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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极法国”与"赤道法国"

温骏轩 地缘看世界 2022-12-19

文 | 温骏轩    辑 | 尘埃    音 | 安妮

系列:大航海时代

每个国家都有每个国家的情况,没有一种药方是能够适用于所有国家的。历史上,巴西奴隶制的实施,并没有带来天然的种族隔离制度,跨种族通婚情况在殖民时代就非常普遍。


黑奴获得自由的比例也远高于对血统问题极其敏感的美国。肯定现实存在的“彩虹式”种族结构,然后再以“白化”为战略方向进行融合,是我们对巴西种族政策的一个总结。


不管这个方向中所隐含的“白人至上”观念是否政治正确,但巴西致力于消除种族差异,并给予国民一个标准宽松的选择权,还是很利于形成统一“国族认同”的。这一点,对于一个以种族多样性而著称的国家来说,相当的不容易。


反观另一个面临同样问题的国家南非,虽然在结束种族隔离之后,将自己誉称为“彩虹之国”,但在种族共存和融合问题上,却还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向。纵观历史,几乎没有一个国家在血统上是所谓的纯血国家。在种族问题上呈现一定的宽容度,是一个民族和国家做大做强的必然选择。


在中央之国的形成过程中,对血统本身同样存在很大的宽容度。一个家族或者族群,只要认同华夏文明(包括在姓氏使用规则上趋同),外貌特征差异又不是巨大到完全看不出黄种人特征来,一般很少会遇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恶性攻击。


当然,从一开始便多种族共存的巴西社会,对待种族问题的宽容度,还是要远高于中国社会。最起码大部分巴西人认可并以此为荣的“彩虹式”种族结构,在长期自循环于东亚的中国社会,还是很难被接受的。


虽然巴西在种族融合问题上的做法有颇多可取之处,但这并不代表巴西内部就不存在因种族问题而引发的潜在地缘矛盾。由于历史、地缘政治,以及经济的原因,巴西的种族分布呈现出了地域性明显的南、北两部分。



要了解这点,得先来看看巴西的行政分区情况。当下巴西共有26个州,加上首都巴西利亚所处的“联邦区”,总计27个一级行政区。与中国根据地理、地缘情况,虚划华北、西北等地理分区一样,地域面积比中国小不了多少的巴西,内部也被划分为五个大区,包括有:覆盖大部分亚马逊地区的“北部地区”;以巴拉圭盆地为地理核心的“中西部地区”;布朗库角为基点,向西延伸至亚马逊河口、向东延伸至萨尔瓦多所在巴伊亚州的“东北地区”;包含圣堡罗、里约热内卢两大经济中心的“东南地区”;以及圣堡罗州以南,延伸到北乌拉圭草原的“南部地区”。


白种人比例超过全国平均值的计有“东南地区”、“南部地区”,以及纬度大体与二者相当的“中西部地区”。其中南部地区的占比接近80%,东南的占超过55%,人口稀少的中西部地区亦达到50%。与这三个区相比,巴西“东北地区”及“北部地区”白种人的占比就要弱上许多。前者不到30%,后者更低至1/4以下。取而代之的优势种族,则是以“穆拉托人”为核心的混血种族。


假如只把巴西分为南、北两个分区的话,那么当下的巴西首都“巴西利亚”是一个很好的是地缘分割点。在巴西利亚以南地区“巴西南方”,白种人的比例开始占据优势,并且越往南占比越高,其中最南部的圣卡塔琳娜州,比例高达85.7%(2009年数据)。


巴西利亚以北的“巴西北方”,黑人的基因则开始占据主导地位。鉴于当下法律意义上的黑人比例已经降到了个位数(各地区的黑人比例亦相差不大),巴西这种暗藏于熔炉文化之下南北种族分割线,更像是一种“棕-白”之别。包括北部、东北部两个地理分区的“巴西北方”,明显呈现更多混血的“棕色”色彩;包含东南、南部、中西三个地理分区的“巴西南方”,而表现出更多的“白色”色彩。要是仍用牛奶、咖啡来形象比喻的话,那就是“咖啡色的北方”与“牛奶色的南方”。


用两分法来切割世界,其实是一个很偷懒的办法。巴西人还是更愿意,把他们的种族色彩定位为“彩虹色”。然而巴西种族地区分布中的咖啡、牛奶现象产生,却帮助我们揭示出了巴西历史中的两条地缘扩张路径。一条是以萨尔瓦多为起点,沿海岸线向北扩张,在绕过布朗库角后,继续向亚马逊河口方向延伸控制线,然而再溯流而上控制原本应该归属于西班牙的亚马逊流域;另一条则是以圣保罗为起点,向南部及中西部地区渗透。直至从西班牙人手上,夺取巴拉圭盆地和北乌拉圭草原。单纯从方向来说,这两条扩张路线可以分别称之为“西北线”和“西南线”。


西北和西南两条扩张路线,帮助当年的葡萄牙人绕着巴西外围,划出了一个大大的包围圈,从而为后来巴西的854.74万平方公里国土面积奠定了基础。所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既然萨尔瓦多在大部分的殖民时代是巴西的政治、经济中心,那么我们就先来看一看“西北线”是如何扩张的。说起来,西北线很大程度算是巴西的主线或者说“官方线”,至于由圣保罗出发的西南线,最初的时候则带有很大的自发色彩,将之称为“民间线”并不为过。


西北线之所以成为主线,与教皇子午线的存在有关。虽然这条线在后来的历史中,逐渐失去了价值,但一开始对南美双雄还是颇有约束力的。毕竟这是一条由教廷亲自主持议定的分割线。如果按照教皇子午线的分割,圣保罗的扩张空间十分有限,甚至依1495年西班牙自我认定的位置来看,圣保罗都已经在教皇子午线的西侧了。比较而言,萨尔瓦多则在东北沿海地区,拥有更多的想象空间。



另一个让巴西“东北地区”成为葡萄牙初期重点开拓方向的原因,在于这一地区拥有相对更大的沿海平原,以及更适宜甘蔗生长的热带气候(南回归线从圣保罗穿过)。以甘蔗种植园和蔗糖贸易为经济支柱的葡萄牙人,能够从这一地区获得更多的收益。然而教皇子午线的存在,并不能约束到西、葡两国之外的国家,尤其是那些准备摆脱教廷束缚的新教徒。这当中,最先对巴西造成威胁的是来自法国的新教徒。


16世纪,即是地理大发现的黄金年代,也是欧洲内部地缘矛盾爆发的年代。鉴于天主教在整个中世纪,对欧洲意识形态的主导作用,当时的欧洲内部地缘政治博弈,很大程度以宗教战争的形式表现了出来。在这场变革之后,欧洲诞生了以英国、荷兰为代表的新教国家。法国则是内部博弈最为激烈的地区,16世纪60年代起至世纪末的30余年间,法国南部的新教徒与北部的天主徒之间,前后进行了八次战争。史称“法国宗教战争”(又称“胡格勒战争”)。


跟王权结合更为紧密的天主教,在这场法国内战中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在战争结束之时,天主教被宣布为法国国教。至于新教(加尔文派,法国称“胡格勒派”)也不能算完全的失败,他们被允许保留信仰自由。不过从政治角度来说,新教徒已经意识到在法国没有了空间。没有最高层的政治保护,天主教徒的这种承诺并不保险(后来也的确出现了反复)。要想摆脱天主教徒的掣肘,前往新大陆建立殖民地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从国家角度来说,用带有不稳定因素的人口去固边或者开拓新殖民地,是一个常规选项。中国历史上,将被贬谪的官员和罪犯发配边疆,以及后来英国清教徒们移民北美,都是典型案例。当然,即使内部宗教矛盾的影响,法国作为欧洲大国也是断然不会缺席这场殖民盛宴的。只不过欧洲的这场宗教之争,对后来北美地缘政治结构的形成,以及美国文化的形成影响深远。在这里不妨先借着法国在巴西的扩张先预热一下。


乘着葡萄牙人立足未稳,以新教徒为主的法国人,在整个巴西东北、东南地区的岸线上多次尝试建立殖民地。其中有两次努力较为知名:首先是在1555进入瓜纳巴拉湾登陆并建立名为“南极法国”的殖民地。葡萄牙人则在十年后,重新夺回了瓜纳巴拉湾,并将法国留下的殖民地扩张成了现在的里约热内卢;二是1594年,在巴西东北岸线的马拉尼昂州地区登陆,建立以“圣路易斯”(这座城市的名字便来自于当时的法国国王)为中心的“赤道法国”殖民地。这个殖民地同样只坚持了二十一年,便被葡萄牙人控制。



上述两处殖民地分别位于当时葡属巴西的南北两端。从地缘政治上看,如果坐视法国人成功的话,那么就葡萄牙就算不失去所有的殖民地,今天的巴西也将失去它面积最为广大的亚马逊地区,以及人口最多的南部地区。好在葡萄牙军队于公元1615年夺取圣路易斯,将法国势力彻底赶出了巴西。单纯从国力来说,这一点似乎令人费解,毕竟葡萄牙比法国弱上许多。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在于,法国作为欧洲大国,受内部及欧洲事务牵制过多,并不能集中精力扩张。在宗教战争结束后,法国的当务之急是重塑内部政治格局,将权力收归王室。


对于新教徒在巴西的殖民行为,法国在国家层面只是持默许态度,并没有提供有效的支持。同时,这也与法国选择了天主教为国教有关。虽说意识形态是服务于利益的,但既然法国觉得留在天主教体系更有利于自身,那么总归要对教廷表示出一定的尊重。容许新教徒在法国的信仰自由,已经让教廷极为不满了,如果再在国家层面公开支持新教徒,去侵夺另一个天主教国家的领地,最起码在这个时间段是不合适的。


法国在殖民巴西问题上的患得患失,让葡萄牙得有机会将法国势力赶出巴西。至于另一个与法国如影随行的欧洲大国“英国”,看起来也不应该缺席巴西。尤其是在宗教革命后,英国已经选择了新教作为国教,并不会顾忌罗马教廷的想法。不过英、葡两国早在1386年就缔结条约结为永久同盟。这个延续至今的战略同盟,几乎算得上是世界上延续时间最早的国家同盟。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英国这个同盟在,葡萄牙早已被西班牙吞并。而英国也通过在西班牙卧榻之侧的盟友,牵扯住西班牙这个主要竞争对手。


英、葡两国之间的这种同盟关系,再次证明了意识形态选择,只是服务于政治和利益的。在双方这种合纵关系下,英国如果想在新大陆有所作为,对标的就会是原本划给西班牙的势力范围。然而对于葡萄牙来说,风险并没有真正过去。在法国势力消退后不久,葡萄牙迎来了它一生中最大的克星——荷兰。下一节,我们就来讲述这两个欧洲小国的之间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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