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瓦多与三角贸易
文 | 温骏轩 辑 | 尘埃 音 | 兆斌
系列:大航海时代
用一句话形容葡萄牙在巴西的统治,那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领主们对王室所承担的义务主要有二:一是效忠于王室;二是上交20%的收入作为税赋。与荷兰人用有限公司形式经营殖民地的方式相比,这种古老的“封建”方式看起来要落后的多。
只是任何方式都是有利有弊的。王室和封建思维,作用主要体现在国家和意识形态的统一上,有限公司的形式则更能积发资本的活力。站在大历史的层面看待这个问题,就会理解为什么有女王和东印度公司的“大英帝国”,能够成为最成功的殖民帝国。
荷兰人的方式,让一个没有历史的商业小国,快速成长为17世纪的全球霸主,但却没有给后来的世界留下太多地缘遗产;而葡萄牙人虽然在先发优势丧尽之后,一直处于节节后退的境地,但却顽强的守住了巴西。然而以后人在大历史范畴中总结出的“上帝视角”,去求全责备当时之人总归是不公平的。以当时之人的想法来说,只是为了寻找一片最有利可图的土地。
在整个16世纪,葡萄牙人的殖民开拓都是紧贴着“巴西海岸山脉”所对应的岸线在进行着。葡萄牙人最初能够考察的“巴西”也只是这条岸线。在将之划分为十几个省份并开始经营后,岸线内部地缘差异开始显现。
葡萄牙人在巴西的扩张
这条初代殖民地内部,在地理上最起码可以分为两大部分。除了被称为“马尔山脉”的南段以外,里约热内卢州以北的北段部分,又可单独被称之为“埃斯皮尼亚苏山脉”。
从地理特点来说,南、北段还是有一定区别的。需要说明的是,马尔山脉的葡萄牙语原意就是“海岸山脉”,狭义的巴西海岸山脉即指向于此。
马尔山脉所对应的海岸线,会更容易受到航海者的青睐。巴西高原在这个方位陡然下降到海岸线边缘,形成了沿大西洋岸线的大峭壁景观。这种山海紧密相连的特点,有利于天然港口的营造。然而这种结构也带来了两个负面后果:一是沿海与内陆的交通分割的更加厉害;二是沿海平原的体量更为狭小。以曾经充当巴西的首都的里约热内卢为例,你会发现其与圣保罗的区别在于——它是一个海港城市。而圣保罗在地理上是所对应的巴拉那高原,与大西洋沿岸的中继点。
圣保罗与里约热内卢
里约热内卢所对应的海湾叫作“瓜纳巴拉湾”(原名为里约热内卢湾,目前之名得自于港口)。最初发现这个海湾的葡萄牙人,除了惊叹它所具备的天然海港条件以外,原本还认定这个海湾是条大河的河口。既拥有天然良港,又能够有大河向腹地延伸,这样的条件的确再理想不过了。
然而在向内陆探索之后,葡萄牙人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这个海湾并不是一条大河的河口。相比南边的圣维森特岛,瓜纳巴拉湾所对应的山地,要更具峭壁特质。这种峭壁特质,除了让通高只有38米的基督像看起来更伟岸以外,更多是一种障碍。
里约热内卢耶稣像
当年从圣维森特岛向内陆探索的葡萄牙人,翻过一道山脊就能够发现“铁特河”的上游,并顺着河流向巴拉那高原腹地继续探索(包括建立圣保罗);反观从 “瓜纳巴拉湾”出发的葡萄牙人,虽然同样能够在山脊之北发现一条河流(被命名为“南帕拉伊巴河”),但这条横穿整个里约热内卢州的河流,却并不是巴拉那河的上游,而是独流入海。其与海岸线平行的特质,非但没有办法帮助里约热内卢的葡萄牙人向内陆探索,更为这个港口与内陆高原之间的交流增加了障碍。
里约热内卢的地理困境,是整个巴西高原沿海地区与内陆地理切割的一个缩影。不过对于当时的葡萄牙人来说,这个问题暂时还不成为问题。大西洋沿岸森林所孕育的巴西红木,以及依托雨林气候所开拓的蔗糖种植园,便足以让这片殖民地变得有诱惑力了。
以今天巴西的经济和人口分布来看,里约热内卢-圣保罗一线,看起来应该是绝对的核心区。然而在殖民初期,情况却并非是这样的。埃斯皮尼亚苏山脉所对应的东北部地区,很快显出了更高的经济潜力。
(巴西地缘结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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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部地区的潜力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大西洋沿岸森林中的红木资源,主要集中在北部地区;二是拥有更多平坦土地,能够开拓更多的甘蔗种植园。巴西东北城市萨尔瓦多,是这一区域的代表性城市。对的,你没有看错,这座巴西城市与中美洲的“萨尔瓦多共和国”重名。类似的情况在新大陆实在是太多,比如智利首都叫“圣地亚哥”,而美墨边界还有一个美国城市叫“圣地亚哥”。我们需要注意的只是不要将它们混淆。
沿岸探索的葡萄牙人发现,萨尔瓦多的结构堪称完美。从港口角度来说,萨尔瓦多所位于的托多苏斯桑托斯湾,同样是一个向大陆内侧凹陷的海湾,并且体量比“瓜纳巴拉湾”更大。
萨尔瓦多
更为重要的是,“托多苏斯桑托斯湾”是一条中型河流的入海口。这条叫作“帕拉瓜苏河”的河流,能够帮助在萨尔瓦多登陆的葡萄牙人,向内陆直线渗透250公里(河流总长为500公里)。换句话说,最起码在沿海地带的经营过程中,“托多苏斯桑托斯湾”与“帕拉瓜苏河”的存在,结合了圣保罗与里约热内卢两个选址的优点,完美的解决的港口和腹地的问题。
另一个加分项在于,萨尔瓦多的地理位置更接近巴西东南岸线的中心(偏北一些)。在葡萄牙殖民地开始向东北岸线扩张后,这种南北兼顾的优势体现的更为明显。
港口、腹地、区位三大优势相加,使得萨尔瓦多不仅成为整个巴西第一个真正的城市,更在1549年——1763年的200多年间,充当了巴西的政治中心。以人口数量来说,今天的萨尔瓦多仍然是仅次于圣保罗和里约热内卢的巴西第三大城市。在萨尔瓦多之后,巴西政治中心南移到里约热内卢(1763-1960年),1960年后,又西移到高原腹地的“巴西利亚”
巴西萨尔瓦多风光
一个国家的首都位置,从来不是一件可以随意选择的事,地缘政治因素会起到决定性作用。关于巴西这两次迁都地缘背景,将在后面的内容中一一展开。现在,还是来看看葡萄牙人在开拓巴西时,所遇到的瓶颈问题。
对于葡萄牙人来说,这个瓶颈是一个结构性问题,那就是人力资源的不足。与直接竞争对手西班牙相比,葡萄牙在人力资源上处于绝对下风状态。首先西班牙的人口要远高于葡萄牙(今天西班牙的人口数量约为4600万,而葡萄牙仅为1000万出头),当时人口不过百万的葡萄牙,并没有太多的人力投入海外。18世纪初,为了避免巴西吸收太多的本土人口,葡萄牙王室甚至出台了禁止令。
其次西班牙在新大陆所控制的地区,是建立在美洲三大文明的基础上。在玉米和土豆的帮助下,西班牙在新大陆一开始就拥有了上千万的人力资源。尽管随着天花等旧大陆疾病的扩散,西班牙殖民地上的原住民人口出现了大规模的缩减,但庞大的基数还是为西班牙人的殖民活动,提供的有力的支撑。
反观葡萄牙人控制下的巴西,人力资源就相当的紧张了。据估计,整个巴西境内的原住民人口在16世纪仅为100-400万。鉴于这些原住民分散在如此广袤的土地上,并且葡萄牙人一开始殖民的地点仅在沿海的狭长地带,葡萄牙人一开始在巴西所能利用的原住民人力,可以说的是少得可怜。
相对来说,说服原住民合作(或者雇佣)采伐红木资源要更容易一些,因为这与原住民原本的生活方式并不相违背。类似的合作,普遍存在于世界的各个角落。比如俄、法等殖民者,在西伯利亚和加拿大所收集的毛皮,大多数就是通过向土著渔猎部落的收购完成。
然而将崇尚自由的原住民,固定在甘蔗种植园及糖厂就是另一回事了。政治和文明的成熟,意识着人的心理更趋向于稳定。在以印加为代表的政治和农业发达地区,土著居民会更容易接受新的统治者。巴西那些尚处在原始公社结构的土著居民,则更难接受这种定位。这也是为什么,北美印第安人的数量是如此的稀少,但在整个历史中的反抗案例,看起来要比拉丁美洲三大文明的覆盖区更突出。
在葡萄牙殖民活动开始后,受其影响的大西洋沿岸森林地土著,不得不陆续整体向大陆腹地迁移。这意味着本来就稀缺的人力资源进一步的缩减。好在葡萄牙人在海外种植园的经营上,已经是相当的有经验了。
先期对非洲的发现,让葡萄牙人发现了一个为种植园补充人力资源的好办法,那就是“黑奴贸易”。将欧洲出产的食盐、布匹、酒,甚至不值钱的玻璃珠运至非洲西海岸换取奴隶,再将黑奴运往巴西的种植园,最终将巴西的红木和蔗糖出口欧洲。这种在商业层面呈良性循环状态、航迹为三角形的贸易模式,史称“三角贸易”。
葡萄牙并不是唯一一个,在大西洋上采取三角贸易形式的国家。在19世纪末,美洲各国的奴隶制被废除之前,这种罪恶的贸易形式存续了3个多世纪。数以千万计的黑人奴隶,不仅为殖民地的开拓提供了人力资源,更在奴隶制度废除之后,改变了新大陆很多地区的民族结构。
作为当时巴西的政治和经济中心,萨尔瓦多是当时葡萄牙三角贸易在巴西的主要节点。1558年,第一批非洲奴隶运抵萨尔瓦多,今天黑人及黑白混血儿,成为了这座城市的大部分居民。不过黑奴贸易对巴西的改变,并不仅仅是增加了一个黑色种族。在这个问题上,巴西表现的比较特别。下一节,这个问题将得到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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