的葡萄牙,与从拉普拉塔河口“自南向北”扩张的西班牙,在乌拉圭河以东的这片潘帕斯草原上发生碰撞。葡萄牙人曾经在1680年以及1816年,两次入侵巴拉圭。其中被称之为“乌拉圭战争”的后一场战争,直接导致了乌拉圭的独立。


没有能够通过“乌拉圭战争”,拿到乌拉圭河以东全部平原的巴西,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是在这一地区扶植一个缓冲国,以削弱最大竞争对手的实力。有鉴于此,在没有能够吞并乌拉圭之后,巴西反过来成为了乌拉圭独立的最大支持者。


其导致的最大地缘政治后果,就是在南美独立进程中,试图继承西属“拉普拉塔总督区”全部地缘政治遗产的阿根廷,未能成功的将乌拉圭变成自己的一个省,而是不得不在1828年与巴西签订条约,承认乌拉圭的独立。同时你也应该能够猜到,巴西人从乌拉圭人那里得到的回报,就是那片“北乌拉圭草原”了(目前两国以夸拉伊河为界,分割乌拉圭草原)。


关于巴西高原以及整个巴西的解读,后面会有专门的章节推进。当下的粗线条展示,更多是让大家明白,在渗透拉普拉塔河流域,乃至潘帕斯草原的问题上,巴西无论在历史还是地理关系上,都是占据了先机的。


在当下的两国关系中,以巴西高原为地缘核心,同时控制绝大部分“巴拉那高原”、“巴拉圭盆地”,并且还在潘帕斯草原上伸了一只脚的巴西,显然会让阿根廷人如坐针毡。如果说阿根廷是“潘帕斯雄鹰”的话,也是一只生活在巴西高原阴影下的“潘帕斯雄鹰”。


一方面,在军事层面,高地对低地的压制作用,会让低地国家时刻有着危机感;另一方面,即使在和平时期,水资源的分配问题同样会像一颗定时炸弹。虽然拉普拉塔河流域相关国家,早在1969年就签订了相关条约,但任何有地缘政治常识的人都会明白,一旦上、下游国家都因为发展工业或者人口暴增,而需要消耗更多水资源时,上游国家(前提是实力要更强)总是会有机会,让自己的位置优势变成筹码的。


目前来看,阿根廷等下游国家,与巴西在拉普拉塔河水资源分配问题上,还没有暴发太大的矛盾,这与整个流域的人口潜力尚未被完全发掘不无关系。想象一下,如果潘帕斯草原全部被开发为耕地,人口不是几千万而是乘以10的话会发生些什么,你就会明白这层危机不是危言耸听了。


在当今全球地缘政治舞台上,南美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巴西,通常被认定为是南美地缘政治力量的代表,而两项指标都排名第二的阿根廷人,虽然对这种定位不以为然,但这一地理结构上的短板,降低了阿根廷逆袭成功的机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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